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承的微笑》秋衣水华

2、 前言

　　天空开始暗淡，唯有夕阳宛若蒙纱少女，隐约露出半张脸，鎏金似的余辉侥幸喘口气，最后望一眼广阔原野。铁轨两侧苍郁的农田，星星点点的农家房屋坐落其间，越来越多，估计很快到达新西县了。
　　李建良看向窗外，脑海中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他闭上眼睛，用轻若蚊吟的声音，喃喃自语：“你还好吗？”
　　李文若立即从座位上探出脑袋，一双宛若黑珍珠的眼睛，环视整条车厢走廊，却不知父亲对何人说话，她问：“爸爸，你在问谁？”
　　“一位故友。”
　　“他在哪？”
　　“远方”。
　　“恩？”李文若侧歪着脑袋，良久才想清父亲话里有话，“她和你的关系一定很好吧。”
　　“是啊。”李建良说：“她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朋友，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最好的朋友？”李文若一怔，声音突然变得很低，说：“那她是爸爸最重要的人了？”
　　李建良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女儿每日如此多的“想法”，他习以为常了，安慰似地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她温和如水的发感继承了妻子特点，这种感觉，每每都能让他浮动的心立即安稳。李建良说：“她是她，你是你，怎么能相提并论。”
　　“爸爸，她是谁啊？我见过她吗？”
　　“我见她的最后一面也是在十多年前，当时你还没出生呢。”
　　“那她现在在哪啊？”
　　“不知道。”
　　“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李建良沉思着，突然笑道：“她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人。”
　　“一个普通人能让爸爸视为最好朋友？”李文若撅着嘴巴将脑袋转向另一旁，“我不信。”小孩子的好奇心果然很强，水中的鱼儿，树上的松鼠，天上的小鸟和星星，只要她能够想到的，便会问问题，但有些事情她往往加了自己的想象，以至于与现实有很大差距。但是自己的这位故友何时引起了她的兴趣，李建良这就不得而知了，他只是笑而不语。
　　“要不你给我讲讲那位故友的事，这样，我就能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李文若抓住父亲的手，兴高采烈的样子，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李建良注视着女儿，良久不发一言。
　　“爸爸，你在看什么呀？”李文若不自然的扭动身体，眼睛瞥向一旁，不管与父亲对视。
　　“人小鬼大。”
　　李文若一怔，然后立即张开双手，紧紧熊抱住父亲的腰肢，将红扑扑的小脸埋在他的衣服里，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撒娇道：“被你发现了。”
　　“你就那么想听我的事情？”
　　“爸爸你总是突然提起过去，但往往莫名其妙的一两句话，之后就不再说了，我有问过你，但你却老是用安徒生的童话做敷衍，我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吗。”
　　“我有你说的那样吗？”
　　“怎么没有？”李文若认真的样子可爱至极。
　　“好吧，是我错了，行了吧。”李建良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不是不讲。我的故事很长，一讲起来就没完，而且枯燥无味，不像童话。如果听到中途你听了无聊了，那我岂不是白讲？所以还是不讲的好。”
　　“爸爸，你就讲嘛，讲讲嘛。”
　　“真的想听？”李建良突然有些不对劲，思索片刻，道：“说说吧，走的时候，你妈妈和你说过什么？”
　　“你怎么知道？”李文若脱口而出，但马上意识到不对，急忙用双手捂住嘴巴，但也知道晚了，将身体转向另一边。
　　“你们母女两藏的真深啊。”
　　李文若缓缓转过头，发现父亲只是温和的看着自己，没有生气，于是勉强的点了点头，说：“妈妈说，爸爸你十几年来一直有心事，可是从来不讲，所以她想让我用这种方法……”
　　天空完全暗了下来，车厢的灯光柔弱不堪，惨淡的经营者光景。几只飞蛾不停撞击灯罩，伴随着迷离的身影，发出“砰砰”的轻微响声，见惯了飞蛾扑火，经常思考着它的幸与不幸，却从未因此有过悲伤的感觉。一路远行，本是枯燥乏味的事情，但记忆和女儿却让一切变得有趣起来，当然还有远方的妻子，深深的思念与爱意紧紧地缠绕着两个人。
　　“真是难为你们了。”
　　“对不起。”
　　李建良笑着道：“或许我也该忘记过去的事了，不过，文若，你想听吗？不是为了我，只是你自己的兴趣，”
　　“想！！”
　　“如果中途放弃了怎么办？”
　　“我不会的。”
　　“我怎么相信你？”
　　“我…我发誓。”李文若说话突然变得结巴起来，与此同时，她举起右手，拇指弯曲，伸出其余四指，指向天空，动作虽不太规范，但有模有样，正是发誓的样子。
　　“发誓了？”李建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将女儿的右手抓在自己的手里，道：好吧，我就答应你。不过你要记住，发出的誓言要好好遵守。”
　　“知道啦……”面对父亲的谆谆告诫，李文若拉着长长的尾音作为回答。
　　“那我就开始了。”
　　“等等。”李文若急忙跳下座位，走到父亲身边，移开他的手臂，然后扶着身边的桌子，轻轻一跃便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将脑袋倚靠着他的手臂，确定不会摔下来后，眯上眼睛，显出享受的神情，说：“爸爸，你可以开始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坐在我怀里听故事？”
　　“这样舒服嘛。”李文若挪了挪身体，催促着父亲：“爸爸，你快开始吧。”
　　李建良轻摇脑袋，脸上笑意盈盈，将自己的另一条手臂放在女儿的胯部，然后整个身子往后仰了仰，感受着女儿更加贴近的温暖，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窗外，只是此刻外面早已经没了景色，玻璃反射昏暗的灯光，形成一面模糊的镜子，摇晃着的被映射的景色仿佛风中残烛，何时会突然破灭？记忆虽支离破碎，但仍阻挡不了它一步步的复苏，那景象正逐渐清晰……
　　那时，李建良刚满十八岁，第一次来到新西县光明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