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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独自孤单 ...

  •   外公外婆居住在木辰村,地处新西县的最西面,光明高中刚刚相反,地处最东面,柏油路正好连接两处,贯穿整个县城。正午时分,是一天之中最为炎热的时刻,挤出人群,骑上自行车不到五分钟,李建良却已是汗如雨下。汗水从头皮经过额头、脸颊、下巴,然后顺势而下流过脖颈、胸口,直到上身衣袖,每一滴都绘制出清晰地汗水经络,每一秒李建良都能感觉到它的“搏动”。被淋湿大片的衣袖此刻与肌肤之间如同生死不离的情侣,紧紧依偎,世上已经没有东西能够将它们分离。
      北方地区,大多山川丘陵,但新西县是个例外,因为这里有一望无际的原野。
      盛夏时节,原野上绿油油的麦田连成一片,犹如海洋,微风过处翻卷起朵朵浪花。虽未到秋季,却已有不少小麦成熟,遥望而去,这绿海中的金黄色此起彼伏,星星点点散落,无意间竟与夜空之下的银河极为相似。只不过,银河的景或动或静,丝毫不比这里,能够听到虫闻鸟鸣之乐,勃勃生机令人向往。当然这也得益于被砍伐的杨柏林,能够让出这样一份奇特的视线。只是阳光过于刺眼,地面反射的光线已经足以使李建良的视线渐渐模糊,光景再美却丧失了吸引力。
      终于李建良的单车缓缓驶进木辰村。
      木辰村很小,只有近百来户人家,其中九成以上年龄超过五十岁。他们大多靠着种地和养老金过活,虽谈不上富裕,但也不用为明天的衣食发愁,只要不生病,一切好说。木辰村十分平静,看不到一丝类似于大城市的喧嚣,人们日起而作,日落而息,异常的潇洒自在。外公家在距村口百米处的一处深胡同里,胡同不宽,只能容纳四人并排,这里的道路用新西县特有的土石铺制而成,虽然廉价,但崎岖不平,如果走路与骑车时不小心,就会摔个大跟头。沿着胡同一直三四十米到底,便是外公家的大门。
      打开院门,入眼是一处别院的样式:一排风格古老的房屋、三面高耸残破的墙壁再加独立的院子。房子用灰色砖块砌成,高约三米,年代久了,上面已经出现斑驳的细微裂痕,北方雨少,多平顶屋,但木辰村大多数房子的屋顶高高耸起,上面铺有黑色瓦片,在屋脊两侧雕刻有龙头含珠,屋顶的四个角微微翘起,富有吉祥之意,一眼望去便感到肃然起敬。整个屋子被筑起高高的地基,距离地面一米多,门口连接独立的阳台供人方便出入,只是这阳台好似远古时期世人向上天成列贡品的祭台,平坦而广阔,阳台之下留有的空间被用来储藏煤炭,以便冬日供暖。与胡同的地面相比,院子的地面则用心了许多,一块块方砖,整齐而有序,平整的铺设,看来外公对此废了不少心思。除了砖地,院子里还专门空出一片只有七八平方蔬菜果园,里面种了不上黄瓜、西红柿、豆角……简而言之,凡是日常食用的蔬菜,在这里几乎应有尽有。在院子中央还有一棵的果树,树不太高,感觉只有十几年的样子,但上面枝叶繁茂,密密麻麻的挂满了诱人的果子,不过现在青涩还未成熟,只有到了秋天,它们才会自己落到地上,等待人们的品尝。
      从光明高中到木辰村,其间有七八里路程。回到外公家时,李建良几近虚脱,他眼神恍惚,勉强能够双脚站立支撑着自己走进屋子。
      见到李建良进门,伫立在客厅等待良久的母亲上前拉着他的手询问:“怎么样?”
      李建良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他用右手扶着脑袋,身子左摇右晃,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休息。
      方思敏发现儿子脸色不对劲,也不多想,急忙将其强行拉住,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额头之上。果然,入手冰凉,再看他满头冷汗,脸色略显苍白,神志迷迷糊糊,她立即断定:看来是低烧了。
      “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我也不知道。”说话的同时,李建良借助本能,想要挣脱母亲对自己手臂的束缚。怎奈,出于担忧,母亲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箍住了他。实难想象,一个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关键时刻竟会有如此大的手劲。
      “现在感觉怎么样?”
      “晕,头好晕,很想睡觉。”
      “什么时候开始难受的?”
      “考…完试之后。”
      “看来不太严重。”方思敏一边松开自己的手掌,一边自言自语:“幸亏我带好了药,你先进去躺着,待会儿吃药。”
      李建良没有再回答,他按照印象,进了里屋,躺在沙发上便开始熟睡,也不顾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衫。
      方思敏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低烧药,走进里屋时,却已经清晰可闻儿子细微的鼾声与呻吟声,她摇了摇头说:“这孩子,不知药怎么行。”坐在儿子空出的沙发边上,她摇晃着他的身子,“来,快点把药吃了,吃完了再睡。”
      “不要摇了,不要摇了,我就是想睡会儿。”李建良的语气中带着点孩子气,乞求着母亲。
      “先吃了药再说,否则就别想睡觉。”方思敏的口吻不容拒绝。
      果然,李建良闻言,虽皱着眉头,但还是缓慢坐起身子,接过母亲手中的药和水,张开嘴巴,迷迷糊糊的吃过,便再次倒在沙发上,自始至终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无人能够判断,当时他能否看得见外面的事物。
      “吃饭吧,吃完了再睡?”从儿子手中接过水杯,方思敏继续询问,不过这一次,温和了许多,仿佛既不愿打扰他睡觉,却又不忍心他挨饿。
      “不吃了,不吃了,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上一会儿,你别吵我了,行不行?”李建良现在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回转双手,想要将母亲推开,只是全身虚软无力,母亲坐在原处,丝毫没有移动。
      “好吧,那我就让你外婆给你留上一些,下午起来如果饿的话,就自己找着吃上一些,千万不要忘了啊。”
      “知道了……。”李建良恍恍惚惚中翻了个身,背对母亲。
      方思敏拿着水杯,走出客厅,时不时回头看向正在酣睡的儿子,或含笑,或皱眉,或轻摇脑袋,又或颔首点头,只是一瞬间的眼神却包含了万千情感。
      窗外有果树延伸的三三两两枝叶,它们好奇的探过窗户,想要看看熟睡的李建良,只是天空的风不时吹来,弄得它们不自觉摇晃起来,像是在招手,绿色盎然的影子活跃极了,不过幸亏是白天,如果到了夜晚,拉上窗帘,这绿色的影子就会有些恐怖,虽然神魔鬼怪的事情现在没几个人信,但任谁也不会完全放下戒心与未知陌生的事物交往。
      李建良悠悠转醒,扶着还稍稍疼痛的脑袋缓慢坐直身子,环视四周,正是外公家的里屋,不过从前几天开始这里就变成他独有的卧室。整个房间不大,虽只有十一 二平米,但李建良一个人居住,还是略显空旷的。四十多年来,周围白色的墙壁或发黄或脱落,早已显露出灰色粗糙的本质,只是这本质与现实格格不入,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头顶是一条黑色绵延的电线,它连接着中央的玻璃表面又黄又暗的白炽灯,长久以来,它一直兢兢业业的延续着使命,昏沉的灯光便是最好的证明。整个房间离得家具十分简单,仅仅一张床、一直书桌、一张沙发和一个书架,其中书桌靠近北面占了多半墙壁的窗户,采光很好,虽然木框溃烂了许多,但令人难以置信,上面竟没有一丝灰尘,由此也可以想象外婆平日是十分爱好干净整洁的,又或者是她对自己的到来十分欢迎。除了这一点,令母亲满意的便只有房间冬暖夏凉的特质,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会住得舒服,能够用心读书。
      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响着,似乎想要专门告知李建良,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了。
      李建良依稀记得,考完试,自己刚回外公家,时间应该是十二点半左右。因为十分难受,一进门顾不上吃饭就立刻跑到自己房间的沙发上睡觉,可哪想到,时间竟过得这么快,一睁眼,已经是这会儿了。
      “咕噜”,李建良摸了摸发出饥饿信号的肚子,他脑海中依稀记得某个人说过,厨房里有给自己留着的饭菜,醒来时如果饿了就去吃点儿。
      “外公?外婆?”李建良四处寻找着,整个房子安静的让人有些难以相信,或许是在城市里呆惯了吧,这里没有任何机车的声音。
      最终李建良还是来到厨房,打开蒸笼,果然,里面有不少饭菜,淡淡的水蒸汽冒起,似乎还保留着点余温,正好食用,令他有些奇怪,这些饭菜几乎都是母亲最喜欢的。然而李建良实在太饿了,也没有多想,就着蒸笼便开始狼吞虎咽,正当尽兴之际,客厅的房门打开,外公外婆相继走进来。
      “你起来了?”外婆原询问。
      李建良满嘴都是食物,无法开口,只能勉强这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有没人和你抢,吃那么急干嘛?”外婆笑骂着,这是她第一次见外孙如此,心中只有疼爱,又怎么会责备?
      “我…我知道了。”终于李建良咽下了嘴里的食物。
      “来,喝点水。”外婆倒了一杯水端着进厨房,亲自递给李建良。
      “谢谢。”
      “谢什么呀,都是一家人。”
      李建良一怔,心想:看来自己还没有完全习惯在外公家。不过随即他朝着外婆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这就好。”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李建良正想继续吃饭之际,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客厅餐桌前,倒上满满一杯酒的外公开口询问,他的话语冰冷,像是忍受着什么极为强烈的情感。
      “刚刚。”回答的同时,李建良心中暗想:外公这是怎么了?
      在新西县的这几天,李建良已经数次看到凡是外公闲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倒上一杯酒,呆在一个地方,静静的发呆,仿佛若有所思,时而小憩,时而独自斟酌。当然,平日的外公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但唯有喝酒的时候,李建良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事。
      “还难不难受了?”
      “还好。”
      “哦。”外公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既然这样,给你妈打个电话吧。”
      闻言,一旁的外婆急忙摇晃着双手,说:“老头子,你这是干什么,不能等建良吃完饭再说嘛?”随即,她又微笑着安慰李建良道:“建良,你还没吃饱吧,继续吃吧,吃完了再打。”
      “我妈又走了吧。”
      外公外婆都没有说话。
      “怪不得,今天中午的饭菜都是她最喜欢吃的,原来她早就决定要走了。”李建良继续开始吃饭,母亲离开似乎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五分钟的时间,他加速吃完饭,然后收拾碗筷打算放回厨房。
      怎奈外婆从他手中拿过碗筷,努了努嘴,示意墙角写字台上的电话道:“给你妈打个电话吧。”
      “知道了。”李建良的语气淡淡的,“不过现在不合适,她或许正在忙,等到晚上吧。”说完,他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妈才刚走,能忙什么?”
      “我要学习了。”李建良没有停步,同样没有回头,他只是这样的走着,静静的,即使离他最近的外公外婆也突然感觉他们之间似乎突然有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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