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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前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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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卓朗揉揉鼻子,不等高昭起身拉上窗户,又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高昭咧嘴一乐,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一定又是哪个被你绝情绝义伤透了心的姑娘在背后诅咒你。”
卓朗白他一眼,懒得理会,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安怿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回来。
明知她是借故躲了出去,可心里说不担心却是假的,在得到她留下的肯定答复之前,她随时会无声无息地悄悄离开。
在息园见到她的那天,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留下她的机会。而那天在病房外听到她和苌杨的对话,更加证实了这一论断。
虽然不知道她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口口声声说要和别的男人结婚却又突然回来,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让她离开。
“爸爸!”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静,两个小家伙各自飞奔过去,然跑到一半却双双顿住脚步,默契地双手捂住口鼻,拧着眉头大叫道:“爸爸又抽烟,臭死了!”
高昭瞥见站在门边的桑恬瞬间变色的脸,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把抱过儿子掰开他的小手,装腔作势的到处嗅了嗅,“哪里有烟味?一定是你们搭电梯的时候闻到的!”
“才不!”高笙推开他的嘴,头伸地老远,一副嫌弃要死地样子。
“这臭小子,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人味’!”
“不就是臭味喽?”桑恬接过话茬,拎在手上的袋子往床上一扔,没好气地道:“早知道你们两个臭男人躲起来抽烟,我才不会好心地送换洗衣服过来。”
高笙也接口道:“还买了爸爸最爱吃的排骨饭!”
“我就知道,老婆你是嘴硬心软。”高昭抱着儿子凑过去,这才想起此处不是自己家,旁边还有几颗闪闪发光的电灯泡,于是头一转,亲在了宝贝儿子的脸蛋上,又趴在儿子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高笙心领神会,扭头伸手要桑恬抱,她顺势接过儿子,却不防被他“吧唧”亲了一下。
桑恬的脸上飞快地划过一抹红蕴,随即瞪了高昭一眼,回应她的却是阴谋得逞的大笑。
桑恬看向站在门边始终没有进来的安怿,一脸无奈地说:“我真想立刻用饭堵上这家伙的嘴。”
安怿正满眼欣羡地望着这一家人,听到桑恬的话,配合地走上前递给桑恬一盒,将剩下的另一盒打开递给卓朗。
卓朗幽深的目光顺着她落在打开的餐盒上,眼波一跳,“这是什么?”
明知故问。安怿暗道一句,取出筷子递给他,“晚饭啊。”
“我知道这是晚饭,我是在问这个。”卓朗用筷子挑起一根绿油油地青菜,又瞥了一眼对面高昭正大快朵颐的红烧排骨饭,色泽诱人,肉酥骨烂,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流口水。
“这是安怿特意为你买的,是充满营养易于吸收有助恢复身体健康的病号饭。”桑恬极力隐去眼底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帮腔。
浅浅也抬头,认真地对卓朗科普健康常识:“爸爸,老师说,多吃青菜会长得水灵。”
“噗——”高昭一口饭含在嘴里,险些全喷了出来。
桑恬忙抽过一张纸巾为他擦嘴,他不顾狼狈,还有心情开那对父女的玩笑:“浅浅啊,你爸要是再长水灵些,就是女性的灾难了……”
“桑恬,你不觉得只有一盒饭完全堵不上他的嘴吗?”卓朗头痛不已地揉着眉心,想安安静静吃个饭都这么难。
浅浅见安怿拎着空暖壶出去打水,这才扭过头,一脸严肃地看向卓朗。
只有几棵青菜就白米饭,卓朗吃得兴味索然,瞥见浅浅的目光,心里不由地滑过一股暖流,知道这孩子一定是在心疼自己只能吃这淡而无味,形同嚼蜡的饭。
他咧出一丝充满阴谋味道的笑容,刚想哄浅浅帮他解决一部分,却见她趴在床边,双手撑着下巴,满是苦恼地问道:“爸爸,刚刚那个阿姨,我问她是不是爸爸给我找的新妈妈,她说……”
卓朗放下手中的筷子,试图从浅浅的脸上寻找到答案,奈何那张小脸神色无比纠结,想来,安怿的回答并不如他所期望的那样。
手慢慢攥紧,滑到嘴边的笑容如同被霜雪所覆,僵硬地停在那端。
安怿从外面打水回来,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里顿时慌乱起来。
浅浅闻声,扭头看向安怿,纠结的脸色忽然顿悟,似乎终于想起了她当时的回答。
“阿姨说,浅浅的妈妈永远都只有一个,谁都替代不了。”
轻轻的一句话落下,整个世界都静音了。
高昭一家三口不约而同的望过来,浅浅倚在床边,歪着头等卓朗给她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卓朗则一动不动地望着呆立在门口的安怿。
谁都没有打破沉寂的意思。
桑恬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想将浅浅拉到身边,“卓朗,童言无忌,你知道的……”
卓朗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手指一勾,浅浅便乖乖走过去,卓朗将她抱在怀里,指着安怿,面无表情地说道:“浅浅,叫‘姑姑’。”
语惊四座。
“呃?”高昭从饭盒里抬起头,心道这小子还是这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德性劲,偷偷瞥一眼愣在原地的桑恬,桑恬却完全顾不上他,目光直视安怿。
安怿此时倒有大松一口气的感觉,低垂了头,掩饰掉因为称呼所带来的尴尬窘迫。
的确,以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姑姑”似乎比“阿姨”更准确一些。
“姑姑。”浅浅脆生生地叫道。
小孩子的世界里,远远没有大人的那些勾心斗角和纠结纷扰。浅浅似乎觉得这个有些陌生的称呼很好玩,一连叫了很多遍,直到卓朗叫她吃饭才罢休。
吃过晚饭,高昭一家人找了个借口便遁了,桑恬想把浅浅也带走,因卓朗一句“留下吧。”浅浅便欢呼着蹦上床紧紧黏在他身边,任凭天崩地裂也不肯走了。
“她明天还要上幼儿园。”桑恬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要早起绕一大圈跑医院来接人。”
“就不劳您大驾了,有孩子她姑呢。”
卓朗回之一个无比纯良的笑脸,看在桑恬眼里,却觉得无比阴森,扭头看向“孩子她姑”,站在同性之间的立场,她越来越同情安怿了。
“我以前觉得卓朗挺正人君子的,今天才发现,这家伙也是一肚子坏水。”桑恬皱着眉,直到上了车仍不由地唉声叹气。
高昭一把揽过妻子,一副颇是过来人的口吻总结说:“男人在遇到想要耍无赖的女人之前,通常都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
“是么?”桑恬斜眼瞥向他,“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在遇到我之前和之后,就从来没正经过呢?”
“哈,那是……是因为……”高昭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趁她不注意,偏头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耳边划过那三个字,桑恬脸一红,随手回了他一记粉拳。
“专心开车,讨厌!”
高昭得意地哼起口哨,果然一碰到那三个字,再厉害的女人也会从凶猛的老虎化为温驯的绵羊。
不过这种法宝,用得次数太多,就不奏效了。
卓朗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到底尚在病中,吃过药陪浅浅玩了一会儿游戏便觉累了,浅浅也很乖,自己坐在椅子上画画,倒是让安怿很省心。
手机在床边一闪一闪地,因为怕扰了卓朗休息,她调成静音,此时才发现,记录里有不下五个来电,全是来自同一个名字。
看到“林怀卿”三个字,心口便觉闷闷地,像堵了什么东西,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她很想不理会地挂断,可是那样做的后果一定无法想象。
她瞥了一眼熟睡中的卓朗,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哈罗,亲爱的,我以为你永远都不打算接我的电话了呢。”
冰冷的声音与滑腻的语气合并在一起,安怿每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口吻和自己说话,都有一股寒意自心底而生,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这边有点事情……所以我……”
初冬的季节,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她却觉得手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流汗。
“所以你是想要告诉我,你一次又一次地爽约,就是因为那个出了车祸进医院的男人?”
安怿警觉地从他话中听出更深一层地意思,“你果然派人跟踪我?”
电话那端,是男人得意而阴寒的笑声:“你以为,我当真如此放心让你待在他的身边,而不采取任何动作吗?”
安怿望向雪白的走廊,现在还不是深夜,偶尔会有人从她身边走过,那一张张陌生的脸,谁又知晓背后有着怎样可怕的身份?
“婚期在下个月,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回去的,你又有什么好急的呢?”她靠在玻璃上,轻舒了一口气,忽觉自己之前对他的种种害怕和恐惧都有些好笑。“反正你想要的,只是我在协议上的一个签名,至于我人在何处,和什么人在一起,与你又有何干?”
她果决地挂断电话,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心情出奇地好。
总算是出了一口气,至于电话那端的林怀卿会有什么反应,她才懒得去想。
浅浅乖乖地躺在陪护床上,朝安怿勾了勾手指,又指向自己旁边的空位,双手叠在枕边,小声说道:“姑姑,爸爸每天睡觉前都会给浅浅唱歌,或者讲故事。”
闻言,安怿不由苦笑一下,这个她还真做不来。
倏地,她想起昨天从老宅找到的那本书。悄悄翻了一下随身背的包,果然,当时匆忙间,童话书被她随手塞进包里,竟然都没发现。
浅浅眼前一亮,翻了几页却皱着眉头,轻轻拽着安怿的袖子,“姑姑,看不懂。”
那是很老的一本童话书,除了几页插图以外,全都是汉字,以浅浅的年纪,自然看得吃力。
安怿脱去外套,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浅浅半搂在怀里从头念起童话故事。
念了两个故事以后,浅浅的眼睛已经阖上,安怿为她盖好被子,起身想要关上灯,书从手中滑落,一页薄薄的信纸露出一角。
安怿随手抽过打开,熟悉的笔迹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一直深埋心底的那根刺连血带肉地拔出一半,生生硌在那处,只一碰,便疼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