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星明]归园田居》黑面生

10、九

　　九（上）

　　宾客议论纷纷，或惊讶或害怕地看着庭中变故，不着痕迹的缓缓退后。

　　天明内心震动，瞠目看着星魂，星魂亦看着他，神色凝重，双拳攥得死紧。

　　天明心中巨浪滔天，无数个回忆翻搅在一起，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他渐渐明了过去种种事情的原因。就在他向前一步，准备说些什么时，一道阴柔且男女莫辨的声音传来：“各位大人怎么都围在一起？可是在看戏？”

　　天明还没反应过来，一袭红黑色袍服的男子已经从自发分开一条道路的人群中走来，好似没看到星魂周围的冰凌般，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奴婢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温大少爷上前听旨。”

　　天明暗道“糟糕！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少羽有些惊讶，眼里却泛出点点笑意“来的正好。”

　　男子见星魂一动不动，重复道：“温大少爷，上前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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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的内容，定是让星魂继承爵位，执掌两局，上朝述职。

　　父位子袭，这本是名正言顺，板上钉钉的事情。然而温仁早逝，星魂天明年幼，家族大权落入几个叔公手中。虽然星魂这年来逐渐收回家族掌事权，今日承袭仪式上，几位叔公迫于压力，不得不交还印玺，但对于刚刚成年的黄口小儿担任家主，今后听命于星魂一事，还是有所不满。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按照星魂的手段，不消多日定能让那些人乖乖听话。

　　这百年来，温家手握要权，圣眷素厚，百年不衰，旁人艳羡有之，妒恨有之。温仁死后，这后者只怕占了多数。今晚宴会，心怀鬼胎的人绝不在少数，巴不得温家出了岔子，被打落下马，好去狠狠踩上一脚，落井下石。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星魂，只等找他的错处。而一直以来压制着寒气的暖玉方才被天明不慎夺走，星魂又受了天明的一番言语刺激，内力暴涌，寒气失控。

　　在场的宾客，无一例外见到了星魂的“妖术”，不少人已经盘算着明日上朝参他一本。好巧，圣旨偏偏此时到了，不用等到明日了，现在就是一个放倒温家绝好的时机。

　　“他是妖人，如何能接圣旨！”

　　男子笑容不减，问：“哪位大人在说话？”

　　人群中一个精瘦的老头上前来，微一作揖，“赵公公。”

　　赵公公回了一礼，笑道：“萧大人，此话怎讲？”

　　萧大人沉声道：“方才这妖人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凭空变出了冰刺，若不是我等躲闪及时，就要被这冰刺伤到。”一边回头扫视：“诸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

　　当即有人回到：“正是，正是。”

　　萧大人一脸正气，义正言辞道：“我等身份卑微，性命不足挂齿，可此等妖人，怎可担当温家家主之位？若让此妖人上朝，伤了陛下的龙体，那我等则万死难辞其咎！”

　　身后群情激奋：“不能伤了陛下！不能伤了陛下！”

　　萧大人继续到：“赵公公，依我看不如立即抓了这妖人，投入天牢，以免他祸害人命。”

　　人群纷纷道：“抓住他！抓住他！”

　　赵公公沉吟间，天明终于从突然的一系列变故中反应过来，怒道：“胡说八道！我哥哥怎么会是妖怪？！”身形一动，就要冲过去挡在星魂面前。

　　少羽眼明手快拉住他：“天明，不要冲动！”

　　萧大人这才记起温仁有两个儿子，正好此时一并解决：“他是妖，说不准你也是个妖。倒不如一起投进天牢，细细审问！赵公公，现在抓了他们，那可是为国除害，大功一件啊。”

　　“六剑奴。”赵公公的身后鬼魅般出现六条人影，他思索片刻，轻声道：“抓住他们。”

　　“哼。愚蠢。”星魂冷笑一声，沉静的面容此时才有些波动，他一直没有开口辩解，这时突然说话，不怒而威的气势直扑而来，人群不由静了一静。

　　“此等高深武学，又怎是他那样的蠢材能够学会的。”星魂淡淡看了天明一眼，扫过人群，目光停留在萧大人脸上，嗤笑道：“萧大人这般岁数，居然相信山精鬼魅之说，真是少见多怪。”

　　萧大人被星魂的眼神刺的瞳孔一缩，知道自己昧着良心栽赃，多少有点心虚，下意识的移开眼，又强迫自己移回来：“即便...即便不是妖术...这武功如此诡异，看着就一股子邪气，肯定和魔教脱不了干系。”越说底气越足：“身为世家子弟，温家家主，和魔教勾结，你有何居心？！”

　　星魂冷冷向萧大人道：“我有何居心，萧大人不是比我更清楚？”

　　“你......”星魂这话，摆明暗讽他莫须有，萧大人气的老脸一白，大声喊道：“赵公公，还不快将此人拿下！”

　　赵公公缓声道：“上。”

　　六道人影飞窜而出，顷刻间已到星魂眼前。六人配合默契，两人攻下盘，两人攻身躯，两人攻头顶，砍、削、刺、劈，亮出兵器猛然攻向星魂。

　　星魂见招拆招，与六人斗在一处。

　　然而星魂体内寒气缺了暖玉压制，在经脉中乱窜，不受控制，加上被六人围攻，不过几十招就处于下风。

　　他且战且退，退到湖水边，积蓄的寒气猛然涌出，六人不备，震出几尺远。星魂足尖在地上一
　　点，借力倒飞出几尺，坠向湖面。

　　天明心下一急，却听见咔擦一声轻响，星魂足下湖水凝结成冰，在湖面荡开一圈一圈的波纹。

　　“果然是邪门歪道！”萧大人震惊道。

　　星魂对体内的寒气并无把握，情急之下一试，他也未料到有这番效果。微微喘息着，抬头看了天明一眼，便见天明神色焦急，也在盯着他看。星魂回避过他的目光，翻身飞出几步，足尖过处湖水冻结冰屑飞扬涟漪阵阵，不再回头。

　　“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萧大人大声喊道。

　　六剑奴之一奔向湖面，突得向下一沉，噼里啪啦数声，冰面上绽开细小的裂纹，以落脚点为中心向四方延展，此人神色一凝，忙提气跃回岸上。

　　而这几个呼吸间，星魂已经跑远了。

　　九（下）

　　待星魂运功完毕，西方的天空已经一片血红，屋里寂静无声，东皇向来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星魂保持着打坐的姿势静静的想了一会，便站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残阳从西边斜射过来，将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模糊的血色里，在这样的天地一色中，星魂与他身后的小院好似融为一体。

　　而后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院门，将待了七年的小院甩在身后，去寻即将出行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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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老爷的每一天几乎都很充实，五更起，进宫点卯，围观各大派系群臣之间的唇枪舌战明争暗斗，听上一两个时辰，下朝。

　　可是身为世袭罔替的武宁候，事务不可谓不繁忙，下朝后当然不能立刻回府——或是面见圣上、或是同僚小聚、或是巡视两局、或是批改公文，等这些都做完了，通常能赶上回家吃个宵夜。

　　上月秋闱时圣上不慎跌落下马，摔断了龙腿卧床养病，任命大皇子代理朝政，然而羽翼渐丰的二皇子却不愿听他大哥的指挥，是以以二皇子为首的一班大臣蠢蠢欲动，三天两头找茬挑事，朝中平日无风尚要起三层浪，何况现在有人故意找事。而圣上悠闲的养伤，对此一概不闻不问，大有一卧不起之势，只凭温仁几个大臣从中调和。

　　温仁上朝时要维系朝堂的平衡，下朝后要应付层出不穷的贿赂拉拢，好不容易回家了，家里还有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闺秀般的大儿子，一个静不下来到处闹腾猴似的小儿子和一个忧心忡忡面容憔悴的夫人，温老爷已经快要焦头烂额，成天在波涛汹涌中水深火热。

　　偏偏今日还收到妹妹温雅的家书，哭诉夫君不仅养外室，还家暴，泪水晕开墨汁，打皱了几页纸。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即便温老爷再怎么从容淡定处变不惊，事情一茬接一茬的来，这时候也绝对坐不住了。虽然隐约觉得温雅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亲妹妹出了事，说不得还是必须亲自去看一眼。

　　好在温雅的夫家临近皇城，来回不过一天功夫，最多两三天便回，耽误不了太大的事。

　　待温老爷推掉了全部应酬，挑着处理了几件要紧公文，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回到温府，而马车早已经整装待发了。

　　一眼看过去，许久不见的闺秀儿子和猴儿子居然都在，一左一右地站在忧心夫人旁边。

　　温夫人一颗心都牵挂着夫君，自然没别的心思说话，天明没想到怎么敲也敲不出来的星魂会出现在这里，惊诧的说不出话来，而星魂，他安静惯了，没有人找他说话，便懒得开口。

　　所以三个人都没交谈，也没有眼神交流，只是直直地看着门前的大路，表情严肃，门神一样。

　　一家四口难得齐聚，温老爷不由得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似得，露出几分无奈的温柔：“怎么都站在这里，不到里面等着？”他这话是虽然是对着三个人说的，看着的却是夫人。

　　温夫人也是一笑，眉间忧色被这一笑冲去大半：“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是不放心妹妹，还是不放心他？

　　温夫人没说完，温老爷却好似了然于心，安抚道：“不会有事的。”

　　他脱下外袍披到夫人肩上，拉好：“秋日露重，夫人身子虚弱，该多添些衣物才是。”

　　温夫人轻轻抓着襟边：“多谢老爷。”

　　微风伴着斜阳拂过他们袍袖，倒像是暖洋洋的模样，哪里有半点露重了？

　　天明直勾勾地看着爹娘，也不知道避讳。

　　星魂看了看爹，又看了看娘，再看了看天明，觉得没有人打断的话他们会继续含情脉脉的看到天荒地老，便掩着唇，干咳了两声。

　　温老爷醒过神来，尴尬的掩饰着：“你们两个...功课都做完了吗？”

　　天明顺口回了一句：“还没。”

　　温老爷忙摆出威严的大人样子：“没做完还不快去做，怎么还杵在这？”

　　天明好久没见着他，心里正高兴，没想到刚见面爹爹就问功课的事情，心虚又气短地别过眼，心道：爹爹每次都拿功课来赶人，真是的！

　　温夫人“扑哧”一笑：“好了老爷，孩子们也是一片孝心，才会和我一起等你回来。但是每日功课还是要做的，你也不小了，不能老想着玩，记得么，明儿？”

　　天明好动，最不喜欢的就是坐着，仿佛一坐下来就浑身发痒，何况是坐着做功课，可是娘亲说的话不能不听，他低着头，不甘不愿地说：“记得了，娘亲......”

　　温夫人点点头：“乖。”

　　说完，她转向星魂：“魂儿，你聪颖好学，勤奋上进，你的功课娘不担心，娘唯一担心的是......”

　　星魂勾起嘴角笑笑：“娘，你看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不是好好地么？”

　　温夫人欣慰地摸摸他的头：“你愿意出来，想来即便不是好了，也是好了大半了。”

　　天明摇头晃脑想了想，问：“娘亲，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明白？什么好不好的？”

　　温夫人望着他头顶的一缕白发，脸上又流露出忧色，沉默了半响，摇摇头，搂过两个儿子，叮嘱道：“爹娘不在的时候，你们记得，不要随随便便相信别人，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要仔细想想背后的缘由。因为你们能够毫无保留信任的只有彼此，能够依靠的也只有彼此。魂儿你要照顾好弟弟，明儿你也要照顾哥哥，知道么？”

　　天明心里嘟囔着：凭什么要我照顾他，明明是我年龄比较小。嘴上说着：“知道了，娘亲。”

　　星魂：“放心吧，娘。”

　　温老爷神色柔和，抬手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低声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车夫一甩长鞭，马长嘶一声，车轮滚滚向前。

　　温夫人掀开车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天明仿佛想起了什么，追着马车拼命挥手：“爹爹，娘
　　亲，车上食盒里放了点心，别忘了！”

　　温夫人心里一酸，双目立刻就红了，点点头表示不会忘，又摆摆手示意他快回去。

　　天明慢慢放缓步子，直到马车转过一个拐角，再也看不见了，半响，才泄了气似得，垂着头往回走，没想到刚走到大门口，一抬头看见星魂就站在大门的牌匾下面，一言不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天明心里“咯噔”一下，肩膀一瞬间绷紧，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这些年在星魂门口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好像有点尴尬，没听见岂不是白说.....

　　不过......应该是听见了吧，不然也不会知道爹娘今天要出门特地来送行。

　　这么说，他七年如一日的自言自语，都被一字不漏的听了去。天明摸摸了鼻子，平常对着一扇破木板他有说不完的话，好不容易见到了真人，脑子却突然转不动了，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该说些什么，怎么样也想不出来，纠结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先打个招呼比较好。

　　天明挤出个笑容：“今天天气不错啊......”

　　谁知刚一开口，星魂便收回了目光，拢了拢袖子，转身进去了。

　　天明浑身一缩，被冻在原地，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一样。

　　今天的气氛太过和乐融融，让他险些忘了这七年被拒之门外的事情。居然还以为他在等你，想什么呢？

　　自嘲了好一会，才黯然的扯扯嘴角。

　　方才的一家四口天伦之乐，宛若是残阳下的幻影，美丽而短暂，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一同没入黑暗，再不见踪影。

　　而后数日，温仁夫妇迟迟未归，温雅来信言明未曾见到兄嫂。又数日，官兵于邙山崖底发现散落的马车残骸，而残骸不远，是骨碎肉散，腐臭出虫的，三具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