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安利吗？》砚凉

7、Chapter 07

　　我和张玄一起屏息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那个黑色裙子的少女手中揽着一束白菊花，长直发齐刘海，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她顺着石砌小道走来，一路目不斜视走到了枪哥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我和张玄藏匿的位置离她很近，月光之下那双漆黑的大眼睛越发显得深不见底。五官精致，皮肤惨白，那些戴着美瞳化着浓妆对着手机玩自拍修图的锥子脸蛇精女想要取得的大概就是这个效果。
　　她站在墓碑前，用一种我很难形容的古怪目光注视着墓碑和上面的照片。好像是欢喜，也有点像幽怨，像是注视着她的爱人一样，充满了忧思和微微的激动。她站在那里看了半天，突然伸出了手，白皙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碑。
　　我缩在后面紧紧捂住嘴，才能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八卦欲望。
　　这位奇怪的少女就这样在那里看了很久，才像一位普通的凭吊者一样，轻轻把手里的花放到了枪哥的墓碑前，带着些许惆怅慢慢离开了陵园。
　　我和张玄一直心有灵犀地默默蹲在墓碑后，一直到她离开很久之后，才挪动着蹲麻了的腿缓缓挪了出来。
　　“我靠。”我把手放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八卦，“枪哥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小情人，他都走了还半夜来墓地看他？”
　　张玄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墓碑前那束菊花上，我一个人冷静了一会儿，才从刚才八卦的热血沸腾中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对……就算是小情人现在也该是老奶奶了。而且我们来的时候，墓碑前并没有花啊，这丫头应该不是经常来……等等，还不对，要是她真的是心血来潮想要凭吊民族英雄的话，又怎么会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啊？”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突然发现那个丫头的出现本身就充满了违和感。她拿着一把出处不明的秦朝古刀来西贝店里面卖，半夜一个人出现在烈士陵园，就连长相都和女鬼差不了多少。这样的一个人……以我的智商……分析不出来了TAT……
　　我敲了敲脑门，第一次对这个智商上线的人全部阵亡的开局产生了无限的哀怨之情。
　　张玄一点都没有替我分忧的意思，他依然半蹲在墓碑前，保持着双手撑膝的姿态一动不动对着前方。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而张玄却并没有搭理我，他像是着了魔似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
　　“你在看什么？”我疑惑地看了看张玄，又看了看他视线聚焦的地方，青灰色的碑石被月光照亮了一小块，碑面上光洁平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想偷我的东西。”张玄回过头，一派严肃地看着我。
　　“……啊？”
　　张玄看我一眼，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扳着我的脑袋把我拽到了他的位置，捏着下巴猛地一扭，强迫我定格在一个扭曲异常的姿势上。
　　我在舞蹈老师张玄的指导下，劈着叉下着腰歪着脖子眼角斜向了前方，才终于看到了老师想让我看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守”字出现在刚刚还空无一物的石碑角落里，在月光下发出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绿色荧光。
　　“我做了标记，只有这个位置才能看到。”张玄说，“她一定不是第一次来了。我们必须在她之前把东西挖出来！”
　　结尾居然还用上了叹号。
　　我看着张玄难得这么坚定的脸，有点哭笑不得地说：“你想太多了吧，有谁来偷东西还带束花的？人家就这种身高，你还不许人家站在这里啊？而且就这一个字，一般人谁能看出来这里有东西啊？”
　　张玄默默举起了刀。
　　“喂等等！你听我说！我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停住了动作，询问地看着我。
　　“这个嘛，我小时候，其实学校也组织过烈士陵园扫墓活动的。”我对手指说，“那个时候吧，我觉得黄继光蛮帅的，邱少云……也挺帅的。”
　　张玄：“……”
　　“枪哥比他们俩还帅呢，所以你看，说不定她和我小时候一样，抑制不住思慕之情然后就……”
　　张玄毫不犹豫继续举起了刀。

　　最后还是我做出了妥协。
　　我严令禁止张玄直接挖坟的行动，但是默许了他在坟地外两尺处凿个小坑，然后从地面之下蜿蜒到他当时埋东西的地方，用钩子把那玩意儿拖出来。
　　反复确认了钩子挂住的东西不是枪哥的骨灰盒之后，我才向满脸不情愿的张玄下达了“拉”的命令。张玄的手轻轻一抖，一个盒子就从他挖的洞里向我的脸飞了过来。虽然张玄及时伸手抓住了它，潮湿的泥土还是撒了我一脸。
　　……他这要不是报复，我就把名字倒着写！
　　我灰头土脸地蹲到了张玄的旁边，看着他慢慢拂去那东西上面的泥土，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张玄说这是他不辞辛苦从天门危楼里面抢救出来的东西，为了怕人偷走还千方百计藏到了枪哥的坟里，因此，我想当然地认为这东西不是传国玺也该是司母戊鼎。可是真的凑过去看了看，我不由得有点大失所望。
　　这是个四方扁平的木盒子，制作看上去也没多精致，因为被泥水泡着，本来看上去质地就不太好的木料更是起了一层皮。整个盒子都透着一股“我很寒酸”的气质。张玄一只手指推了推嵌板，又摁了摁，发现盒盖已经整个锈死在木槽中，索性两只手一起用力，干脆地把木盒扭成了两块。
　　我本以为是个文物的木头盒子肚破肠穿地尸横当场，很凄惨地露出了里面的东西。我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那好像是一本书，我看的那一眼正好是封底，宋体小字印刷着“XXX出版社1987年XXX版”。
　　原来不但不是个文物，连手抄本也算不上。
　　“我们……就是为了这种量产破书挖了枪哥的坟？”我有点难堪地回头看了一眼（只有）外表完整的枪哥之墓，顿时觉得墓碑上每一笔刻字都在往外滴血。
　　张玄却好像非常珍视那本印刷册。他一反刚才掰盒子的粗犷，非常小心地拆除了那本书周围的带刺木片，完整地把这本书取了出来。当张玄把书翻转过来的时候，我发现原来书册的封面被撕掉了，一张牛皮纸取代了印刷的封面，上面是潦草的三个字：“亡者书”。
　　那是九叔的字迹。
　　“那个年代就能起这样中二的书名了？”我伸出手想要抢过来，却又怕动作太粗鲁弄破了纸张。张玄看了我一眼，很善解人意地把那本书递了过来。
　　就算是印刷品，这本书也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那个外表看上去很掉档次的木盒意外地防水，虽然在地下埋了几年，却没有一点潮湿的痕迹，焦黄的纸页干燥松脆，翻动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会树叶一样全部散下来。我小心地一页页翻过去，发现这本书里面竟然没有一个字。
　　几十页的小册子，全部都是简单的墨水线画，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小人书风格，每一页都描画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什么奔向夕阳的巨人族、好高骛远的弓箭手、用石头围海造田的鸟人……充满了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的灵异神怪内容。
　　“那是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精卫填海。”张玄冷眼看着我说。
　　“……我这不是为了当今的大背景进行一下必要的和谐么？”我咳了咳，“这不就是本《中国古代神话传说小人书》么？还起了个那么中二的名字，当宝贝一样藏起来……”
　　“白盛远想要这个。”张玄静静说道，“九叔说，这里面藏了他欠下的债。”
　　从前九叔舒道还在的时候，我和张玄的身份是MT与DPS，只要当好肉盾管好输出，这种动脑子的事情和我们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像张玄这样一本书智商都没上过线的家伙都能混上个“呆萌”的称号。可是自从九叔舒道甚至枪哥都不在了之后，情报资源的匮乏就到了连我这种MT都被迫披上智将外衣的程度。
　　我抓耳挠腮地对着那本破书。指望张玄记得每一个细节是太不靠谱的事情，我翻来覆去地把那本书研究了几遍，才发现了一点不太正常的东西。
　　这本书一共几十页，其中一大半是我看过的神话故事，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奇怪传说。我把那些从没听过的故事挑出来，特意放在一起颠来倒去地看了看，竟然觉得似乎有那么点联系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停尸天葬、海上求仙、死而复生……张玄，你看，这几个连起来，是不是能脑补成一个‘不孝儿抛父弃母独奔黄泉，霸道爹上天入地复活揍他’的故事？”
　　张玄对着纸面苦苦思索着，半天也没看出来的迹象。
　　我继续琢磨：“你说，这里面有九叔欠他的东西。那东西会不会像这画上说的那样，是能让人复活的仙丹？”
　　“我不知道。”张玄低声说，“九叔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他说，《亡者书》，是只有死人才能看懂的故事。”

　　张玄：假冒伪劣硬盘，谁用谁受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