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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丽君认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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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天虽是难熬,午后倒时有暴雨,我便在雨后往阁中去,因着秋闱已近,各项事务都要准备起来。
一日在阁,我料理完手头之事,见时辰还早,信步出阁。雨后后园空气清新宜人,只闻零星叽喳的鸟声,我一人沿着池塘边的小径漫步,避开枝头滴落的水滴,小心着脚下的积水,走走停停,凉风拂面而来,眼前水面平静微波,几只水鸟掠过。
走到南墙下,停步注目眼前低洼积水,小片的积水映出一角蔚蓝天空,白云慢移聚散,真是滴水见乾坤啊!忽见水中影动,抬头见皇上持扇站在南苑门口,一身淡黄轻袍甚是潇洒自如。他走近后道:“郦卿好兴致,这水中有什么宝贝让贤卿看得入神?”我道:“不过是寻常景儿,臣固步自守,心羡山水却难有寻景之决心,希望从一枝一叶中寻得菩提。”皇上道:“是吗,卿可寻到了?”
我笑道:“佛曰,不可说。”皇上道:“让朕看看,果然是……浅水藏蛟龙,镜底有神仙。”我脸上一热,只道:“皇上怎么亲自过来?有事让公公传旨到阁就是。”皇上拉我往前走,一边道:“朕也在南苑寻菩提,不想行至侧门与卿巧遇,看来我们君臣两个隔了南墙错过好些时辰了。”我拂开手,道:“皇上要找臣请公公……”皇上道:“是啊!朕若不离了宫墙宫人,总是错过……郦卿,听皇弟说,卿即将有后,朕闻之也欢喜。”
他轻摇折扇笑看我,我禁不住微恼,道:“不敢欺君,臣实非良医,家中老人空欢喜一场,近日还在埋怨。”皇上道:“明堂学贯古今,少年高位,风流占尽当时,想是老天也妒忌了,怨不得子息上艰难些。”我低头而行,触及低矮的花枝,枝叶挂住帽沿,不由止步去解。皇上叫我别动,他站我身前,伸手解开纠缠的花枝,我扶正帽子,抬头迎上呆呆注视的目光,回头前走,举袖要拭去脸上的水滴。皇上叫一声:“郦卿等等。”我侧身看他,皇上吐口气道:“朕失神了,与卿同行心中安然,时辰也不记得了,朕召了刘御史到南书房,这就先回,明堂你也早些回府,着意保养身子要紧。”我行礼相送,再抬头时闻得池塘水声,原来是池蛙跳入塘中,水动波碎,涟漪散开。
回阁见兄长站我案前,我整整冠带,上前施礼,兄长言道:“下官奉家父之命,厚颜恳请郦大人帮忙,实是高堂病重,太医也去过几次,没有好法子。”我看着几分焦虑的面容,无暇多想便应下来,兄长喜道:“下官这就去备轿。”我躬身道:“从人候在阁外,孟侍讲不用着急,我们就走。”
不多时轿临孟府,父亲从大门迎我进府,走在长廊上,我忍不住相问:“敢问老大人,尊夫人是何症状?”父亲皱眉道:“天热不思饮食,夜间难以入眠,前些日子,唉!添了心事,众多医士都束手,心病难治啊!”我心知母亲是为了少华成亲之事,见父亲不住偷眼瞧我,心中有些焦躁,不知母亲病到何地了?我即便再不愿回到闺中,也不忍心让母亲这般为我病榻难起。
身后兄长走上前同行道:“郦大人,家母忧虑之疾已久,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治,大人可有心药治她?”我脚下不停,心如重石千斤,眼见兄长目光闪动,父亲佯咳数声,不由心中一动,口中道:“老夫人有何心病啊?莫非老大人近纳如君。”父亲兄长瞠目看我,我压下心中惶然,笑道:“下官孟浪了,老大人见谅,下官实无扁鹊手段,怕是有负老大人所托。”
经过花园,兄长指点浓荫深处的梨香堂,此时暮色已起,一点灯火隐约可见。左侧小径闻得人声步响,只见数个妇人和一个小童迤逦行来。走近后,小童唤一声:“爷爷,父亲。”我凝目看去,魁郎童音依旧,身量却高了许多,小脸儿已有几分其父的俊朗。只听他迟疑叫道:“小姑。”飞凤嫂嫂拉过侄儿道:“魁郎认错人了。”兄长对嫂子道:“郦大人要去给母亲看病,你去照料一下。”嫂子低头应了。拉了魁郎先行。
拂开珠帘走进梨香堂,房屋不大但见幽暗,药气弥漫中一灯如豆。我见嫂子站于床边,正低声说话,青纱帐中隐约卧人,一时之后,嫂子掀起帐子束于一侧,我向父兄点头,随后坐于床旁。
烛光从左前方过来,纱帐阴影落在母亲一侧脸上。一别两年,慈颜不见了原时润泽,清瘦两颊疲态尽显,我心中酸楚,痴痴望着母亲新添的额纹,微闭的双目,伸手欲抚上,手至身前猛然警醒,转而搭上露于被外枯瘦的手腕,沉下心来细细感觉。
屋内不闻人音,只有母亲缓缓的喘息声,手下的脉息缓慢而有力,我稍感安心,不敢叫母亲睁目,拿过案灯察看了唇色,随后交与站一旁的兄长,再看一眼病容,伸手将母亲的胳膊放回被下。
起身随兄长到了外间,比较了近日所用的方剂,我录好医方,将它交与坐等的父亲,道:“下官以为尊夫人之疾源自脾胃虚寒,加以心火气躁,这个方子先试用三剂,若是可行,下官再增减几味,若不对症,另请高明为宜。”父亲称谢,兄长道:“家母缠绵病榻多日,每日服药竟比饭食还多,大人也说是心火大,不知大人有无平息心火的良方啊?”父亲捻须道:“是这个理儿。”我道:“孟大人太抬举下官了,下官自幼学得是圣贤书,医道原本浅薄,苦无神仙手段,唯有尽力,绝不敢藏私。”兄长又道:“为人子女眼见慈亲受苦,心中难过,母啮指儿痛心,我只恨不能亲尝汤药,以身代受,相爷想必能体谅下官的心情。”兄长此言句句似指责于我,见他目光灼灼,我心急气浮,心中酸痛难抑,口中说道:“孟兄孝心下官敬佩,老夫人形体虽瘦,心脉仍强,不妨再试药石,莫非孟大人信不过在下。”兄长连称不敢,这时门外丫环回报表大姑韩老夫人到访,兄长告声罪,匆匆出外迎接。我心中稍安,向父亲道:“老大人有客,下官先辞,近日天日凉热异常,老大人也需注意保养,下官每日在阁,若有事,只管遣人来便是。”父亲迟疑应声好,我推说家中有事,谢绝父亲宴请,匆匆辞出。
几场暴雨将暑气渐渐逼出了天地间,三日过得好快,每天日间忙于阁事无暇多想,夜间种种思虑不得排解,难以入眠。我坐于内阁,掩上文卷,清晨淡淡的阳光照在书架案头的书册上,心潮又起,孟丽君啊!你自幼熟读圣贤书,亲尝汤药、啮指痛心,是乃先贤之训,你何曾尽心,孝道上真是有亏了,可是……母亲还有兄长魁郎,我……只能孝心未尽尽忠心……今日是三剂药完,怕是父亲即要遣人来请,再去一遭,我实无信心脱得身去。
“相爷”我惊醒,赵子轩道:“两日后就要点主考了,相爷吩咐的考监房舍、人员都配备完毕,笔墨纸张和饮食调配是下官亲自去跑的。”我道:“衡卿辛苦了。”赵子轩说是阁中无事,让我回府歇息,我心道此时如何能回,便对他道:“我看会书,一时便回。”
手捧经书,心儿却不知在何地,听得身后赵子轩叫声:“王爷早啊!”我放下书册,果然听到勇王的大嗓门:“明堂,有事找你。”跟他走到廊下,勇王压低声音道:“跟哥哥郊外去,难得的好天气。”我笑看他:“为何这般鬼祟?”他笑道:“明堂是正经人,不能让人说老子带坏了你。”我道:“好!我们走。”他倒有些奇了:“这回怎么爽快了,还想着要费一番口舌。”
我带上荣发,一行数人跑马向上林方向而去。野外空旷,暖阳清风相伴,我丢开终日萦绕心头的心事,倒觉分外快意。勇王与荣发赛马,跑一程又等我和从人,我不由兴起,也挥鞭争先,终是不及他两人,停在大树下,喘气拭汗,看着日已上半空,眼前就是月池。
勇王道:知道端午那日明堂没有好好玩赏,今日跟哥哥到湖心岛钓鱼去。荣发拍手道:“太好了,我会烤鱼吃。”勇王撇嘴:“贪嘴的小子。”
太阳底下湖水泛着金光,一只小船已经划过侯着,风儿吹过湖面使人清爽,我撩起袍服上船,与荣发背靠着坐好,勇王指点从人行船,终是不耐,抢过一浆自行划水。船儿向前行去,远山近景从眼前掠过,我学了荣发伸手入水,细浪碧水清可见底,流水过手如丝绸划过,酥麻醉人。听得身后荣发咯咯笑声,我回身见他泼水捉弄几个从人,抿嘴回头,见勇王眯了双眼笑,不由低头提手出水,用衣角拭干。勇王道:“从没见过明堂这么开心,看得远些,山水树木象画儿一样,可不比朝中哪些事儿好玩多了,哎哟!快看,一条大鱼。”只见一条乌油油的湖鱼跃起,随之钻入水中,水花溅起似带金光,一声高亢野调从身前响起,勇王唱得认真,我移开目光,越过波光粼粼的水面,那一侧就是上林苑,连绵高墙似无止境,深色枝叶探出墙外,仿佛恒久未动了,身下船儿摇晃,耳边传来歌声:“千里江水万里波,富贵不及自在身……”
日下西山时回到城内,勇王送我到胡同口,对我说道:一日尽兴,明堂必是乏了,早些歇息吧!我回了礼,看他带着从人跑马而去。荣发唤一声:“相爷,进府吧!”我低头想了会,对他说声回阁,身后荣发挥鞭跟上,边问:“今日不是相爷值宿,真是很累了。”我道:“轿子还在阁外,遣人回禀夫人一声,今夜不回了,你可以早些睡下。”荣发笑道:“小人不敢,眼红小管家位子的人可多。”
掩上房门,我走近案前,看眼前热气腾起的参茶,是荣发不顾我拒绝定要摆上的,方才我去后厢房看过,他不耐困意,靠着坐椅睡着了,我为他覆了薄毯,半日的跑马、划桨都是使力的,荣发还小呢。
靠背坐下,茶香围绕,轻雾袅袅似真似幻,身浮好似行船,耳边似有勇王的声音:“鱼儿咬钩了,还不起钓,明堂你是姜太公啊!”我不是姜子牙,我是自愿咬钩的鱼儿,今日是避开了,又能避几时……母亲病了,我却去玩乐,不在堂前尽孝却枯坐这儿,我得回去……起身默站,又颓然坐下,窗外风动枝叶,湿意透过眼角流下脸颊。
门开了,我回头见兄长走进来,神色愤愤道:“妹妹你好狠心,母亲不起了,你却贪恋官职,竟置母亲生死于不顾。”我急道:“我不是……”又见父亲扶着母亲走来,母亲哀伤看我道:“丽君,回来吧!娘为你备好了嫁妆。”我拉住母亲前襟哭道:“不,我不要……”母亲轻拍我背,拿出丝帕为我拭泪。我睁眼细看慈颜,猛觉灯光刺眼,眼前之人身形高大,却哪里是母亲,我忙松手,皇上蹲下道:“你别动。”他举袖将我两颊泪水拭干,道:“要谁看到我们的无情学士这般模样,明日又是朝中的新闻了。”
眼前一对含笑黑眸深似潭水,我只觉潮热上脸,垂目待要起身,皇上站起按住我手道:“不须多礼,听皇弟说今日去了月池,想必是太过疲累了。”我已经定了神,站起施礼:“皇上恕罪,微臣失礼了。”皇上道:“平日就是礼儿太多了,明堂,这世上没有事事如意的,不要总抑着自己,是真名士自风流,喜则开颜,悲则泪出,无损明堂的君子样貌。”我道:“谢皇上。”他拿过参茶道:“水还温着,喝了早些歇下吧!你是仔细人,有为难事总喜欢一人闷在心里,若真是难以排解,朕愿为分忧,两载君臣情谊堪比知己。”我接过杯子,称谢道:“臣只是跑马疲累了,恍惚恶梦,谢皇上关心。”皇上点头道:“既是这样,朕便放心了。”
四周寂寂,案灯前数只飞蛾盘绕,有灼伤掉落的,静夜中轻轻吱响,我忍不住挥袖去拂,皇上道:“明堂,小虫向光是天性,外力是阻不了的,朕先回了,夜深有些凉意,自己注意添衣。”
参茶入口似苦还甘,我放下杯子,轻轻吹灭灯火,莹白月色洒在案前,蛾子眼前掠过,飞出窗去,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次日忙完阁事已是午后,我才发觉父亲未到阁中,询问赵子轩,他道:“孟相昨日告假,听说是夫人病重。”我眉上紧起,将手中奏折交与他,交代几句,只说有事回府。赵子轩道:“相爷回去先安排,下官瞧着明日要点的主考必是大人无疑。”我匆匆辞了走出阁外。
弄箫亭中我嘱咐素华:“母亲之病我终是放心不下,我去后若一个时辰不回,你遣人到孟相府,只说明日要点主考,当先准备了,梁相关心早回家中。”素华应下,几分担忧道:“夫人必是牵挂小姐,小姐你怎么办?”庭前两只白鹤在夕阳余晖中梳理羽毛,忽见一鹤展翅飞去,我收回目光道:“且看吧。”
我跨步下轿,府门老仆高声道:“郦大人到访。”兄长匆匆出迎,我边行边道:“今日回到家中才知孟兄找过下官了,实是因为秋闱在即,日夜未得空闲,孟兄见谅。”兄长掩不住的一丝喜气让我心慌,他道:“家母服了相爷的药剂,胸中宽泛不少,想着请大人再看看。”我点头道:“药石有效便好,老夫人应多宽心保养。”
昏黄天色中再次走进梨香堂,父亲迎出与我低语几句,大意是谢我再临寒舍,我随他进了内室。这次房内人少,丫鬟童仆都无,只有嫂子在桌旁挑亮灯芯。我向父兄略施礼,坐于床旁矮凳上,见母亲斜靠厚枕,仍是闭目不言,心中稍定。父亲在旁道:“夫人,郦大人来为你看病了。”我低头只看青丝薄被,口中言道:“下官再试试老夫人的脉息。”伸手按住母亲的手腕,正自沉思,忽觉手被握住,抬头见母亲睁圆了双目,只听她叫道:“丽君,我的女儿,娘想死你了。”我大惊之下,挣脱母亲之手,几步走到桌边扶住,母亲一声悲啼:“女儿不要为娘了,我还活着做什么。”身形一晃倒在枕上。
房中几人都抢到床边,嫂子坐床沿声声叫唤,父亲道:“夫人醒醒,还想那不孝的女儿做什么,她哪里还会念及双亲。”我难忍泪出,兄长叫一声母亲,哭道:“妹子狠心,母亲千思万念消磨尽了精神,她就是在眼前怕也是不会动心。”房门响动,却是魁郎跑着进来,扑到床沿高声叫唤奶奶,我泪水盈眶,顾不得随之进来的仆妇,走到床前分开众人,一展官袍跪在床前,握住母亲垂下之手,口中道:“母亲醒来,不孝女儿丽君在此。”
母亲缓缓睁开眼睛,拉我起来,流泪道:“丽君啊!是不是娘逼你了,可是娘实是想儿辛苦,你一人在外娘如何放心啊!”母亲提帕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叫嫂子拿灯过来,她枯瘦的手指拂过我的双眉和两颊,道:“比柳叶还修长的眉,比古玉还细滑的脸儿,谁有我的女儿美啊!”嫂子笑道:“母亲成日念叨的,现在姑娘回来了,该放宽心了。”
我接过嫂子手中的药碗道:“母亲先服药吧,女儿既然认了,往来方便,也时能回家。”母亲奇道:“女儿这话,难道是不想着脱下这身官服。”父亲笑道:“夫人你看他,举止行为哪里还像闺中女孩,平日精神气概比嘉龄强多了。”母亲道:“这身紫袍真是合身,我的女儿扮男扮女都是人尖儿,可是丽君,女子大了总要出嫁的,娘瞧着少华还是不错的。”我只觉脸上胀热,兄长在旁道:“妹夫讨了妹子的画像去,每日对着发痴,王府里都作笑谈了,虽说是先娶刘家女,他仍是孤帷伴着画像,守义三年未曾忘的。”我低头不语,心道少华这般坚持,也实不易,只怕不会与我轻易罢休。母亲拉着我的手不放,道:“丽君莫疑你兄长这话,苏娘子现住在王府,不时回府,她说与娘听的也是如此,少华与儿品貌相配,又是早就订亲的,女儿过门就是正妃。”
我将药碗交与嫂子,整整衣袍,不慌不忙道:“父亲母亲,兄长,非是丽君不愿脱下这身官袍,实是不得已。”父亲道:“凭老夫与亭山的老脸,应能保得女儿脱罪,何况你在朝两载,有功而无过。”兄长也道:“妹子休怕,皇甫家女为正宫,一门两王,还怕保不下自家的媳妇。”我听着刺耳,仰头道:“父亲,女儿为难之事还不止一桩,欺瞒天子触国法,戏弄老相违礼仪,搅乱阴阳乱朝纲,误人婚姻害梁女,这四件一来,女儿还不是要杀要剐的罪名。”见兄长欲言,我又道:“皇甫家虽是势大,我却也不想依附,想我当初不避风尘,全身离家,也算与他家患难与共,如今他一门荣贵,我倒不在乎与他同享荣华富贵。母亲,女儿现为内阁学士,为公不能弃国事不顾,为私不能弃义父岳家,况且当年张榜招贤,女儿校场选将,少华才得以出头,师生名分可是皇上钦定,父亲母亲,兄长嫂子,这世上奇闻轶事原有,可曾听说老师嫁与门生的,我怎能做这等贻笑天下之事。”
母亲笑道:“瞧这伶牙俐齿的,倒有些理儿,只是……”我拉住母亲手道:“父母名上虽无女,兄嫂晨昏侍奉不算寂寞,女儿就算回归膝下,也不过嫁到别家孝敬翁姑,与双亲又有何益?娘放心,住的不远,车马往来方便,想女儿了使人叫一声。”兄长不甘心道:“妹子可辜负了妹夫这一番心意,还有,以后你怎么办?”我冷笑道:“他心意自然要紧,兄长,我现为朝中大臣,天下人的心意更需顾着。”父亲道:“丽君,女儿家总不能一辈子在官场,你这么拼命,到头来也是没有结果的。”我看父亲道:“我只望尽己所能,并未想及其他,父亲,女儿也是父母养,也有家国情,为何不能为国为民尽一份心力。”父亲叹道:“女儿之志休道你兄长,就是满朝男儿也难及得,老父不逼你了,什么时候你不想在朝了,老父助你脱身。”我欣喜施礼,母亲笑道:“哪有女孩儿一辈子为官的,你爹老糊涂了,丽君让娘再看看,瘦些了。”
门上奴仆回报郦大人家人请相爷回府,我站起施礼,母亲不依,定要留我用饭再走,我应下。见魁郎靠着嫂子,不瞬目地看我,拉了过来道:“不识得我了?”魁郎道:“是小姑吗,为什么要像爷爷一样打扮?”嫂子道:“小姑做了宰相了,你平日不是常念着姑娘吗?”我抱起魁郎笑道:“好哥儿,这才认出来,小姑出远门了,以后常回还要考较哥儿的学业的,好吗?”魁郎道:“好的,先生说我字儿写得好。”众人欢喜,我心中暗忖,认下家人固然是好,只怕消息泄漏让少华知道就不好了,便又细细嘱咐了几句,父亲称是,母亲管束了奴仆,我才稍感放心。
见母亲精神健旺,我将药方增减了几味交与嫂子,嫂子笑道:“姑娘也太能了,为官为宰,还能看病用药当医官。”我席间略述了离家后的际遇,只说遭遇好人,未曾受苦。兄长笑道:“妹子运势人所难及。”父亲道:“休言运势,没有真才实学,再好的机遇也是枉然。”我微笑道:“兄长在阁月余,才干增长,升迁有望。”兄长脸现喜色:“赖妹子之福。”
餐毕,我行礼告辞,母亲不舍,又笑怪我的举止,我道:“身为大臣,岂可再露女儿之态。”兄长笑道:“文朝郦相是朝野闻名的谦谦君子,品貌风流冠绝当世,为之倾倒的大有人在。”母亲欢喜,又作难:“这名声……”
我坐于轿子中,心中不以为意,名声嘛!一朝贤相名传千古,岂不强似贞静节义,只怕母亲他们不这么想,谁能知我,心中微动,轿身晃晃中心念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