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往事》雪夭

5、灰色的监牢

　　六月的倒数第三天，卓颜坐在前往J城的列车上，看着飞驰而去的风景，就像看着过往的年月一晃而过。终于还是踏上了这趟旅程，不管前路如何，既然选择了，就坚定地走下去吧。
　　“我到车站了。”顾岩的讯息。
　　卓颜的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离列车到站还有一段时间呢，到得可真早。
　　知道总有他在那里等她，忽然就心安了。从在一起的那天起，她都是慢吞吞的，永远不守时，所以基本上在她印象中都是他在等候她，也不催她，就那样子安安静静地等着，既不张扬也不喧闹，那画面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画面如出一辙。谁曾想，那一眼，竟是万年。
　　回忆起往日的全是单纯和美好，不觉将时间打发过去，列车已经停靠。卓颜伸了个懒腰，起身朝外走去。
　　人流涌动中，她一眼就看到他站在那里，白色的衬衫纤尘不染，耳朵里塞着耳机，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向着出口的方向慢慢搜寻着她的踪影。
　　“傻瓜，竟然没有发现我。”卓颜心想，悄悄绕到他身后，大力地拍了一下顾岩的肩膀。
　　顾岩倒也没吓着，回过头将她用力地拥入怀中。
　　“哼，不开心，竟然没有看到我。”她佯装生气。
　　他哈哈一笑，“早就看见你啦！故意逗你的！”顺势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
　　从车站到住处花了近两小时，卓颜靠在顾岩肩头睡了一路，顾岩一只手一直扶着她的脑袋以防滑下来睡得不安稳。
　　“到了。”
　　卓颜仍旧迷懵着，等到门被推开时，她立即清醒了，兴奋地问顾岩：“这就是我们的家了吗？”
　　“嗯，是的，你喜欢么？”
　　卓颜直点头，“当然喜欢。”她四处溜达打量起来，这就是他们的家了，被顾岩收拾得特别整洁明亮。
　　还沉浸在新家的喜悦中，眼前冒出一大捧玫瑰花，“卓颜，我爱你。”
　　他看着她，眼中全是深情，而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夜色旖旎，月色迷人，他和她在一起……

　　千里之外的S城，同一轮明月下，闫骏泽独自坐在SD大学室外体育场的阶梯上，高高的路灯将他的身影照得分外孤清。
　　就是在这里，她仰着头跟他说：“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我了。”
　　他答应她：“好。”
　　从那时起，他就亲手将她推开了。如果时光倒流，他一定不会帮她这个忙，那么，今天，是否她会留在S城留在他闫骏泽的身边，陪着她走过今后人生路的人本可以是他的。
　　想起那晚离别卓颜和顾岩在一起的画面，想象着她和他今日的相聚，闫骏泽的心备受煎熬。
　　手机震动了一次又一次，却没有一条讯息是她的，她早就忘记了她答应过的要报个平安。是给她拨过去，还是继续等她想起他……

　　到达J城的第二天，顾岩早早就去上班了，卓颜开始整理行李，意外地在一袋零食里发现了一个小礼盒，是昨天闫骏泽塞给她的零食，一路上她都没有动过。
　　打开礼盒，是一只小小的羽毛球饰品，小巧精致，看得出来制作者的用心。
　　卓颜这才想起来昨天说好的要到了要跟闫骏泽“汇报”，竟然完全忘记了！
　　她拿出手机，给礼物拍了照，发给闫骏泽，“礼物才看到，多谢师兄，一切顺利，勿忧。”
　　不久收到回复：“好。”卓颜又照例心里嘟囔闫骏泽一句，真是很难聊天啊，每次回复都是能省一字就省一字。心里抱怨着，手却是将羽毛球饰品挂到了随身常带的包包上。
　　回想二人初识，仿佛就在昨日。
　　那时她高一，有一天校羽毛球队训练，他主动向她伸出手，“同学你好，我叫闫骏泽，是大你两届的师兄，也是校队队长，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找我。”
　　她毕恭毕敬地答：“闫师兄好，请多多关照。”这画面连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后来熟络起来，他常笑话她，“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以为是个淑女，没想到被你外表骗了。”
　　再后来，她报考大学，他说：“到SD大学来吧！”
　　她说：“那你要继续罩着我！”
　　他答：“那是自然！”
　　她说：“好。”
　　想到这里，卓颜不禁自嘲起来，是年纪越发大了吧，最近竟然总是在怀旧，过去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反倒是越近发生的事情越难详细记起，据说这是初老症的症状之一。

　　所有物品都布置妥当之后，已到傍晚，她累得窝在沙发里就不愿意动弹。还是顾岩的一个电话让她提起精神，简单收拾之后便出门了。
　　到达餐厅，顾岩在门口等她，牵着她的手进入包间。一个大圆桌，都是些似熟非熟的面孔，眼角眉梢都是友善的笑意。今天是顾岩的哥们和各自的家属为她接风，她以前见过照片，个别的在大学时期是点头之交。
　　晚些各自散去，卓颜和顾岩在餐厅门口与他们话别。

　　由顾岩的圈子开始，卓颜慢慢接触认识新的人们，不断熟悉J城的日常。不久，经S城的前主管引荐，她很快加入了一家享誉业界的IT公司。顾岩的圈子，工作的圈子，构成了卓颜在J城生活的全部，这新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忙碌中倒也不觉时间悄悄从指缝中溜走，刚到公司不到两周，卓颜只需要处理些基本的工作，主要还在熟悉公司的情况，所以日常都是按点下班。顾岩虽一有时间就陪她，但往常还是留在公司加班所占居多。
　　转眼到了下旬，因为一个重要的日期，卓颜早早就数着日子开始计划了。
　　等到了那天，顾岩出门时，她热情地嘱咐他：“今天早点回家。”
　　下班时间没到，卓颜提前请了假去超市买了许多顾岩爱吃的菜，又到蛋糕店取了蛋糕，好不容易将这些东西全都搬回了屋里。很快屋内香气四溢，卓颜看看满桌子的菜，再看看时间，顾岩正常下班的话十分钟之内门锁就该响起来了。
　　她静静等着他回来，她已经能想象到他脸上的惊喜。
　　倒计时十分钟……倒计时五分钟……他马上就会推开门了……也许是临时加班安排吧……也许是他忘了吧……
　　拨打电话，提示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听。如此反复之后，提示已关机。
　　卓颜的心隐隐不安，她既担心顾岩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又担心……她不愿意去想。
　　她将灯都关掉，抱膝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面对着小区门口静静坐着，楼下灯火通明，如果顾岩回来，她就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还没等到顾岩，却等来静瑜的电话。
　　“卓颜，你在做什么？最近过得还好吗？”黑暗中，是静瑜熟悉的声音，卓颜稍感心安。
　　“现在，一个人，在发呆。最近，也还好。”
　　“顾岩没回来陪你吗？”
　　“许是太忙了吧，我还在等他。”卓颜无法在静瑜这里掩饰她的失落。
　　静瑜叹了口气，“你啊，再爱一个人也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知道么？”
　　“你说得对，只是今天……很重要。”卓颜低低地说，转问静瑜：“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是片刻的沉默，卓颜才觉出静瑜与往日的不同，似乎心情并不甚好。
　　“我啊，在海边，吹着海风，思考人生呢！是不是很惬意啊？”静瑜笑答。
　　卓颜更加肯定静瑜的异常，“不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卓颜，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会因此而看不起我吗？”
　　这话让卓颜更加纳闷，“怎么会呢，你静瑜是什么样子的人我还不了解么，要放在古代就是一行侠仗义的女侠。”
　　“我是说如果，会吗，会看不起我吗，你回答我。”
　　“静瑜，我相信你不会做任何傻事儿；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所谓的错事，如果这个人是你，是我的朋友吴静瑜，我也相信你这么做有你的理由，无论是任何事情，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哪怕再艰难也有我陪着你。”
　　“卓颜，谢谢你。我没事，先挂了。”
　　“嗯好，等有一天你想说时，随时找我。”
　　Q城海边，美丽的女子静坐着，风吹起她的长发，也吹落晶莹的泪珠。
　　如果，真的可以，往事随风，该多好，那么她真的愿意把一切忘掉重新开始，让一切以完美的姿态重新开场，而她，还是她故事里的女主角。
　　骄傲如她，何必像今日，充当别人生活里的配角。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那么，多出来的第三个人，该如何自处呢。
　　她的心就像置身一座灰色的监牢，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