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尽头》米约

11、第十一章

　　大三下学期，从四月底不知道哪天开始，随着天气渐渐升温，岑彦文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
　　刚开始叶晨霜还笑他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后来他无理取闹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也开始不耐烦，两人时不时地就会吵起来。
　　以前他们不是恋人，互相没什么要求，对对方的某些缺点也可以视而不见，在一起后，经过盲目的热恋期，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对对方严苛起来，受不了对方一点点的冷遇和忽略，受不了对方的一些坏毛病。

　　五一小长假前，叶晨霜和岑彦文一起去市区玩，像刚恋爱那会儿一样去逛街、看电影、吃哈根达斯。在这之前，他们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已经冷战了三天，这一整天，岑彦文难得地表现温柔之极，让叶晨霜有种久违的甜蜜。
　　两人并排坐着，吃着岑彦文帮她点的她最喜欢的香草冰激凌，叶晨霜带着一点撒娇、一点委屈的语气声音软糯地对他说：“我们以后好好的，别有事没事的吵架了，好不好？”
　　“嗯。”岑彦文目光如水，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
　　见她脸红了，他心里有点痒痒的，把她拉进怀里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别肉麻了。”叶晨霜推开他，目光闪烁地四周环顾。
　　岑彦文知道她是害羞了，走到她对面坐下，道：“快吃冰激凌吧，不然一会儿就要融化了。”

　　叶晨霜继续吃她的冰激凌，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岑彦文没有吃的打算，双手交叉在下巴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他的眼神太过火热，却又不是叶晨霜熟悉的那种火热，带着一点紧张、期待和兴奋。总之，怪怪的。
　　“你干嘛啊？”她问。
　　岑彦文笑而不语。
　　叶晨霜表情古怪地看他一眼，继续吃冰激凌。
　　岑彦文皱眉：“小心点吃，别吃太快。”
　　“不吃快点就融了啊。”叶晨霜说完，从他一直在冰激凌和她的嘴唇之间来回的眼神里忽然就猜到一点什么。她下意识地拿小勺子在剩下的冰激凌里翻搅了一下。
　　结果找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她拿起来一看，那竟然是枚戒指。

　　这东西意义太重大，叶晨霜不由得紧张起来：“你、你什么意思啊。”
　　岑彦文扬起嘴角：“胡思乱想什么啊你，我不是要跟你求婚。”
　　“那这是……提前送我的一个月后的生日礼物？”叶晨霜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失望。
　　岑彦文再次坐回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戒指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然后抓过她的右手，把戒指套进食指。
　　“这是订婚戒指。”岑彦文执着她的手低头吻了吻那枚戒指，然后抬头望着她说：“等你满了二十，我们就订婚。”

　　叶晨霜呆呆地看看戒指，又看看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笑出来，故意装作不乐意的表情撅嘴道：“哪有你这样的，也不求婚就擅自做主直接宣布订婚的！”
　　“反正你已经被我套牢了，这辈子注定只能嫁给我。”岑彦文得意洋洋道。
　　叶晨霜冷哼一声：“一枚戒指就想套牢我，你想的美。”
　　“这是我打工赚的钱买的，一分钱都没靠我爸妈。”岑彦文语气郑重地说，“相信我，以后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幸福快乐。”
　　叶晨霜看着那枚简单的白金素圈，心中满是欢喜。
　　岑彦文狂妄自大，十分大男子主义，猜疑心重，脾气顽固暴躁，这些都让叶晨霜挺受不了，可是就算他有一万个缺点，只要他一直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那她就愿意继续容忍他、理解他、宽容他，和他好好走下去。
　　她想，等他们这段漫长的恋爱磨合期过了，慢慢地总会走向平和。

　　回校的路上，叶晨霜和岑彦文坐在公车最后一排，岑彦文靠在她肩上，拉着她的手揉捏着她白皙光滑的手指，嘴里嘟囔道：“我怎么就和你同岁呢，要是我比你大两岁就好了。”
　　“为什么要比我大两岁？”叶晨霜疑惑道。
　　岑彦文坐起来，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她。
　　叶晨霜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喷笑：“拜托，我们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你就这么想结婚？”
　　岑彦文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目光灼热地望着她说：“对啊，我很想，想得不得了。”
　　叶晨霜恼怒地捶他一拳：“你脑子里现在肯定全是黄色废料。”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岑彦文笑嘻嘻地环住她的腰。

　　眼看又要进入危险话题，叶晨霜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戒指不算礼物的话，我下个月生日你打算送我什么啊？”
　　“打工赚的钱都拿来买戒指，没钱买别了。”岑彦文上一秒还装出一脸苦巴巴的表情，下一秒马上忽的又奸笑起来，“不如……我把自己绑上蝴蝶结送给你当礼物吧。”
　　也陈爽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腾地站起来：“快到学校了，准备下车。”

　　五一小长假，二人回到家，每天都忙着见朋友，倒是没怎么腻在一起。
　　第三天上午，岑彦文和朋友相约出去打乒乓球，叶晨霜在自己家睡懒觉，睡到十点才起来。
　　她吃着叶母给她热好的早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叶父抬起头，对她唠叨了一番要年轻人要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这番话，叶晨霜一边吃，一边嗯嗯应声。
　　叶父唠叨完，又说：“彦兮刚才来找你了。”
　　“彦兮哥？”叶晨霜有些意外，自从她和岑彦文恋爱以后，他就有意避嫌，没再主动来她家找过她。
　　“他找我什么事啊？”
　　叶父收起报纸，叹了口气：“这两年彦兮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听你岑阿姨说他要出国疗养一段时间，短则半年，长则有可能好几年，他来找你估计是想跟你告别吧。”
　　“要出国疗养这么严重吗？”叶晨霜大吃一惊：“彦兮哥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这是岑家的私事，他们不说，我和你妈也不好问。”叶父道，“总之你过去一趟吧。”

　　叶晨霜去到岑家，岑父岑母都出去了，只有岑彦兮一个人在二楼露台上晒太阳。在叶晨霜的记忆里，他似乎很喜欢晒太阳，偶尔在花园的秋千上躺着，大部分时间在他家二楼正对着她家花园的露台上坐着。
　　从她上大学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以前那个阳光斯文、积极向上的他不见了，他变得慵懒而安静，眼神里充满忧郁和冷漠，身上带着一股不属于青年人所有的暮气。
　　“彦兮哥！”叶晨霜站在他家花园，对着二楼的他招手。
　　岑彦兮看到她，缓缓地露出笑容。

　　岑彦兮带着一个小盒子下来给叶晨霜：“送给你的。”
　　“生日礼物吗？”叶晨霜问。从她记事起，每一年他都记得她的生日，都会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岑彦兮点头：“打开看看。”
　　叶晨霜依言打开。
　　那是一个非常精致的音乐盒，打开后可以看到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头上戴着碎钻皇冠的水晶公主和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黑色礼帽的水晶王子，动听的曲子响起，王子和公主朝着对方移动过去，然后旋转着相拥在一起翩翩起舞。
　　“喜欢吗？”岑彦兮问。
　　叶晨霜欣喜地点头：“喜欢，太喜欢了。”
　　她从小就有收集各种音乐盒的习惯。岑彦兮送的这个礼物太合她的心意了。

　　岑彦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她摆弄音乐盒，等她的新鲜劲过了才轻声对她说：“晨霜，我要出国了。”
　　他萧瑟的语气让叶晨霜听着心里难受，她努力维持着笑容希望能鼓舞他：“去吧，好好疗养，然后健健康康的回来。”
　　岑彦兮看着她的脸，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发，手到了她头顶却又犹豫了。
　　他想要收回去，叶晨霜抓住他的手主动放在自己头上，笑嘻嘻道：“把我当成小雪，想摸就摸吧。”
　　被提到名字的小雪吐着舌头，欢快地在她脚边转圈。

　　叶晨霜想到说不定要很久才能和岑彦兮再见面，有些心疼他被病痛折磨，又为即将到来的别离心中惆怅，她陪着他说话、吃午饭，一起逗小雪玩。
　　结果玩得太嗨，都没注意到岑彦文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双臂交叉在胸前站在大门边望着她和岑彦兮，表情有些冷漠。
　　叶晨霜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对，不想让岑彦兮尴尬，当着他的面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着岑彦文笑着道：“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岑彦文没有理她，看了岑彦兮一眼，径自上楼。
　　叶晨霜恼火地瞪着他上楼的背影，恨不得在他背上烧出个窟窿来。
　　“彦兮哥，这家伙又发神经了，我们都别理他。”
　　岑彦兮笑着摇头：“他这是吃醋了，快上楼去看看他吧。”

　　叶晨霜上了楼，也没敲门，气鼓鼓地直接走进岑彦文房间。
　　他背对着她脱下身上汗湿的T恤，换上一件短袖衬衫，闷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哥？”
　　叶晨霜翻白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那我换种问法，你是不是喜欢过我哥？”岑彦文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那一瞬间，叶晨霜飞快地思索着。
　　叶岑两家彼此知根知底，对于岑彦文岑彦兮兄弟之间的事，她从小就听父母说得多了，自己也通过观察有所体会。她知道岑彦文对他哥哥岑彦兮的感情一直很复杂，既有孺慕崇拜，又有不满、排斥和嫉妒。
　　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是从小众星拱月般天之骄子的存在，一个是人人看笑话说闲话的纨绔少爷，差距如此大的二人被年复一日地拿来比较，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会受不了，更别说向来不可一世的岑彦文了。时间长了，这种对比较一事的厌恶渐渐地演变成对岑彦兮的迁怒。再加上岑父岑母对岑彦兮的病情一直三缄其口，连岑彦文也不知道岑彦兮病得那么重，他对父母的偏心不理解，心中忿忿，对岑彦兮这个哥哥一向不怎么亲近。
　　他一直活在岑彦兮的阴影之下，好不容易在找女朋友事上胜过他，如果知道女友暗恋过他，他一定会觉得很没面子，日后也会经常翻旧账，她和岑彦兮多说一句话都会惹来他的猜忌。

　　不想节外生枝，自寻烦恼，叶晨霜回答：“没有啊，我一直都只是把他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