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欲来时》片鸹

21、第二十章

　　三人寻了楼上靠栏杆的位置坐下来，临桐四下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曲歌和曦绾却早已按耐不住对桌上摆着的五花八门的糕点动起手来。

　　二人闹得正欢，刚进门时的那个妈妈便又端着几种吃食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来了，浓妆艳抹的一张脸尽是献媚。她把手里的吃食往桌上一放，又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条黄色的丝帕往临桐面前一甩，讨好道：“哎哟，公子真是好眼光啊，这个位置啊是再好不过了，过会楼下的艳舞表演，是咱这楼里最红的姑娘，好多官人那可是花钱都看不到呢。”

　　曲歌一听这声音便浑身不得过地转过身去剥果子吃，曦绾这厢也正是听得头皮一阵发麻，默默掰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唔……”临桐则是无视身边直翻白眼的两人，饶有兴致地看向那老鸨，开口问：“这姑娘可是唤作锦娘？”
　　冥府中轻判曾经提到过，那岑烟昔日的艺名就叫锦娘。

　　“锦娘？”老鸨一听，眼神里竟然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将手里的丝帕绞得死死的，警惕道：“公子可莫要开玩笑了，我这从来都只有月娘，哪会有什么锦娘啊？公子若是喜欢跳舞的，我待会让月娘亲自过来一趟便是了，您可莫要难为我了。”

　　锦娘俗名岑烟，十三年前惨死在这花楼里，倒也在乾阳掀起过一场腥风血雨，后来就总是听说这花楼里闹鬼，惹得她不得不歇业好一阵子，这几年才总算又恢复了些生意，只是对外再不敢提起那个名字来。如今这位公子又说起，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关联不成。

　　临桐见她神色紧张的样子，料定她肯定知道些什么，只不过再问怕是问不出来了，于是挥挥手，同她道：“你下去吧，我们先看会歌舞。”

　　老鸨本还想介绍几个姑娘揽揽生意，眼下这番光景却也不敢多作停留，心想着眼前这金主只要不是来讨债的就好了，毕竟锦娘这个名字在整个乾阳都是不吉利的。

　　“临桐君难道怀疑岑烟会出现在那些舞女当中？”曦绾略费劲地从曲歌手中抢过一块绿豆糕，转眼看向临桐。

　　“岑烟艺名锦娘，曾是这花楼里最具名气的舞姬，乾阳城内有人出价一百两黄金买她的舞步被她拒绝了，如今要是有人跳出她当年的舞步，怀疑她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临桐眼光飘向楼下人头攒动的舞台。

　　乐曲奏响，有七八个身着粉色罗衣的女子从帷幕后面缓缓向中间聚拢，流动的水袖随着她们的身姿翩翩而舞，果真从曲歌这个角度看过去，台上的一切都是相当清楚的，那几个舞姬虽不是什么倾城倾国色，但跳起舞来的姿态绝对是十分曼妙的。

　　就在曲歌咂舌之际，楼下起哄的声音突然一潮高过一潮，所有的声音都在呐喊同一个名字：月娘。曲歌不由搔了搔脑瓜子，纳闷这月娘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人气如此之高？
　　他扭头跟曦绾面面相觑了一会，倏尔又转向临桐。

　　诚然仙君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楼下的舞台，那些舞女中间缓缓出现一个白衣女子，她一手遮着半边脸，眉目低垂，头上的发髻盘得非常精致。自她出现以后，楼下的欢呼声瞬间被推向了高潮，女子随着呼声扭动身躯，水袖像金矛一样果断抛出，又缠绵着收回，纤细的胳膊摆动出诱人的波纹。

　　曲歌这回算是见识到了，直接趴到临桐身边的栏杆上，望眼欲穿地看向那抹白衣的身影，啧啧称赞道：“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继而又扭头转向身后的白面公子，甚是老道地说教：“小绾子，看看，这才叫女人啊。”

　　曦绾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虽然的确不能否认，这女子的舞技着实让人无话可说，可是！她现在这一身是男人！有可比性吗该死的！

　　临桐端着茶盅，眼神似有意无意地飘向那女子，这样的舞步不是谁都可以模仿得来的，她一定跟岑烟有某方面的联系才对。而那女子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曲终结时，一个绝美的下腰，眼神恰好就停留在临桐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

　　琥珀色的瞳孔，平静之中似乎又在迫切地渴求一些什么，还没等他看清，曦绾立马发现了端倪，旋着圈挡住了他的视线，将一枚褐色的茶点堵在他唇边，涩涩道：“临桐君，咱们还有大事未了，你可切莫被凡间的美色迷惑了啊。”

　　临桐张口吞下了她硬塞过来的点心，看着她话不由心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偏偏这时候曲歌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忙不迭地喊着：“就是，就是。”临桐冷然看他一眼，曲歌便幽幽地消失在曦绾身后，这种时候可不能惹他，搞不好又让他一个人滚回司乐□□守空房去了，穆壑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都还没逛够呢。

　　这时候听见一阵脚步声渐近，那边的楼梯上又走上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衣，面容清丽，眉间画着一朵桃花印，给她原本清秀的面容上平添一丝妩媚，而另一个则是丫鬟打扮，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女子走到他们跟前，纤长的手指微微揽了揽衣袖，声音略显轻细：“小女子月娘，不知道几位官人找我来有何事指教？”刚刚一下台，妈妈就慌慌张张地让她来二楼一趟，还特意吩咐要好生款待，仔细想想她都已经不接客好多年了，如今这一看倒也还真不像是熟人。

　　“你就是方才楼下跳舞的姑娘？”临桐好不容易将那糕点吞下，又灌了口水，这才开口同她说话。

　　“正是月娘，舞艺不精，公子见笑了。”月娘甚是谦恭地一垂首，曦绾正抓住这个空档出声道：“姑娘真是谦虚了，若是跳得不好，怎会招来这么多的看客呢？敢问姑娘是自幼学舞，还是拜于哪位名师之下？”

　　月娘抬头看见面前的白衣小生，听着他的问话，眼神里竟然多了一丝了然，她看着曦绾语气平静道：“小女子不才，跟随恩师十余载，尚未习得恩师舞艺的精髓，说起来也很是惭愧。”

　　“哦？姑娘舞艺如此行云流水竟仍未领悟其精髓，如此说来，我倒是很好奇姑娘的恩师究竟是何许人也？”曦绾越发开始步步紧逼，曲歌也忍不住好奇地从她身后探出头。
　　只有临桐此刻仍是不骄不躁的感觉，看似并不关心这师父究竟是何人。

　　月娘原地踱了几步，犹疑道：“恩师倒也不是出自什么名门，舞技精湛些罢了，着实没什么值得公子好奇的。”
　　说罢，她掩嘴咳嗽了两声，临桐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姑娘可是越发谦逊了，在下向来对舞步情有独钟，倘若能同尊师讨教一二，便也不虚此行。”

　　曦绾一听，剥核桃的手一抖，她倒还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对舞步情有独钟起来了？
　　月娘瞧着这几人像是不见她恩师就不肯走的样子，只好讪讪道：“看来几位今日是冲着我师父来的，不是我不肯引荐，只是我师父她老人家喜好清净，你们这么多人前去打扰，我怕她老人家会不高兴，所以……”

　　“所以只能带你们其中一个合眼缘的去见我家月娘的恩师。”一旁的小丫鬟接茬倒是接的快。

　　“得，你又没戏了。”曲歌一脸同情地看向曦绾，二人默契地看向临桐传递着早去早回的信息……

　　“那好，就这位公子吧。”月娘翘着一边的兰花指点了点白衣小生，惊呆了一旁的曲歌，“你确定让他跟你去？”
　　“不是他，难道是你这位小哥吗？”月娘调笑着摸了摸曲歌的冲天炮，怎么看都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曲歌一脸悲愤地看向临桐君，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倒茶，罢了，还来一句：“既然如此，舍弟就托付给你了，我们在这里等着便是。”曦绾倒是得意，离开之前还冲临桐挤了挤眉毛，意思是，等我回来可别忘了拿葛藟果子作奖励哦。

　　一路上并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月娘径直带着她来到一条长廊前，放眼望去，长廊的两侧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厢房，纸糊的门窗紧闭着，有几扇倒是从里头透出光来，却也不是很明亮的那种。

　　眼看这廊子都要走到尽头了，月娘总算停下匆匆的脚步，转过头眼神怪异地同她道：“姑娘的眉眼长得好像在下的一位故友，不知姑娘芳名啊？”
　　曦绾着实被她的话语惊到了，看来这个月娘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她一早便看穿了她的女扮男装，却选择在这个时候戳破她，既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曦绾。”
　　像是听到了令她满意的回答，月娘嫣红的嘴角有意识地勾起：“啊，原来是曦绾姑娘，看样子倒也不是风月里的人，此处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咳咳……是月娘吗？你又让谁趁早离开呢？”她们此刻站着的门里传来一个极为沉寂的声音，继而门竟然缓缓打开了。

　　曦绾同月娘一道走了进去，一张硕大的红木床上，帷帐被挂钩束于两边，女子病怏怏地倚靠在床沿，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那是曦绾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她穿一身惨绿的罗衣，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有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