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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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秋。
辛亥革命的硝烟早已散去，清朝末年的动荡也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眼帘。随着政权的变更，社会风气的演变，即使是这仿佛居于世外的张家，也仍不免受到了一部分变革余波的波及。然而这里要说的并不是那乱世的烽火，那权利的更迭，那风俗的衍变。而是在这民国二年深秋，早已失落于岁月深处的那时光的一段剪影。
东北，张家大院。
“哈哈哈，小姨我在这边哦~”一道活泼清丽的女声，用悠然略带着戏谑的语气说着。
“晓瑶姨姨，有本事你别跑啊，我一定会抓到你的！”这明显是女童的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些幼儿的细嫩软糯，但隐隐之中已向着少女婉转的音色转变。
“就凭你这速度，想抓你小姨，再练二十年吧，哈哈哈~~小若水，你真是好慢好慢啊！我等的都不耐烦了哦~~”
这挑衅的话语明显的惹怒了对方，女童炸毛的怒吼一声“气死我了！”就听见轰隆一声，有什么倒塌了的声音。
听着张家大院一角传来的那阵阵令人耳熟不已的欢呼嬉闹声，张晓芸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绣了很长时间就快要收尾的鸳鸯锦绣大红喜被，推门而出，果不其然，自家那个爱玩爱闹一刻也闲不下来的活宝妹妹又在戏弄自己女儿了，院子一角那株种了很多年的高大桂花树已然倒下，可怜的花朵倒伏在地，桂花的香味更为浓郁，仿佛是用此浓香来控诉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看着院子里追逐来去的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晓芸忍不住怒上心来，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低吼一声：“都给我停下来！”听闻这声低吼，那红色身影速度一缓，而在其后紧追不舍的白色身影因为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也进行了紧急刹车，但任不免与红色身影撞成一团。姨侄俩人瞬间翻翻滚滚，滚出老远距离才停下。
看见这戏剧性一幕，张晓芸真真是想怒也怒不起来了。头疼的扶了一下额头，对躺在地上唉唉叫疼的晓瑶视而不见一般，紧走几步上前扶起自家女儿。若水因为刚刚激烈的追逐奔跑，气还喘得很厉害。稚嫩的小脸一片红彤彤的，额头还渗出了细细点点晶莹的汗水。张晓芸掏出手帕，细心地擦去女儿脸上的汗水，又开始轻轻摘去若水因摔倒而混杂进头发里的星星点点细草。
“啊！讨厌！！姐姐，你只关心小若水，都不关心我果然是只见新人笑，哪听旧人哭啊嘤嘤嘤~我好命苦啊~~”晓瑶见自家姐姐压根不理自己，不依的在草地上滚动起来。
“哦？我以为凭你这么好的身手，小小摔一跤怎么会有什么事嘛。还是说……你最近身手退步了？那要不要我陪你去演武场演练一番？”张晓芸眼神也不给一个的，自顾自拍着自家女儿身上沾染上的灰尘和草叶，用风轻云淡的口气说了一句。
而这句话听在晓瑶耳里却不啻于惊天轰雷，把她整个人都震了一下。一咕噜爬起来随手在身上拍了几下，就眼泪汪汪的冲上前去抱住姐姐的腰。
“嘤嘤嘤……姐姐我错了，千万不要让我去演武场啊……”晓瑶保持着挂在晓芸腰上的姿势，就开始哭诉起来。
若水看到自己小姨这幅惨样，刚刚被捉弄的小小愤懑眨眼间烟消云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晓瑶暗地里狠狠瞪了若水几眼，就又抱住姐姐的腰哼哼起来。
“哎……你真是……我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整天玩玩闹闹像什么样子？”晓芸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摸摸自家妹妹的头，顺手把粘在晓瑶那头柔顺黑发上的一片枯叶轻轻摘下。晓芸对这个妹妹真心头疼，但父亲母亲死得早，在这个偌大的张家，晓芸可以说又当姐姐又当妈的把妹妹拉扯大。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明明自己和母亲都是温顺柔和的性子，晓瑶这孩子的性格确是活泼过了头，与这个严谨内敛的张家可谓格格不入，也难怪晓瑶这孩子整天想着往外跑了。为了这妹妹，晓芸可谓是操碎了心，再劳碌几年，她都怀疑自己头上要长出白头发，脸上要愁出鱼尾纹了——虽然对于张家人来说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舍得回来了？我可是快两年没有看见你了，也不知道你倒了谁家的坟，需要这么久的时间。现在啊，我这姐姐想要见自家妹子一面，可真是难啊~”晓芸轻轻瞟了自家妹妹一眼，故作漫不经心的说。
“这个嘛，啊哈哈，因为有些难度，所以……”晓瑶眼睛忍不住四处乱飘，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这件事情我就不说你了。不过我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赶明儿我去挑个好日子，趁早把你跟瑞凌的婚事办了吧，你们这样老拖着也不是个事儿。虽然你们的亲事早就定下了，但这一天不成婚，我这心就一天放不下来。就你这跳脱的性子，要是瑞凌不要你了，我看你也就嫁不出去了。”晓芸有点忧虑的说。
“这件事儿不是还早着么？过几年再说吧。”晓瑶明显对自家姐姐老是谈论这件事赶到不耐烦，随意敷衍了几句，就准备把此事揭过。就是因为姐姐老说结婚的事情，我才不想回张家的啊——晓瑶心里默默低估了几句。
但明显晓芸还不愿意放过这件事，摸着晓瑶的头想再说几句的时候——
“我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爸爸！你回来了！”若水一听见来人的声音，就快跑几步跑到来人面前。本是想一头扑进自家爸爸的怀里的，可一看到自已一身白色袄裙（注1）上下沾满了灰尘泥土，又手足无措的站在了原地。
看着自家女儿那仿佛做坏事被当场抓包期期艾艾的小模样，张瑞松忍不住微微软化了一张冷肃的脸，放轻力道地揉了一下女儿头上被梳的极为可爱的两个包子。可即使是控制了力道，还是不小心把女儿的头发揉的一团乱。
“噗哈哈哈，小若水的鸡窝头！好好笑！啊哈哈哈，太逗了！……”晓瑶一看到若水顶着一头还沾着些许草叶的乱发，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没防备之间被自家姐姐大人在额头上狠狠打了一个毛栗子，这下，又换成若水嘲笑委屈的捂着额头的晓瑶了。
“哎……你们两个……”晓芸觉得有这样的不着调妹妹和眼看着就要被带坏的女儿，自己今天一天叹的气都赶得上往常一年所叹的了。便不再理会这两人，转头看着张瑞松，“松哥，这次回来，会呆多久？”晓芸温声细语的问道。
看着自己妻子眼中隐隐闪烁的希望的光，张瑞松忍不住有点儿揪心。身为族长一母同胞的弟弟，很多事情他都身不由己。处在这个张家，就算不想，也会被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最近家里面形势也有点儿不稳定了啊，但近期，还是可以……
“近期没有什么事。”张瑞松这句肯定的话，点亮了张晓芸眼中那星星点点的光。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一家人趁着这段难得的空闲出去放松一下吧。若水早就吵着想出去玩了，你说怎么样，松哥？”晓芸柔情似水的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温软的说。
“恩，全听你的。”看着妻子含情脉脉的眼神，张瑞松也温柔的低低回应了一句。
看着那深情对视的两人，若水与晓瑶不禁双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姐姐姐夫又在秀恩爱了。”晓瑶悄悄的跟若水咬起耳朵。
“那小姨，我们要不要暂时退避一下啊？总觉得咱俩像是电灯泡一样。”若水也用低低的声音回答。
“像电灯泡？那不是洋人传进来的照明工具么？为什么这么说呢？”张晓瑶不解。
“咱俩就像是会发出强光一样，在这里不是碍事么？”若水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
“哦！原来如此，说的有道理！小若水，依我看咱们还是撤吧。”说完就拉起若水准备脚底抹油。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啊？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又是准备去哪里？”张晓芸一手一个抓住两人的后衣领，幽幽的说。
“啊哈哈，没什么！”两人立马立正站好。
“快去，好好把自己打理干净！接下来该出发了！”
“出发？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是秘密……”
“啊，姐姐真讨厌，拜托透露一下嘛~”
“呵~不说。你猜吧……”
三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张瑞松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为了守护这份幸福和宁静，看来我还要好好努力呢。家里面那些不安分的人，看来得好好敲打一下了。一道锋芒从男人的眼中一闪而过。
这是一段平静到近似于虚幻的时光。当多年后世易时移，张若水恍然之间回忆起来，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午后慵懒温暖的日光，那株倒地的桂花树，那个热情似火的红色身影，看起来温柔但谁也不敢惹的母亲，还有表面严肃内心柔软的父亲。伸出手来，好像还能握住那段琉璃般的岁月。这大概也是张若水这一生最为平静快乐的生活。而在一切的美好都被无情的时间碾压粉碎后的某一天，张若水在路上无意之间抬起头，看到一如曾经自家院子里所种的那颗高大桂花树，嗅到那一缕似乎是从无尽岁月彼方漂浮而来的幽香之时，她也只能感叹一句：待到人间万事消磨尽，看来也只有清香仍似旧时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