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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九 ...

  •   纪元杰近来很苦恼,而这苦恼的根源正是他的老友卫卓云。
      凭他纪某人和卫卓云相交多年的经验,卫三皇子这个人无论喝酒打架、赌钱纵马都很潇洒快意,而站在朝堂上的他更是有心计有手段有能力。
      据纪元杰所知,龙隐山一役后,卫卓云与二皇子之间表面的同盟共处已经出现罅隙,两人互为忌惮的格局渐渐明朗。
      就连纪元杰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这兄弟二人之间终有一搏!
      而这一次,卫卓云的方法不同于对付其它人的刀枪相向的硬碰硬,他巧妙地利用养伤一事,将自己置于二皇子的刀锋之下。
      他主动给了他毒害自己的机会。
      冬叶葵的毒其实是他自己下给自己的,要不然以东靖王府那样严密的防范,外人岂会轻易得到下手的机会。甚至为了把事情做得逼真,几个平日不太安分的侍妾成为了此事的冤死鬼。
      他如他所愿的中毒倒下后,二皇子顺理成章的得到了这一年接待外邦使臣来朝出使的机会。
      能在这样的场合崭露头角,二皇子卫庭云,可谓是名利双收,赢得了空前的声望。
      然而,他忘记了一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五月初四,在敬献给皇帝的珍贵药材和奇珍异宝上验出了某种致幻迷药……
      而这些药材、珍宝皆由二皇子代为接收,妥为保管。如今出了纰漏,他实在难辞其咎。
      任凭卫庭云百般辩解也无济于事,他的皇帝老子经历了自己的儿子和兄弟的先后反叛,已经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此时他是宁可错杀也绝不会放过。
      只可怜了卫庭云的母妃——徐氏德妃
      已年逾四旬的徐德妃为救儿子在御书房前跪了整整两天两夜,几次晕厥加上无数次的苦苦哀求好不容易为她的儿子求得一个押入天牢,三堂会审的结果。
      这一局,卫卓云不过稍做了些手脚,就扳倒了对自己最具威胁的二皇子卫庭云。
      如今,朝中虽然还有一个太子在苦苦支撑,然而论实力、论资历、论权谋他都远不是自己这个三弟的对手。卫卓云迟迟未对他出手,不过是为了暂时维系朝中大局安定,进一步夯实自己的根基。太子卫承云虽然一贯作威作福、自以为是,在朝中大局走向这件事情上倒是个明白人,如今碍在卫卓云上位之路上的人唯他而已,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只是既然卫卓云打算暂时维持现状,他也一味装聋作哑,对他敬而远之。
      按道理卫三皇子在朝堂之上如此风生水起、势头正劲,正该是人生得意之时。
      可是自打他丢了心爱的女人,这位朝堂上冷面深沉、战场上冷血阴狠的卫皇子私下里却委实成了一个叫人头疼之人。
      这所有人里头,第一头疼他的当属他的老友纪元杰。那些日子纪元杰既是他的酒伴更是他的倾诉对象。
      卫卓云若宫中事务缠身之时纪元杰尚可清静清静,陪一陪自己的女人,过一过自己的日子。但凡卫某人有半点空闲,不是往他的放鹤园跑就是一道谕旨将他抓去王府中。纪元杰本着兄弟情义、君臣之礼也只好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一来二去之后,纪元杰心情沉重地深深领悟到一件事——陪卫三皇子遣怀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别的男人烦恼时还可借酒浇愁,一醉解忧。卫卓云因体质殊异之故酒也不能多饮,偏偏他心中郁闷总忍不住要喝上两杯。但凡会喝酒的人都知道,一个人要么就彻底醉倒,任人摆布。要么就滴酒不沾,自持清醒。最糟糕的状况就是喝得半醉不醉时的借酒装疯。
      纪元杰陪卫卓云喝酒遣怀次次面对的都是这种最糟糕的状况,他本着助人为乐之心,多年兄弟情义,一咬牙也认了!
      卫皇子其人一贯内敛压抑,他伤情其实也伤的别具一格,他要么默不作声,彻夜无言。要么一开口就喋喋不休,颠来倒去说着同样的内容。
      于是纪元杰就大难临头了,他要么就一宿一宿的陪着卫皇子大眼瞪小眼地枯坐到天明。要么就被他翻来覆去无限重复的几句问话磨尽最后一点耐心。
      每每这时,纪元杰都不得不承认半醉不醉的云少果然很难侍候!这日,卫卓云一道口谕将纪元杰招致郊外一处名为‘晚燧’的观景亭。纪元杰虽然略感头疼,然而向来义字当先的他还是硬着头皮拜别夫人应召而来。
      观景亭里早有随行下人布好酒席,虽然只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却都是精工细作的宫中美食。
      卫卓云侧身倚靠在亭柱上正听取他属下的回话。
      “回禀主子,从兰郡道开始沿途的十个州均已详尽探查并未找到主子要见之人!”
      卫卓云蹙眉不语,半响,转脸看向另一个属下。
      领受到他主子质询的目光,这名属下立刻开始回禀:“属下带人从北道开始查访,目前已查过十七州,也未找到主子要见之人!”
      听完这两人的回报,纪元杰已了然于心。
      说起来卫卓云找人的做法算得上大手笔,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在全国广布人手,逐道逐州逐郡逐县的进行查访,只要有人烟,再偏远的地方也不放过。只是要想在数百万里的土地上,千千万国人之中找出一个不知所踪的人来,其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故此,他虽然已经连续查找了半年有余,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两头的回禀都让他失望,卫卓云沉默半晌,依然是那句话:“加派人手继续查找,定期回报!”
      两名属下同时躬身应道:“遵命!”
      等他打发走属下,纪元杰才拖着步子慢慢悠悠地走进观景亭。
      “云少,你有没有想过,你找了这样久又找的这样细还是没有消息,会不会是人家刻意在躲你?”
      卫卓云准备执壶的手一顿,他凝神想了想,道:“我大正国统共一十三道,下辖二百四十五州,我不信我这样一寸寸的翻开来找,还找不出她来。”
      纪元杰喝了一口酒,道:“云少,不是我泼你冷水,如今你的境况正是成王败寇的关键之时,若大事可成,待你坐拥天下之日,这女子会甘心居于后宫之中么?倘若她肯,自然再好不过,倘若她不肯,你又当如何?”
      卫卓云远眺着山间林木,又是许久没有说话。他沉默着抿了一口杯中冷酒,闷闷出声:“纪老九,若是你会如何?”
      纪元杰执壶斟酒:“云少,你和我不同,你注定要肩负家国天下、社稷江山,你是天生的王者,你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这些。如今,你听我一句劝,不如就此放手,也免得日后烦恼。”
      这个问题,卫卓云何尝没有想过,若放在两年前,她与他只是初相识,他虽然对她很有兴趣,但是若在那时需要割舍她,他会遗憾却绝对不会疼痛。如今他已把心交付,已对她情根深植,对于这样倾心以待的人并不是你说放下就可以无痛无痒的割舍掉。
      纪元杰自斟自饮了第二杯酒,才听见卫卓云轻声说:“就算她不愿见我,至少我要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平安与否?如意与否!”
      酒杯停在纪元杰的唇边,他侧头望着眼前暗自神游的老友,心里微觉叹息。若卫卓云这几句话说给两年前的他听,他必会嗤之以鼻,可如今他自己也经历了一段情感,明白了爱恨情仇的滋味。是以,这一刻他倒是很能体谅他的感受。于情他很理解他,但是于理他觉得自己还是该劝上几句。
      “云少,你要想好,你那么拼命的找她回来,若是你无法说服她留在你的身边….你又该如何自处?”
      卫卓云安静地啜饮着杯中酒,似在默默思索。良久,他沉声道:“我总认为,一个男人若是真心想要保护他在意的人或物总会找到办法的,我若只到今日的地位,林艺萱必是我的正妻。我若有机会再往上走……”他沉默片刻,续道:“不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若有这样一日,我就不信会找不出一个留住她的办法,护住她的地方!”
      纪元杰转眸望着他,冷静地提醒道:“云少,对于一个心存大志的人而言,情愫牵扯太深终归不是一件好事。这一点你该比我明白!”
      卫卓云对上他的目光,坦然道:“老九,我站得再高,终究也只是一个人,心冷的时候也渴望被人温暖……而艺萱就是可以温暖我的那个人,我怎么能轻易放手。就算他日她回到我身边,她不喜欢生活在这宫中,在宫外就找不到容她的一席之地么?我若是那般无能也当不起她待我的一番真情了。”
      “云少,为你这几句话,我该敬你!”纪元杰举杯,颇有感触地道:“闲话不多说,你只记住,他日若需要我援手,你只管开口便是。”
      卫卓云拍拍纪元杰的肩膀,将酒一饮而尽。
      这当口,亭外又走来一人。
      纪元杰转头看去,是卫卓云的心腹阿鲁。
      阿鲁在亭前站定,双拳一拱,颇为恭敬地道:“回禀主子,这两月来,崇山王处也无任何消息。”
      卫卓云脸上失望之色愈甚:“他也找不到么?”
      这半年来,他一面布下人手搜寻找林艺萱的下落,一面着人时刻关注着崇山王府的动向,他很期待能从卫景云那里获得林艺萱的信息。
      看着卫卓云沉郁无欢的脸色,纪元杰暗自在心里哀叹不已,看来今夜他又在劫难逃了,只是不知道今夜卫皇子殿下是打算静坐冥思?还是要一千遍一万遍的问他那同一个问题:“喂,纪老九,你说她会去哪里?她到底爱不爱我?”

      自从那个与李海兰促膝长谈的午后,艺萱获得了暂时的平静。她似乎找到了一种特别的方式来平衡自己的生活与情感。
      这个特别的方式就是去醉兴园听书。
      生活每日继续,思念总会突如其来。每当艺萱被思念逼得无处可逃时,她会去醉兴园听书。她想从别人的口中听见关乎卫卓云的一切,她是借着别人的讲述来排解心中的思念之苦。虽然这一切都无用而可笑,可思念太甚的时候她停不下来,她需要聆听,需要释放,在故事的欢乐处,她笑得比任何人都甜蜜,在故事的悲伤时,她流下的泪水比任何人都苦涩......
      那些关于卫卓云的故事和演义,真假虚实都不重要,要紧的是这一切都与他有关,这里面有他的名字、他的生活、他的经历、他的人生、他的悲欢......
      台上,说书先生讲的声情并茂,力竭声嘶。
      那些故事中的他,取得了想要的一切,那些故事中的他活得自在潇洒、那些故事中的他身居高位、荣极一时。然则,那些故事中的他与她再无交集......
      那每一段故事,都是他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参与,奈何,她最终只是他人生旅途上的一个过客和看官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能亲耳听见这样的他也好,哪怕心痛到窒息,哪怕心痛到无望,可是只要知道他能如此这般,她流着泪也是欢喜的。
      说了半辈子书的张先生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忠实的听众。他讲过的很多段落,林艺萱一听再听,熟稔到巨细无遗。但每次听书,她依旧全神贯注,全情投入。
      每每卫卓云的名字从他口中讲出,艺萱的心都会悄悄抽痛一下,悄悄呼喊一声,仿佛有只小爪子,抓挠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细密的痛着却难以言说。关于他的一切通过说书人的娓娓讲述,便渐渐在脑海里鲜活起来,仿佛她与他从未分离,他给过她的一切,那些好、那些伤、那些爱、那些悲哀都在记忆中复活,都在心底里起舞,幸福而忧伤、美好却绝望......
      一年的时光,就在这样的思念和回忆中和着刻骨铭心的欢喜与哀愁渐行渐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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