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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九天之上,日光晞微,云海翻腾。曦绾堪堪将一支七孔笛用锦帛包好,准备送去乐府。

      乐府的老仙君尤爱这只镶了玉的竹笛,只是前几日不知为何突然失了音准,便叫她拿过来试试。顾她向来只对弦乐略通一二,恰似竹笛这般的管乐一时间还真是捣鼓不能。无奈之下只得再将它包好,给老仙君送回去。

      乐府门前有座莲池,纵观池内,白莲、红莲皆有。满满一池子的碧莲挨个长着,偶一阵清风吹过,莲叶上晶莹剔透的水珠便骨碌碌地顺着茎秆滑落,在池子里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和着花瓣那细微震颤的频率,实在是动人的很。

      曦绾记得上回来的时候它们都还是群不赶趟的花骨朵,那半开不开的模样惹得老仙君好是着急。
      谁曾料到这才过了半月余,竟然已经吐珠露蕊,娉婷得很。

      瞧着那粉嫩的花蕊,曦绾忍不住伸手想去逗弄一番,却猛地被一道黑影掠过。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让她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还没等她仔细看清楚那东西的模样,手背上便已呈现出三道血痕。那黑影从她面前掠过,急促地扑棱着一双翅膀朝前飞去,嘴里发出一声声凄厉的长鸣。

      曦绾这会子总算看清那畜生的模样,竟是南极仙翁座下养的白鹤。按理说这白鹤常年以觅食水生植物的根茎过活,性子向来温顺,不大可能像刚才那般狠戾地攻击别人才对啊。想到这她越发狐疑地皱了皱眉眉头。不过既是南极仙翁座下的爱宠,仙翁自个定会管束,旁人也不好多加插手,想想便也还是作罢了。

      她低头瞧了瞧手背,血痕虽然细长倒也划得不深,得庆幸这白鹤平日里讲究,抽空还会到水石上磨磨指甲,不然这下子手筋都要给它挑喽。她后知后觉地把手上的竹笛换了只手拿,而后才转身朝乐府大门走去。

      门内有窸窣的开锁声响起,府里头突然冲出几个身着碧绿长裙,头顶双花髻的小宫娥。曦绾认得这身装扮,她以前在这里作研习弟子时,府里的师兄妹们也都是这样打扮的。只是迎面走来的这几个宫娥步履匆匆,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张皇失措的样子,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竟然也没停下来行个礼。

      曦绾虽然不是什么注重礼数之人,不过在司乐台呆久了也正是无聊,她们这副模样倒正好勾起了她的兴趣。她一把揪住打头的那个宫娥,假作威严道:“你们见了本仙为何不行礼啊?”领头的宫娥本身急着赶路,却也根本没见她站在一旁,这会被逮着了,一时半刻还真说不上话来,反倒是她身后一个个头略小的宫娥出来打圆场。那宫娥见了她也是满脸慌张,擦了擦额前的薄汗道:“禀仙人,不是我们有意冒犯,而是这府里……这府里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了……”

      曦绾见她惊慌失措,半口气提不上来的样子,虽是心里好奇得很,却还佯装淡定地转了转手中的笛子:“你倒说说,这府上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值得你们如此慌张?”这一众宫娥听罢,纷纷低下头面面相觑,却是再不同她讲的意思。

      曦绾脑后的青筋跳动得紧,此刻若是逼她们她们肯定不说,于是转而一想道:“你们若是不告诉我,我就四处张扬,说你们乐府的弟子背着銮霄殿上的天君还有众仙友私开小灶,勾搭长霞仙子。”长霞乃仙帝盛宠的长公主,要光是一副闭月羞花之容就不用多说了,偏偏还贤良淑德,才艺双馨,习得一手的好书法。仙界倾慕长霞仙子的多了去了,若是给人知道乐府私开小灶,就算仙帝不计较,众仙友的口水都能把这小小的乐府给淹没。

      那些个小宫娥一听,又显得局促不安起来,大家相互推搡着却仍是没个结果。曦绾满意地看着那一张张为难的小脸,掸了掸衣袖作势就要走人。领头的宫娥一见情势不妙,几乎是同时把她给拦了下来,“仙人莫要着急走,我……我同你说便是了。”曦绾其实心里早已明了,可这面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你倒是说来听听啊。”

      宫娥甚是警惕地四面瞧了瞧,确定没人之后,这才把脸贴上她的耳朵,压着嗓子同她说了这一早上的怪事。期间那几位宫娥都惴惴不安地低下了头,所以没人瞧见她脸上那风云莫测的表情。等到领头的宫娥说完,由于她说得实在有些凌乱,再加上中间还有几个颤音听得模糊不清,曦绾还在自顾自地消化,这些宫娥却再不等她,快速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曦绾捧着手上的竹笛,走进乐府。映入眼帘的是百余种乐器稀稀落落地躺了一地,有几只梆笛甚至还滚到了她的脚边。曦绾对着这片狼藉傻了眼,刚刚门口的仙娥同她说什么来着?天宫的治安向来好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难道真有魔物潜入仙界?这会子老仙君又去哪里了?里堂隐约传来倒腾罐子的声音,曦绾暗觉不妙,难道那魔物还没走远?

      她想,是先去向仙帝禀报继而邀功呢,还是等自己收了这魔物再去向仙帝禀报继而邀功?算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曦绾在天界活了好几百年还没亲身见过魔物长什么样呢,这回也算是长长见识。这么想着,她一边迈开脚步,朝着里堂凑近。

      她尽量避开屋外头那些个丁零当啷的仙乐。临桐君说过,要想擒贼,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打草惊蛇。本着仙君的至理畿言,她顺利地来到堂门口,扒着墙壁迅速往里看了一眼。这一看便愣生生挖去了她这颗黜邪崇正想邀功的心。

      这屋里头的光线不好,但也勉强能看清老仙君一脸颓丧地坐在堂前,手下摆弄着一套乐钟。曦绾幽幽叹口气,倚着门想,这回邀功算是邀不成了。她抬脚走进门,面对面地坐倒在老仙君面前:“师父你这又是做什么啊,怎么把自个府里闹成这样?”老仙君看着她坐下,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长笛,“你这倒霉蛋,还真当为师一把年纪了闲来无事吗!”

      曦绾闻见老仙君语气颇冲,便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她回头一看,竟是那几个宫娥回来了,身后还跟了好几位仙人。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急匆匆走进堂内,老仙君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从地上起身相迎,曦绾亦是不知所谓地站到了一边。

      从来都是个热心肠的拂尘仙人,一进门见这四周的景象就率先开了口:“哎呀,老君啊,你这里怎么也成这副样子了啊!”相比仙人语气里满满的不敢置信,一旁的南极仙翁倒还算得上冷静,他直指院外的残骸问:“老君这里又是何时发生的事?这跟我府上的境遇倒是略有几分相像啊。”

      “怎么,仙翁府上也……”老仙君说到这里便有些说不下去,这等怪事从辰时就发生了。今个早上一起来,院里的宫娥本来都要做早功,谁知有人瞧见这满院子里的乐器一股脑着了魔似的飘到半空中,再一看原本放在架子上的那些竟然统统不翼而飞了。

      一旁的拂尘仙人大吐苦水,几个月前从王母那讨来的几尾金鲤,本就是为数不多的,他能独自饲养的活物。不知怎的今天一大早便从池子里跃出来,之后一路蹦跶过去,活生生拍在了冰岩下,此刻都已经僵硬了。

      南极仙翁也说,今早他府里头白鹤嗷以哀号,鸾凤翔而北南,像是有人凭空使力一样的,惊得他府上的宫人们四处追寻。

      仙翁这一说完,曦绾便猛然想起刚刚在莲池边还被那白鹤袭击来着,果真事出蹊跷。她在角落里迷迷噔噔地听了半天,得出个笼统的意思,大概就是今个早上,除了乐府老仙君一处,拂尘仙人还有南极仙翁等众多仙人都受到了荼毒。至于为什么遭受了荼毒,他们至今还没研究出个结果。
      曦绾心里暗暗觉着,这回天界果真是出了大事。

      如今她的肉主正在闭关,此时若能找出这些怪事的始作俑者,仙帝也必然会奖她百八十个葛藟果子,到时候没了肉主也有她畅快的。于是趁着众仙家相吐苦水之际,她倒退着小心翼翼地撤出房门。不料想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极为慷慨的怒吼:“走!去把那小子揪出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这还没迈出几步的曦绾,听得这么一声怒吼,小腿一软险些跪地,还好半步开外有堵墙可以扶一扶。不得不说衡乙星君这大嗓门还真挺有威喝力,不消一会儿工夫,便有大批大批的仙家追随他而去。这架势,大有金戈铁马去,壮士胡不归的气势啊。

      曦绾眼睁睁地看着老仙君把自个的宝贝收收好,拖着个病腿跟上去凑数。难道衡乙星君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罢,跟去看看再说。这么想着,脚下连忙疾走两步跟上。其实仙界难得出现异象,一旦出现,也只需小范围地搜索几下便能很快找出原因。

      曦绾发现,这一众仙人浩浩荡荡赶去的是缙云阁方向,此乃仙界藏书的地方,寻常情况下都僻静得很,偶尔听见空中划过几声鸟鸣,这怎么看也没什么异常。一干人等在缙云阁门口停下脚步,衡乙仙君让大伙先在门口守着,却不轻易进去。有些性子急的仙人便不耐烦道:“星君,这里头到底装了什么玄机?”
      “就是,你刚刚可是许诺过,说是定能找出那个作祟的东西。现在却让我们守着这扇空门,又是几个意思啊?”
      “衡乙老弟,你该不会是随口胡诹的吧!”

      衡乙星君急了,他从仙以来那诚信在仙界都是有口碑的,如今遭到这些个质疑,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出声道:“众仙家先别急,早上我府中的小童亲眼见着这阁内有金光闪现,那魔物铁定躲藏在这里没错,大家且再耐心等等。”

      于是又这样过了十来分钟,在场的反应声更大,脾气躁的更是直接甩袖而去。本来这府上就被搞得乱七八糟了,这会子还要陪他在这守株待兔,都还不知道里头到底有没有兔呢。

      曦绾起初也兴致勃勃地等了许久,这会儿那股子兴奋劲随着几位仙家的愤然离席,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她眼瞅着老仙君和南极仙翁互相搀扶着站麻了腿,心里也不由打起了退堂鼓。就在大家士气普遍低落的时候,鼻间突然飘来一阵诡异的冷香,不多时便瞧见缙云阁的红木窗里有金光乍泄,那光芒圆圆润润的,也并不刺眼。

      众仙家这回得了甜头,顿时打了鸡血似的朝前涌去,连老仙君也放弃了捶腿一道涌上去。
      推开那扇门,空旷的房间里百余卷经书不见了踪影,唯独这阁中央突兀地杵了只雕花的红木橱。
      这橱大约有半人高,橱门紧闭着,金光便是从这橱子里头冒出来的。

      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哪怕是神仙也在情理之中。在场的仙家你推我我推你不敢去开那扇门,毕竟魔物有多大的本事他们此刻也并不知晓。最后还是衡乙星君被逼无奈,走到橱子跟前,拧着眉头将手抚上那橱门。

      众仙见他上去,均是屏着一口气为他捏把汗。如此近的距离,若里头真是什么厉害的魔物,也就只能认栽。星君试探着把手移开一点点,见里头的光芒一明一灭的,也没啥特别的反应,便咬了咬牙一鼓作气支开那橱门。就在他支开橱门的那一瞬,书阁外头猛然间狂风大作,浮云郁而四塞,天窈窈而昼阴。

      下界的魔族境内,天空暗红,大地流火,地上齐刷刷跪倒一片人,皆是低头拱手,朝着面前那个暗红色锦袍的背影,齐声道:“恭贺魔君练得赤火!”
      男子转过身,薄唇之上挽了丝轻蔑,眼神锐利地扫向左侧拄着蛇矛的女子,道:“桑柯,替本君传令下去,即日起任何人不得靠近月螺泉半步,违令者,诛!”
      话音乍落,女子走前一步,垂首道:“属下得令。”

      而那天宫里,凡是缙云阁以外的事物均被黑云所笼罩。

      有些眼尖的仙人看见那云头上好些个带血的眼珠子乱滚,眼白眼珠快速翻转,相互碰撞着,挤压到变形。一些早前经历过旱魃天灾的仙人此刻已是面如土色,在他们的记忆里能够使风云为之变色的绝不会是一般的魔物。

      正如千年以前的旱魃,最后逼得昌华帝君亲手祭了仙元才得以与之抗衡,将其永生永世地压制在伏隅山下。如今仙界又迎来此等噩兆,这可如何是好?

      曦绾没经历过天灾,不知道旱魃那魔物究竟有多残暴,不过她却留意到此刻橱里头射出的金光更甚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眼睛,等那金光稳定下来。

      众仙站在原地面色凝重地丝毫不敢挪动半步,等那金光散去,屋外的黑云也逐渐开始消退,大大小小那些个活跃的眼珠子争先恐后地蹦下云头,没了踪影。这倒是众仙始料未及的,一切仿若梦境一般,来得太快消逝得也快。

      从大惊失色中缓过神来,众仙以为是橱子里的魔物逃窜下界时,一颗颇为圆润的脑瓜子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从红木橱里蹦了出来,最打眼的还是脑瓜子上那根绑了足足两寸长的冲天炮。

      这脑瓜子咯咯咯地乱笑,那小辫子就跟着一抖一抖地乱颤,是以满屋子的神仙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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