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欲来时》片鸹

20、第十九章

　　乾阳，是穆壑的心脏。
　　曲歌一早就被街上卖糖画的给吸引过去，一头扎在糖堆里出不来了。
　　临桐看着一家偌大的花楼牌匾若有所思，按这一路走来，眼前这家该是整个乾阳最大的烟花场，若是真按轻判所说，那厉鬼该在此地出现才是。

　　曦绾从他身后探出个头来，本想看看他在干嘛，却不想被眼前花里胡哨的招牌牢牢锁住了眼球。
　　金灿灿的鎏边，太罪恶了，这简直比仙后的景福殿还要奢华啊，于是乎，她一脸向往道：“临桐君，我们今晚可是要在这里落脚？”

　　临桐闻言，缓缓把视线转回到她脸上……在看到她垂涎欲滴的表情之后，果断一转脸，看向对面的铺子，淡然道：“晚上睡隔壁。”

　　“隔壁？！”曦绾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那家看上去生意极为冷清的客栈，这门对门的反差也忒大了吧。
　　临桐不以为意地揣了揣袖子，同她道：“凡人讲究一个入乡随俗，曲歌同我倒是没什么，只是……你见过有哪个妇道人家睡花楼的吗？”
　　“呃……”他说的似乎挺有一番道理，只不过这妇道人家……听起来怪怪的，难不成还是她拖累的咯！是她拖累的咯！

　　纵是不甘心，最后还是乖乖跟随临桐来到客栈前。这客栈门匾上写着“瞭烟”俩字，小是挺小的，不过也分了两层，地下一层是吃饭的，住宿在楼上，一个面貌丑陋的瘸腿伙计领着临桐去看住处，曦绾则在门口等曲歌。

　　她的眼神时不时往人多的地方瞟两眼，曲歌也真是玩疯了，这会子还不肯回来。该不是跑太远，找不着路了吧，于是更心急地踮脚朝人头攒动的地方瞧。

　　此时，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接着是扯烂的衣服，还有空荡的裤脚。整个人出来的时候，只见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挤入曦绾的视线，像是丧了心神似的在乾阳街头跌跌撞撞地走着。
　　眼看着就朝她的方向走来了，曦绾的眼神不小心同他撞上，那里头无边无际的空洞让她浑身一颤。

　　那人似乎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一停不停地朝前走远了，灰色的背影很是落寞，用骨瘦嶙峋来形容这男子倒也一点不夸张。

　　曦绾看他同周遭的繁荣富庶形成强烈反差，一时间有些好奇，便同一旁拿着帕子擦拭酒壶的老板娘道：“不是说乾阳是穆壑最富庶的地方吗？为何那人还穿得这般破败？”
　　头上只插了根银钗的老板娘听她这么问，一听就不是这本地人，于是头也不抬地继续手里的活计，心下盘算着待会的房费上要不要杀个猪。
　　只是这话语里像是看透了似的：“诶哟，乾阳虽然富庶，但是穷苦人家也是不少，这大街上的冻死骨啊，数不胜数，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她的话语刚落，一旁路过的打酒小贩忙呵斥道：“你可莫胡说，人家当年那才是真正的官宦人家哩。前状元爷李稽延，那当初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哎，如今落得这步田地，还不是他自个不知足啊。”

　　“哎，好了，好了，别说了，小心把她给招来了。”老板娘见他口不避风地一下说了这么多，忙不迭地要去捂那牙子的嘴。
　　打酒的小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登时给了自己一耳刮子，懊恼道：“诶哟，瞧我这张嘴！真是……”

　　曦绾看着她们，原来那人竟然是以前的状元爷，那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这好奇心一旦被挑起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立马追问道：“你们适才所说的她是……”

　　老板娘见她突然来了兴致，当下狠命瞪了那小贩一眼，叫你多嘴！
　　而后只能语重心长地同她道：“哎呀，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老身怕害了你啊，过会等这茶泡好了，你就端进屋去吧，不要再多问了。”
　　曦绾见她态度坚决，想是肯定不会再说什么了，一张小脸便有些垮了下来。
　　她是一门心思想知道，那人到底遇到什么事，才有那等空旷如死灰的眼神。

　　曲歌老远蹦跶回来，看见她一脸讪讪，看着客栈的阿婆擦酒壶，想必又碰到些事儿，于是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两串糖葫芦，递一支过去：“嘿，小绾子，等小爷呢？这支人间美味赏你的，尝尝看。”
　　他想着仙君该是不会稀罕这甜腻腻的东西，便只买了两串。

　　曦绾瞧他一副笑开了花的表情就不大爽，没好气地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哪来的人间美味……你有这等心思，还不如替我从临桐君那讨几个果子来的实在。”

　　“此处都安置好了，曲歌既然已经回来，我们就一道去对面瞧瞧吧。”临桐不知何时挑开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哈？对面？”曦绾用一副极为审视的眼光看着临桐，刚刚是谁说妇道人家去不得花楼来着？这会变卦倒是变得勤快。

　　“咳咳……”临桐被她盯得一阵不自在，凑近道：“你不是想知道刚刚路上的男子什么来历吗？我们边走我边同你说。”
　　曲歌大力嚼着嘴里的糖葫芦，里头的芯子酸的他一阵跳脚，他就这样半眯着眼睛，看着曦绾的脸色由黄转白。

　　打酒小贩看着三人又一道跨出客栈，叽叽咕咕朝对面走去。临桐一边走着一边真的同她解释：“方才同那小二去寻房间时，小二被我套出了话，此地果然是不同寻常。他说这附近的确闹鬼……”

　　这女鬼名为岑烟，生前乃是这乾阳城内名负一时的歌姬。十七岁那年喜欢上当科状元李稽延，也就是之前看到的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们起初缠绵缱倦，郎情妾意，谁知好景不长，李稽延终是做了负心人，他说岑烟乃是烟花女子，说到底与他的身份不配，娶了她在朝中必定遭人笑话。之后他便娶了当朝相国的千金，下聘那日，岑烟一时接受不了打击，大病一场，几近垂死。

　　当时这事闹得是乾阳城内人尽皆知。后来有一剑客，路见不平，将那李稽延绑到了岑烟跟前。
　　岑烟一见这负心汉，却是抱病起身，泼酒在地，以示覆水难收。
　　随后，戚戚然道出一句诅咒：我死之后，必成厉鬼，使君妻妾，终日难安。
　　也许是岑烟的怨气真的太重，死后竟化作厉鬼来寻仇。
　　李稽延如今已被折磨得身败名裂，整日就痴傻度日。

　　整一番话说完，曦绾还没做出反应，曲歌倒是心中一阵气愤，头顶的冲天炮一下子抖得厉害。他一个劲地颤着嗓子道：“小爷生平最恨这些负心人，要是被我碰到，非扒了他的皮，让他重新投胎不可。”

　　曦绾难得见他那张板砖脸这么激动，便开口调笑道：“你这么激动作甚，难不成你下界真是没和凰予谈拢，被始乱终弃了？”
　　唔……难怪这一阵子都不见他拿出凰予送的木雕来耍了，看来果真是……
　　曲歌看着她一个人翻着眼睛瞎想，立时一口水呛了出来，怒目圆瞪：“始乱终弃？本爷爷就和这四个字不熟！”

　　临桐着实拿他们无奈，只好提醒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曦绾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人家楼门口，朝里面看去，当真很华丽啊，改日回去说给玉娘听，她怕是不信了。
　　曲歌也停住了嬉闹，这大概就是凡间的风月场吧，今日有幸一见，也不知道他这么一大把年纪逛花楼，会不会被魁寅笑话了去。
　　若是今日能将那厉鬼锁了给冥君送回去，轻判那也好交代，而他也好放松寻觅黑石去了。

　　三人各怀心思地走进门去，前脚还没落下，立马迎过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嬷嬷，那一头的金饰恐怕是能买下对面那一整个客栈了吧，曦绾腹诽。

　　“哎哟，大官人好生俊朗啊，第一次来吧，来来来，让我挑几个美美的姑娘伺候着……”临桐如此清心寡欲的一仙，愣是被她说得□□横流……
　　曲歌眼睁睁看着那轻纱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来，露出丰腴的手臂，白嫩倒是挺白嫩的，只不过一想到凰予，登时两眼一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临桐君此刻倒是淡定得很，任凭那嬷嬷上下其手的，仍然面不改色看着前方。直到那嬷嬷的蹄子凑到仙君脸上的时候，曦绾怒了。
　　慌忙走上前一步，挡在仙君面前，正气凛然地拍开那双丰腴的混手，“嬷嬷请自重，我家公子的脸可不是谁都能摸的。”

　　曦绾可是庆幸适才进门前扮了男装，曲歌说女子逛青楼不但会被乱棍赶出去，还会被外头的人唾骂。他说，这里的女子不像天界，是很没有地位的。

　　那嬷嬷假装揉了揉被她拍痛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一头的金饰叮咚作响，曦绾听了倒是刺耳得很。
　　“哟，这位公子可是吃醋了？莫急莫急，都有的嘛，我这就叫好的上来伺候着……”
　　说罢，她便顺势退了下去。

　　下头一位穿着绿衣的姑娘见她下来，忙拉住她，指着曦绾娇嗔道：“妈妈，刚刚那位公子倒也挺好的啊，你为何不让我跟了他？”
　　嬷嬷的手毫不客气地打了她的肩：“哎哟，我的傻女儿，你来了都多久了，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吗！”
　　绿衣姑娘皱着眉头揉了揉被捶痛的肩膀，怨念道：“妈妈的意思是……”
　　“刚刚你没注意到吗？那白面公子唇红齿白，肤色胜雪，胸部微隆，臀部微翘，据我的观察经验来看，必定是个女娥子错不了。”嬷嬷甚是老道地跟她分析，一双饱经风霜的浑浊眼球还在那身体上流连。
　　姑娘脸登时红了，再顺着她说的看过去，不由得脚一跺，嗔怪道：“哎呀，人家哪里观察这么多嘛，妈妈也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