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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这是在隆兴县城的最后一夜。
      卫卓云独坐灯下擦拭着随身携带的短剑,这柄短剑是先王赐予他的第一件赏赐,也是他用得最趁手的一件兵器,自他十四岁起就从未离身。
      门扉轻响一声,有轻巧的脚步慢慢走过来,淡淡的花香由远及近萦绕在卫卓云的鼻端,他以为是来送茶点的使女,手未停头也未抬,淡声吩咐道:“放下就出去,不要再来打扰。”
      身后无人应答,迟迟不见动静。
      卫卓云蹙起眉头,有些不悦的转过身,不期然一道柔美的月光照进他的眼里——衣裙翩跹、袅娜生姿的林艺萱,似踏着浮云轻盈而来。女子青丝披撒,美艳中偏偏还带着一丝羸弱,清丽的容颜像一朵莲花静静开放在卫卓云的眼中,直直撞入他蛰伏已久的心怀……
      看得出,今夜这女子装扮过自己,虽然她只是做了简单的梳洗、换了一身衣服,他还是敏感地看出她的不同。在回隆兴县城这段日子,她为母守孝总是一身白衣,今夜却着了一袭丁香色圆领半臂襦裙,斜搭一块水粉色暗花披帛,平日里挽得整整齐齐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未施粉黛的脸上神色肃穆,悲伤之色隐现,越发衬的她犹如世外仙子,玉洁冰清、遗世独立。
      门未关好,有风吹入,艺萱的裙裾、衣袖、长发、披帛都在风里翻飞飘舞,有如御风前行的谪仙。
      卫卓云慢慢站起来,定定看着哀伤而美丽的林艺萱。一贯冷厉的眼神也一点点变得柔软。
      “辛苦一天了,怎么还不去休息?有事么?”
      艺萱没有回答他,她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突然就走上前来,缓缓伸出双手颤抖着环住他的腰。
      卫卓云的身子一震,任凭她抱着。她生涩的示好让他欣喜,而来自她身体发肤的幽香让他渐渐不能自持。
      他吞咽下口水,艰难地说道:“你该知道,我不是君子。”
      “大人,是我自愿的。”她细小的声音落在他耳中,激起的却是千重波涛。
      卫卓云知道她对自己一直就是个诱惑,他一直在压抑自己对她的欲望。那欲望如同一头四处作乱的小兽,他怕伤到她,故而一直将它囚禁在自己的心底。
      今夜,艺萱却亲手将那欲望的小兽放出,将他的理智尽数吞噬。
      卫卓云在瞬间失控,他紧紧抱住这个让他尝到了相思滋味、嫉妒滋味的女子。
      他知道自己早就想要她,虽然最初只是纯粹的欲望,可是今夜这欲望里涌动着脉脉温情....他想怜惜她、安抚她、拥抱她、温暖她......
      在他覆上的刹那,艺萱的身子一哆嗦,攀在床沿的手用力抓著被单。她以为心已死去怎样都可以,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勇敢。
      他灼热的身体靠过来时,她想阻止……可双手所及是他坚如铁壁的双肩,那是她根本无力撼动的。
      不管她愿不愿意,一切将就此改变……
      也许对他,她所能回报的也就是这一场身体的欢愉吧!

      屋顶突然传来踏破瓦片的声响,那么细小的一声,仿佛是猫儿在夜色里轻巧的走过。
      正沉溺在眷眷柔情里的卫卓云警觉地抬起头,原本春情澎湃的双眼此刻犀利无比。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让他对危险有种本能警惕。
      林艺萱觉得身上突然一轻,她如释重负般慢慢张开双眼,木然地看着屋顶,此刻,她无法准确的感知自己的心境。
      只见卫卓云已“霍”地从床上弹起,伸手抱着她顺势往外一滚,只听“笃笃”两声,刚刚他们躺过的地方,已经赫然插着两枚泛着蓝光的毒镖!
      林艺萱不由得花容失色,如果不是卫卓云反应迅速,此刻那毒镖只怕已经钉在了她的身上!
      这样的毒镖若是钉在身上,会是什么后果不用想也知道。
      卫卓云压低声音道:“不要怕!”
      林艺萱来不及细想,身子已经腾空而起,耳边呼呼风过,她一颗心狂跳不止。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林艺萱紧紧咬住嘴唇压制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
      卫卓云横抱着她,如同离弦之箭,势不可挡,转眼间已经冲出屋子,掠上屋顶。
      这样的飞檐走壁,是艺萱前所未有的,而她也未曾想到这男人带着自己亦能疾步如飞,
      院子里忽然亮如白昼,五、六个举着火把的黑衣蒙面人,已经将茅草屋团团围住。放眼看去,车夫、婢女及一名守夜的下属均已倒毙在地,显然是被这伙人所害。
      蒙面人中,有人眼尖,指着屋顶叫道:“老大,人在屋顶上!”
      卫卓云只来得及将林艺萱护在怀里,暗器已如飞蝗般的向他们射来!卫卓云冷静而凌厉地舞动短剑,急速旋转的剑光拨落接踵而至的暗器。
      第一轮的攻击虽然来势凶险,并未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带着相好的你是跑不掉的,小子!”有人阴恻恻地怪笑。
      “死到临头还卿卿我我我,好一对同命鸳鸯啊!”又一人随之起哄。
      卫卓云毫不理会脚下的胡言乱语,他把林艺萱藏到身后,轻声吩咐道,“不要乱动!我会尽快解决这些人。”顿了顿又道:“若是觉得害怕,你就闭上眼睛不要看。”
      林艺萱本被吓得胆战心惊,但听到他冷静的声音,心中忽然一稳,她点点头, “是。”
      说话间,已有蒙面人飞身纵上屋顶,手中刀光一闪,直袭卫卓云面门。
      这一招来势凶险,是取人性命的杀着,卫卓云压制住心中升腾的怒火,横身上前半步,偏头让过刀锋,等那黑衣人近身的刹那,飞起一脚,正中那人前胸,只听喀嚓一声,那人口中鲜血狂喷,如同破麻袋一样,从屋顶滚跌了下去,眼见是活不成的了。
      其余几人的脸色都变了,纷纷退后数步,手里齐刷刷的亮出兵刃。
      “就凭你等鼠辈,就想动我!”卫卓云在屋顶上居高临下,睥眯着众人。傲然喝道,“想尝尝小爷短剑滋味的就上来吧!”
      其余的杀手哗然叫嚷,纷纷扑上,意图以多欺少。
      卫卓云紧盯着为首一人,那人一对上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心头不禁一寒,可是手中刀仍然挥了下去,卫卓云冷笑一声,手中的短剑后发先至,寒光一闪,那人的右肩“嗤”的出现了一个血洞,单刀落地,仓皇急退。
      好快的招式!其他人看在眼内,俱都心生寒意。
      领头的蒙面人恨恨道:“阁下好身手!连毁我两个兄弟,我等若不取你性命,今后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任你跑到海角天涯我等定会纠缠到底,不死不休!我劝你自行了断尚可留得全尸。”
      卫卓云一招得手,横剑在前,冷笑道,“是吗?这话有趣,我倒想看看以你的身手可佩说出这样的话!”
      几个人面面相觑,终究不敢再上前。
      彼时,突然响起一声唿哨,却是卫卓云身边两名属下听闻动静,持刀赶来支援。他们仰头看看傲然立在屋顶上的自家主子,似乎有惊无险,略微感到宽心。双双抱拳道:“属下来迟!属下有罪!”
      卫卓云冷哼一声:“我总算见识到自己身边跟随的都是些什么人!”
      两名下属自知有错,哪里还敢回话,再拱一拱手,道一句:“属下定当以死谢罪!”言讫,二人一挥兵刃直奔几个蒙面人。
      双方立时斗在一处,刀光剑影里自是一番惨烈景象。
      卫卓云当机立断,带着林艺萱跃下屋檐往林深树密处遁去。

      随后逃亡的几日,他们过的极其艰辛,一路走走停停,到达西岭县城已是三日之后的事情。
      这一路,短短三日里,他们多次遭遇伏击与追杀。
      每次与凶徒直面,卫卓云都护在她身前,尽管林艺萱从未告诉他面对杀戮时自己的恐惧,但他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指,立刻感知了她的惧意。自此每次遭遇拼杀前他总不忘将一方帕子敷在她眼睛上,替她挡住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腥场景。
      他的冷静超乎她的想象,她不知道一个人究竟要经历过多少杀戮才能修炼成这般铁石心肠。
      一场场的拼杀下来,林艺萱虽未亲眼目睹他与群恶厮杀的场面,但她也知道他在打打杀杀上的确本领过人。
      面对那些追杀者,卫卓云,这个从血腥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王者,冷静得仿佛一柄出鞘的刀,浑身上下透着冷气、杀气和戾气。与他们交手时,他的眼神犹如嗜血的兽,那样狠辣、凌厉、杀气腾腾。而每次出手,他势必击毙一人。
      他对付来犯者的杀伐决断,也让她真正领教他的冷血残酷。
      这副样子倒和林艺萱在军营初见他时如出一辙。只是彼时叫她心惊胆战的一身杀伐戾气此时是在为了守护彼此而战。每每击退来犯者,他替她摘下眼睛上的帕子时,她瞧着他居然没有那时那么害怕。

      追杀他们的人眼见强攻不下,索性将沿途的村庄洗劫一空,甚至将所有能找到的食物和饮水里都下了毒。
      这一招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实在歹毒。追杀者的目的很明确,纵使杀不死他们,也要饿死他们、渴死他们、困死他们。而在那时,卫卓云若弃艺萱而去,以他的身手,要脱困并非难事,但他至始至终不曾舍弃她。
      为了摆脱追踪者,整整有两天时间,他带着林艺萱隐藏在一所废屋。
      废屋年久失修,墙角结满灰黑的蛛网,老旧的雕花斗橱上积满尘埃。人迹罕至的厅堂里,长满齐膝的蒿草。无论从哪里看都是一副荒凉景象。
      藏身废屋的他们不敢喝水,也找不到什么吃的,仅靠挖掘一些地瓜、采摘一些野果来充饥解渴。
      原本就体质纤弱的林艺萱明显的虚弱了,脸色白的吓人。最初她还能在卫卓云的支撑下行走,到了第三日,她已移不动脚步,她推开卫卓云递过来的手,淡然道:“我们在这里分开吧,谢谢你帮我,没有我拖累你,你不会这么辛苦的。”
      卫卓云蹙眉看着她:“你以为这里安全了?”
      艺萱垂下头,无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分开了,我们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哦?”卫卓云冷笑道:“我们中如果只能有一个人是安全的,那个人也只能是我来确定!”
      艺萱怔了怔,道:“其实不必要……”她的话没讲完,已被他拉过去:“我背你!”
      艺萱震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伏在他身上。男人的脚步坚定而稳健,负着她继续北行。
      脚步起伏间,艺萱觉得眼中似有泪水漫溢,她竭力仰起脸努力压制住哭意。良久,她轻轻说了一句:“为什么?”
      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
      卫卓云足下一顿,突然一笑:“是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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