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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 ...

  •   曲歌将他带出了魔域,在一处僻静的竹林停下,那里有一间猎户留下的草棚。
      回去的途中,曦绾竟然听到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同她对话。“曦绾,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我很感谢你。”
      “你是谁?”她不明白那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却是一直跟着她,挥散不去。
      声音的主人没有回答她,却继续自己的话头往下说:“我跟了他数万年,曾经无数次尝试着改变他,却始终未能成为他所珍惜的那个人,我原本希望死后成为他寻觅多年的白石,此后草生草长,花开花败,依然能够陪伴他。”
      “谁?”她听着这个略微凄凉的声音连连后退:“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笑了,“我就是你,曦绾,走到这一步也诚然不易,看得出他的心结已化,没必要再等伏隅山那场星降了,该走的还是要走,挣扎下去对你太不公平了。”
      什么没必要?什么不公平?她到底是谁?曦绾心头的不安如潮水般涌出。
      “不要再纠结了,走吧,四百多年的时间对我来说也够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她似乎意识到这个声音是谁,胸口像被猛揪着喘不过气来。
      随后她疯狂地冲着空旷的地方呐喊:“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何种理由让我放弃,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他。我不是你,他说他是永远不会离开的那个,他从未骗过我。”

      她忍着心头越发渗出的寒意回到这里,看着临桐安静的侧颜,将手里的药丸放进他的嘴里。那药丸一入嘴便瞬间化了蓝色的气体顺着他的咽喉往下滑过去。
      他只觉得胸腔中慢慢腾升一股暖意,原本丧失感觉的四肢正在慢慢回暖。片刻过后,在她紧张的注视下,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曦绾看着他眉骨分明的脸,甚是心疼。
      “你……都知道了?”他的嗓子干涩的顿了顿,坐起身子想要摸一摸她的脑袋,却始终没有伸出手。
      曦绾看着他默默放下的手,心中酸涩得很。
      “难怪我私心里一直觉得伏隅山上的星降是整个穆壑最动人的风景,而事实上我根本从来没有看到过,它只不过是当年昌华许给离鸢的一个美好的幻像罢了。而我,是离鸢用白石所化的仙胎,统共不过五百年的寿命,我带着离鸢的一缕神识,潜意识里是要帮她完成心愿的……”曦绾说到这里,声音顿时有些哽咽,她极力隐忍眼眶中的泪水,不让它掉落:“所以……我之前一直缠着你让你答应我去伏隅山上看星降,只不过是为了完成离鸢的一个心愿罢了,是吗?”
      “小绾……”他看着她霎时盈满泪水的眼睛,心痛的无以复加。他觉得她此刻就像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如果自己再不抓着她一把,她就要彻底掉进去了。

      “就像长霞说的那样,我不过是离鸢的一个影子罢了,仗着有她一缕神识才得仙君如此青睐。”她满眼绝望地看着临桐,心头越加抽痛,她对他是四百年来的执念啊。
      “你冷静点。”临桐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生怕她突然倒下去。他神情认真地看着她的脸:“离鸢是离鸢,她已经走了,而我,也不是上辈子的昌华。”
      曦绾望进他一脸痛色的眼睛里,突然觉得心头的寒意猛然加剧,痛的她迅速蹲了下去。他看她脸色不对,遂也蹲了下去,抬起她的头来,竟然发现她额上的发丝都被冷汗浸透了。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看着她的面孔忽白忽暗,心头一惊:“蚀心蛊?”
      “真的是,你怎么会中了这个蛊?”曲歌原本在旁边默默不吭声,如今却也苦着一张脸说道。
      曦绾扯着一边的嘴角朝他笑,“其实我最不想的就是成为你的负担。”

      夜里,他整晚未曾深睡,稍有动静便会转醒。蚀心蛊的发作时间极没有规律,这样的境遇便持续了好多个晚上,曲歌查遍仙界的典籍,却没有一种仙术能对付这蛊虫。
      她的心脏疼了一天,额头上一直不停地冒冷汗,临桐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一盆接一盆的热水帮她擦脸。
      她只是损了心脏,但是感觉还在。那些个夜里,她很是心疼他。
      以前一直觉得,临桐是仙,往后她会有大把大把的日子陪在他身边,所以,她以前都没有好好的对他。
      而现在,曦绾觉得这颗心脏就要枯竭了,因为她感觉到很冷。哪怕是被临桐抱着,她依然很冷,沁人心脾的冷。
      从未有这么一刻,她那么想要离开他。或许离鸢是对的,真的是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又是一个无眠的晚上,曦绾向曲歌要了昏睡草,看着那张略显疲惫的脸,眼中是有不舍的,可是她不能再这么拖累他。
      那晚,是他二十多天来头一次睡的一个安稳觉。
      窗外的天空很暗,下着很大的雨,树枝被吹得四处飘摇,像是地狱的鬼爪。
      她撑着一把白面竹伞走出屋子,大风吹起她翠绿色的长裙,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往屋里看了一眼。
      床上的人儿仍旧睡得很安详,这副容貌她看了四百年,现在她要最后再看一眼,往后不管她还能活多久,这便是慰藉。
      曲歌看着她一脚踏入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中走远,心中还是不忍,便用仙术唤醒了仙君。

      以前他从不知道,醒来不见一个人有多可怕,而现在,他知道了。
      他顺着她离开的方向,在林中疯狂地搜寻着,他没有撑伞,雨水就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流淌下来,污水染黑了他的白衣。
      他的眼里满是绝望,还有不争。他说了,他会有办法,她为什么不让他试一试呢。
      稠密的细雨像松针一样下着,飘摇的树影,哪里都没有她的影子。

      临桐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透过模糊的雨幕,看见十步远的地方有个绿色的身影,撑着把小白伞。虽然只看到一个背影,但是却比看到自己还要熟悉。
      他欣喜若狂地站起来,朝那背影唤道:“小绾。”
      那背影并没有反应,当她再次听他叫她的名字,眼泪水却已然在她的脸颊上肆虐。
      他说:“如果是你,就转过身来。”

      她真的转身了,纸伞在她身边落下,被肆虐的狂风吹出甚远。她视线模糊地看向那个被雨水浸透的男子,手指在袖中一点一点地缩紧。
      不要再找她了啊,她本就舍不得离开的,以至于从屋里头走出来以后,半个时辰的时间还在这林子里徘徊。
      这一路她想得太多了。
      她在想,如果她走了,他会不会寂寞。
      虽然他很厉害,可能永远都不需要别人照顾。可是如果有个人能一直陪在他身边,至少看起来不会太孤独。
      她知道不会有人一直离不开谁,可是她还是希望他能一直都在。她这样,是不是太任性了一点。
      “为什么想到要不告而别?本君何时教过你这样?!”临桐看清是她之后,怒气无法抑制地冲过去,紧紧抱住她,语调忧伤道:“即便不要黑石,也没有所谓的鹤藤草,我一样能够让你好好的活下去,你可信我?”
      曦绾俨然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漫天的雨水从她脸颊上滑落,她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她自然是相信他的。
      她只是怕,她希望他能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在自己身边自己又会更害怕。
      “我答应你,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那蛊虫便再也折磨不到你。”临桐将她拉开一些,面对着那张消瘦的脸,眼中异常坚定。

      那个时候曦绾并不知道,他说这番话的代价是什么。
      除却鹤藤草,唯一能救她的方法只有人肉转移,将她体内的蛊虫吸到他身上,也就是换宿主,但是蛊虫并不会因此死亡。
      “仙君这么做,明知道她醒来后肯定接受不了……”这又是何必呢,曲歌狠狠地揪了揪自己的辫子,这么一来不过是换个人遭罪而已。
      临桐脸色煞白地看了眼床上的女子,转头对曲歌道:“等她醒来以后,替我把她带去浮屠塔,我把黑石寄放在那里,先让她活下来,日后我就定然还有机会带她走。”

      南荒极处伫立着一座白色的八角塔楼,号浮屠。
      相传开天辟地之时,还未分出仙魔人三界。当时先祖族内一场恶战,万物归于寂灭,只有这浮屠一塔分毫未损。
      从那之后,大地黑暗了数载,终有一日,南荒之中,浮屠塔顶绽放出一簇紫光,万物便逐渐开始有复苏之象。
      这浮屠石乃是先祖归元以前,为南荒大地留下的最后一丝回春之法。
      大地转醒后,浮屠石便被一直供奉在这南荒东呙寺的浮屠塔七层,由鼎负盛名的敦臧禅师亲自把关,千百年来未出任何差池。
      那日曦绾醒来后着实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几番轻生未果,便崩溃地乞求曲歌:“既然如此,把我的记忆也一同抹去吧。”
      她不想记得的事情太多了,关于离鸢的,关于昌华的,关于九倾,关于红莲……
      最后她选择留在塔中,跟随敦臧禅师一道修行。
      直到两百年后的某一天,那个月白长衫的男子终于像他所说的那样出现在这里。

      他站在长阶之上,温柔地注视着殿内添香的女子。
      云袖轻揽,眉眼带笑,那是她之前很少有过的样子。他的心头闪过一丝叹息,曦绾,这东呙寺的香火,可是将你的脾性也敛了去么。
      心中略微忐忑地缓步而上,看见女子转过头来,一袭白衣猝不及防地晃了她的眼睛。
      殿外的男子脸上有着极为温暖的笑容,他的声音如同六月的清风吹进她的耳窝。
      小绾?他这么唤自己。
      曦绾的思绪被扯开,她不禁眉头轻蹙,眼前的男子倒仿佛似曾相识。
      临桐朝她伸出手,语气温柔道:“我来履行我的诺言了,伏隅山上的那场星降,你还想看吗?”

      殿内不知何时起了阵风,台前的烛火飘摇几许,红泪阑珊。
      他看着她眼中的怯意,终是收回手,闭眼苦笑。长歌长,怎堪良人望断肠。
      他始终站在那里,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白衣或也染了尘埃。
      曦绾看着这个削瘦的身影,突然头疼欲裂。她疯狂地冲向敦臧门前,脑海中的那抹白光挥之不去。
      禅师此刻正在房中研读一篇佛法,看她冒冒失失地闯进了,眼神中尽是诧异。
      她抬眸,眸子里一片清澈:“大师,我好像想起一个人,但我不记得他的模样了,隐约记得他说,要带我去看一样我想看了很久的东西……”
      禅师手中的念珠一顿,惊讶地看向眼前的女子。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颊边顺势滚落,悄无声息地落在经卷上,晕染开一片寂寥的墨色,大殿里只听得一个无助的女孩儿的哽咽,她说:“……我很想记起他……”

      他说会带我去看一件我想看很久的东西,而我好像把他忘了,现在……我很想记起他……
      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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