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尽头》米约

14、第十四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收到岑彦文短信的缘故，正式迈入二十四岁的那天晚上，叶晨霜梦见了很久没有想起的青春往事，梦见了如梦般的二十岁那一天。
　　那天晚上，在岑彦文预定好的会所里，大家愉快地玩闹。男主角岑彦文却迟迟没有出现。叶晨霜打了不下十个电话给他，他都没接，打到后面手机直接关机了，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怎么回事。
　　来送酒水的服务员说：“岑少下午来过一趟。”
　　“他下午来做什么？”叶晨霜疑惑地问。
　　“岑少叫人送了很多玫瑰和气球布置落地窗那边的包厢。”
　　闻言，叶晨霜和卢梅莉一齐朝落地窗那边的包厢望去。那间包厢是整层楼里最大的包厢，他们以前来这里经常都是订那儿。
　　此时，包厢正紧锁着大门。

　　卢梅莉道：“岑彦文不会真的打算向你求婚吧？难道他一直躲在那屋里等你去找他然后跳出来求婚？”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憋着一个人在里面躲了两三个小时，也真够神经病的。”叶晨霜说。
　　卢梅莉翻个白眼：“得了得了，高兴就直说，还装什么啊，你嘴角都快翘上天了好吗。”
　　叶晨霜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梅莉，我突然好紧张，我才二十岁好不好，就算我明天到了法定婚龄，他还没到啊……”
　　“你们两家不是叫你们大学毕业就直接订婚，他可能是想给你一个难忘的求婚，好尽早绑定你让你心甘情愿等着嫁给他。”卢梅莉笑着捏捏她的脸，“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认定了岑彦文？”
　　叶晨霜点头。
　　“既然你认定了岑彦文，他也认定了你，你们迟早都是会结婚的，他现在提前向你求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嘛。”卢梅莉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啧啧道，“双十年华就有了爱车，有了未婚夫，你说你是不是人生赢家。”

　　卢梅莉的话让叶晨霜想起陆冰：“对了，你看到陆冰了吗？她是不是还没来啊？”
　　“我来了就没见着她，她是不是去给你买生日礼物了？”
　　“不会吧，下午我跟她说了不用送什么礼物，人来了就行。”
　　“她自尊心那么强，怎么可能空手而来。”卢梅莉说。
　　“我给她打电话。”
　　结果打了两遍，都没人接听。
　　这时，穿着白色衬衣和浅米色休闲裤的程叙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朝他们走了过来，把礼物递给叶晨霜对她道了生日快乐后，他环顾四周，问：“陆冰来了吗？”
　　叶晨霜摇头：“没有，我正奇怪呢，我明明叫她早点来，都这个点了，她还没出现，电话也不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程叙的神色蓦地变得有些黯然：“你的朋友我都不太熟，我就先回去了。”
　　叶晨霜连忙拉住他：“别啊，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吧，陆冰应该很快也到了。”
　　程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在叶晨霜的示意下，卢梅莉带着他跟一些老同学聊天去了。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岑彦文还是没出现。
　　快十点时，叶岑两家父母也过来凑热闹，没见着岑彦文，他们都问叶晨霜他去哪了。
　　叶晨霜敷衍了几句，从满腔期待又变得开始担心了。
　　岑彦文真的是去给她准备惊喜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
　　卢梅莉安置好程叙走过来安抚她道：“别自己吓自己了，不如你就去那边包厢看看吧，说不定岑彦文真的在里面等着你。”
　　“嗯。”
　　四周音乐声有些吵，叶晨霜把耳朵贴在包厢门上却什么都听不到，敲了几下门里面也没人应。没办法，她只好找服务员拿钥匙开门。
　　“是不是真的有求婚啊？必须围观啊。”从岑彦文死党那儿听到风声的众人起着哄，跟着过来看热闹。
　　叶岑两家父母显然也知道什么内情，四人都满脸慈爱地看着她，叶母笑着催促她道：“晨霜，快把门打开吧，我们也很想知道阿文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如果上一秒，叶晨霜还觉得自己都市浪漫爱情剧里的女主角，那么，下一秒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恐怖片里的情节，眼前的每一帧画面都能让人心脏瞬间停止跳动然后瞬间又爆炸。
　　岑彦文没能给她浪漫惊喜，反而给了她最难堪的惊吓。
　　衣衫不整的岑彦文搂着同样衣衫不整的陆冰，躺在包厢里布满零星血渍和白色污渍的乳白色沙发床上。
　　望着屋里的一切，叶晨霜的手还握在门把上，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褪去，迅速又浮现出震惊、茫然、愤怒、伤心……一张脸在瞬息之间扭曲成无比怪异的表情，整个人也像变成了化石，一动不能动。
　　围在她身后发出善意笑声的家人、朋友也都因为过于吃惊而集体失声。

　　在一片沉默中，叶晟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越过叶晨霜冲进屋里，揪起还在睡梦中的岑彦文：“岑彦文，我×你大爷，你对得起我妹妹吗？！”
　　叶母则气得有些喘不上气，捂着胸口，表情痛苦。
　　叶父心急如焚，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去拉表情呆滞的叶晨霜，心疼地声音都哽咽了：“晨霜，别看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就在这时，卢梅莉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她紧随叶晟霆也冲进了屋里，气急败坏狠狠甩了陆冰几个耳光：“贱人！晨霜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你还是人吗？！”
　　陆冰看了叶晨霜一眼，捂着脸安静地低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她身上只穿了小背心和内裤，光裸的肩头和颈脖处随处可见青紫的吻痕。
　　卢梅莉看到她这副样子越发来气，冲动之下揪住她的头发就要把她的头往墙上撞。
　　程叙连忙冲过去，把陆冰护在了怀里。
　　卢梅莉愤怒道：“程叙你是不是男人，这种时候你还护着她？！”
　　“应该是有误会……”
　　“误会你个头啊！给我闪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另一边，被叶晟霆和后面加入进来的岑父二人拳打脚踢一齐胖揍的岑彦文在剧痛中终于也恢复了一些意识。
　　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刚好对上了叶晨霜的目光。
　　她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他一时愣住了。
　　就在她最最讨厌他的少年时期，她也没有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过他。那样的眼神，仿佛在她眼里，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晨霜……”
　　叶晨霜听到他在叫她，曾经怎么听都听不腻的声音，此刻听着却觉得想吐。
　　她害怕看到他的脸，她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吐出来。

　　大家都在安慰她，都在骂岑彦文和陆冰，叶晨霜一句都听不进去，她谁也不想理，懵然地走出房间，用惊人的力量挣开所有人的阻拦，一路飞奔跑到地下停车场开着父亲给她买的新车离开。
　　一路上，她的脑子一会儿一片空白，一会儿又被各种混乱的画面拥堵着，整个人就像在半梦半醒间，时而异常地清明，时而又怀疑自己是在梦境中。
　　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不停地问自己，我在做梦吗？
　　如果是做梦，为什么流淌到嘴角的眼泪的温度和咸味如此真切，为什么胸口的疼痛感如此强烈？
　　如果不是做梦，那么为什么岑彦文会那么对她？
　　他写给她情真意切的那封信她已经能倒背如流，那份暖暖的感动现在还残存在心中，没想到才三天，她还没完全消化这份感动，他就突如其来地给了她如此锥心一击。

　　或者真的像程叙说的那样，有什么误会？
　　在一片混沌的意识中，叶晨霜曾经试着安慰自己，让自己相信岑彦文，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惜，她却没有机会再去求证了。
　　连续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后，因为疲劳、情绪激动加上夜晚路况不好，对方司机酒后驾车，她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两年昏迷，奇迹般苏醒过来后，一切已物是人非。
　　因为迁怒，叶家父母搬了家，与岑家断了来往。二老还有叶晟霆，都绝口不提岑彦文，以及跟他有关的事，仿佛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在叶晨霜生命里出现过似的。
　　他们不提，叶晨霜也不说，在医院疗养了近一年，出院那天，她才终于问起卢梅莉：“我昏迷时，岑彦文来看过我吗？”
　　“叔叔阿姨特别气他，不管谁说情都不肯让他知道你住哪家医院，他们怕我不小心说漏嘴，连我都没告诉，我都是在你苏醒后才获准来看你。”卢梅莉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晨霜你想见他吗？”
　　叶晨霜摇头：“不。”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一场车祸，两年昏迷，在几百个日日夜夜无意识的沉睡中，叶晨霜觉得自己的时间并没有因为昏迷而停滞。
　　爱情破灭，未来破碎，被恋人和朋友双重背叛的那些疼痛和伤害，对她来说曾让她痛苦绝望觉得生不如死的一切，在她经历了生死之后，突然变得渺小苍白了。那些曾经浓郁的爱和炽烈的恨都已随着时间消逝而淡去。
　　不管当初岑彦文和陆冰那件事有着怎样的隐情，岑彦文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岑彦文，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叶晨霜了。
　　他们已经有了各自的生活，他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

作者有话说

　　好大一盆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