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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月夜,林艺萱在庭院里伫立徘徊。
      她的目光越过高高的屋顶飞檐,凝瞩着云海间穿梭的明月,思绪亦飘散到千里之外。
      这里无疑是她见过的最华丽的所在,屋宇高大、陈设精致,就连侍女们的衣着都很讲究。
      可这个富贵荣华之所,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牢笼。
      深陷险地已是四个月。她不知道母亲和一峰哥哥如今的境况,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午夜梦回时,耳畔总会回响起生离那日陆一峰的话语:“临仙镇——去临仙镇啊——”......
      临仙镇在哪里,她很不确定。她究竟能不能离开这个华丽的囚笼,几时可以离开,她亦无法确定。
      而困住她的那个男人,让她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她虽然一次次侥幸逃过厄运,可是艺萱无法肯定接下来再同他交锋时自己是不是还有这样的幸运,她对付他的那点伎俩不知再多用几次,还会不会同样有效。
      依着亭台边的柱子林艺萱悲伤地把脸埋在双手里,她其实有点想哭,那些在人前苦苦压抑的情绪,在独处时常常将她淹没。
      冷不防,身后有人扑上来,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紧紧箍住,艺萱下意识地挣了挣,终是无能为力地被身后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
      那不容拒绝的拥抱,熟悉到心慌的气息,让她立刻意识到来者是谁。
      在他温暖而强大的怀抱里,艺萱惊惧地绞着手指,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
      卫卓云似是喝了酒,馥郁的酒气带着暖暖的吐息喷在她耳廓上,又痒又麻。   
      “我来得迟了,是不是在怨我?”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含了笑意,醇厚里偏又带着一丝惑人的酥软。
      艺萱不知该怎样回答,惊疑不定地缓缓摇头。   
      卫卓云扶着她的肩头,略一用力将她转过来,她亦是不敢反抗。
      此刻天色暗沉,头顶又有树影遮蔽,对着面也看不清轮廓。   
      “怎么不说话?”他的手自肩头滑上去,稍带了些湿意的指腹飞快的滑过她的侧脸,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入耳后,“这头发,还是用鲜花水洗的吗?”他的手指一根根插入她的发间,恣意搓揉,触手顺滑竟是异常舒服,卫卓云不由自主地俯下头细细嗅闻:“你真香啊,就像初开的花朵……真美好!”
      在这极尽温存的耳鬓厮磨中林艺萱面上红晕如潮,她惊惶地紧闭双目,睫毛瑟瑟颤抖如风中残花。她小小的身子也如弓弦般紧绷着,做好了随时同他抗争的准备。
      但卫卓云只是久久地抱着她不愿松手,却没有再进一步的惊人举动。
      艺萱渐渐安心不少,她偷眼看去,卫卓云的眼神迷茫而纠结,他或许是喝醉了,喃喃细语着,声音带着少有的温柔:“还是不想同我说话?还在厌恨我?可我并不想那样伤害你的,我只是怕得不到你....那些伤害,你要我怎样补救?是不是只有永远不见我?永远离开我,你才不再流泪?告诉我,你真是这样想的?”
      林艺萱在他怀里一怔,这些话果真是在对她说的吗?
      也许是一直听不到她的回应,卫卓云带着挫败,伤感地追问:“告诉我?你的恐惧和伤心都是因我而来吗?离开我你就会快乐?是不是?你说,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艺萱觉得这也许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她抑制住心跳试探着说:“请你...请你给我自由,让我离开。”
      听到这样的回答,卫卓云沉默了许久,就在艺萱快要失望时,他突然扳过她的脸,深深地、久久地看着,眼神深沉而温柔:“离开?你要离开?”
      艺萱敏感的觉得他的双眼虽然盯在自己的脸上,可是她敢肯定这个男人此时的眼中分明看见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他重视而珍惜的人,一个他想呵护讨好的人。
      就在艺萱觉得要在他的视线里崩溃的时候,卫卓云忽然摘下腰间的玉牌递到她手中:“好、只要你愿意,做什么都好,我...放你走。拿着令牌想去那里就去哪里,谁也不敢阻拦你。”
      艺萱惊讶地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玉牌
      今夜的他究竟意欲何为?今夜的他为何让她感觉如此不同,完全没有平日的威严和专横,她甚至觉得他的声音、气息和体温都有一种温情。这,难道是他征服人心的又一种手段吗?
      卫卓云走开几步,忽然又折回身看向她,深黑双瞳中喜怒难辨,又似乎没有任何感情,那样专注的视线令她不由自主地心里一窒。
      两人就这样在夜色中,隔着不足三步的距离遥遥相望,他不语,她亦不动。
      艺轩觉得自己躲不开他的目光。他站在三步之外也罢,他隔着千山万水也罢,她都躲不开他的目光。
      惶恐中林艺萱仓促地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只是这一次,她不确定自己怕的是什么。

      隔了两日。
      当卫卓云再度光临,林艺萱缓缓亮出了他塞给她的玉牌,“有人告诉我,这是件有魔力的东西,它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
      望着她手心里的东西,卫卓云一言不发,脸色在刹那间几度阴晴转变。
      他的神色让艺萱觉得害怕,她吃不准他是不是会答应,她知道他若想反悔,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室内忽然静的可怕。
      良久,卫卓云抬眼直视着她:“说——”
      林艺萱并没抱什么希望,她的声音低低的甚至带着几分恳求:“我的愿望就是......请你……让我走”说完这句话,她发现掌心的玉牌已被汗水濡湿,她到底是怕他的。
      卫卓云怔忪了许久,淡声问她,“果然要走?”
      艺萱竭力压制住砰砰乱跳的心,鼓足勇气回答:“是——”
      卫卓云又沉默片刻,突然自她手中夺过玉牌大踏步向门外走去。冷冷丢给身后的她一句话:“立刻消失,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艺萱愣怔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他终于答应放她离去。
      她苦思无策离开的牢笼,居然这样轻轻松松就走了出来,艺萱几乎疑心自己是在梦中。回望身后那道沉重的大门,她恍然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这牢笼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如此她倒是走的无牵无挂。
      启程前,只有绿儿来送她出门。
      绿儿想得周到,替她打了个行囊,再默默地把几两碎银子塞进她的手里。“只是几件半旧的衣服,妹妹不嫌弃的话,带着路上换洗吧!”
      艺萱待要推辞,绿儿已抢着道:“妹妹收下吧,我们姐妹一场,这是姐姐的一点心意啊,如今出了这大门,我们想再见面只怕再没机会了,绿儿只愿妹妹早日找到亲人。”
      艺萱不舍地轻抚着绿儿的肩:“姐姐要留在这里吗?”
      绿儿垂下头,缓缓道:“绿儿已经没有亲人,早就无家可归了,我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
      艺萱道:“若是姐姐愿意,我愿意同姐姐做个伴。”
      绿儿轻笑道:“你以为要走出这个大门是那样容易的事情么?”停了停,她低声续道:“何况我……似已有了身孕……”
      艺萱惊道:“姐姐!……那人知道了吗?”
      绿儿摇摇头:“总会知道的吧。”
      面对此情此景艺萱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道:“姐姐珍重,愿那人善待你吧。”
      绿儿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但愿吧!”
      直到走出很远,艺萱回头看时,仍见绿儿远远的站着,衬着身后高大气派的大门和房舍,绿儿的身影格外的娇小,小得似乎只是一粒尘埃一般。

      临仙镇,是偏安江南一隅的小集镇。比林艺萱预想的要遥远很多。
      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她一个单身女子独身远行更是险阻重重。为了不引人瞩目,她披散了头发,着一身脏衣扮作乞丐模样。车行船度了两三日终于到达。
      临仙镇车水马龙,沿街店铺林立,倒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艺萱在镇上漫无目的的游走了两日。若非绿儿那时给的盘缠,只怕她早已饥寒交迫。
      天渐过午。
      艺萱在街边的茶摊坐下。叫了最廉价的食物,正就着茶水吞咽。
      一辆华丽的皮蓬马车缓缓由身边驶过,在不远处的赵记果脯店前停住。
      马夫跳下车辕,支好登椅。一位衣冠楚楚的年青男子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位光鲜亮丽的少妇走下车来。
      少妇小腹隆起,显然已有数月身孕。
      男子携了她,谈笑风生的走进果脯店去。
      林艺萱惊愕的愣在当场,纵使隔了半载光阴,隔了半街人影,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衣冠楚楚的年青男子,就是与她有过三生之约的陆一峰。
      可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小心呵护着的女子是谁?难道是自己眼花?母亲呢?
      艺萱脑中百回千转,只觉得越想越怕。
      陆一峰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大包果脯。他殷勤倍至的照料那女子蹬车,再温存备至的送上果脯,全程目不斜视,似乎周遭的一切均与他无关。
      直到马车由身旁驶过,艺萱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的追了几步。路旁有一滩积水,车轮碾过溅起的水花尽数扑在她脸上。
      艺萱只得狼狈的站住;此刻就算追上他又能如何?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吗?那么他身边那女子又是何许人?叫她情何以堪啊!

      离了茶摊,艺萱游魂般游荡。
      她原以为投奔了他就找到了毕生的依靠,她一直以为只有在他身边自己才是圆满的喜悦的。可眼下,她只怕是多余的吧!
      不管她有多不甘心,隆兴县城那场战火摧毁了一切,当日他写下的婚书早已丢失,除了发髻上这枚小小的珍珠簪子,她实在没有旁的信物了。只凭她一面之词,她能让人信服吗?她能顺利找到陆一峰吗?而陆一峰还会回到她身边吗?能为她证婚的长辈在战乱中生死不明,谁也帮不了她。他若拒不认她,她真的莫可奈何。
      一刹那,无助的恐慌铺天盖地而来。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虚脱,连走回客栈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闪现的是昔日他执着她的手,耳鬓厮磨的情景。耳边回响的是那夜月下许下的诺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有他为她吟诵过的那些美妙的诗句……
      而正是这美好的一切,支撑着她,让她身陷卫卓云的军帐时仍充满希望,让她能在那样不堪的时刻拼死坚守自己,哪怕以命相搏,她也觉得是值得的、是幸福的!哪怕孤身远赴,历尽艰难,她也无怨无悔……
      可是此刻,这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七月的阳光暖透人心,她却觉得遍体生寒,不由抱紧了胳膊。
      该怎么办?娘亲在哪里?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身子虚软,脚步沉重,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模糊。
      难道.…..一峰哥哥没有认出自己?她猛然想起自己涂在脸上的泥污。她一面用手在脸上乱抹,一面疾步靠近河堤,俯身掬水照面。粼粼水光里映出一张憔悴苍白的脸孔,她静静盯住....
      是了,如今这样狼狈憔悴的自己他自是认不得了,可是就算他认得又如何?他身边早有了如花新人。
      艺萱再也支撑不住,摇晃着跌坐在河堤边的大树下……
      她茫然地坐到暮色四合。
      晦暗的暮色中,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左一右将她围住。
      其中一个亮出一把匕首:“呔——乖乖交出身上的银子!”
      艺萱恍若未觉,直到那冰凉到刀刃抵在她脖颈处。她艰难地抬起头,眸子里映着寡淡的月色,月光虽然暗淡,但已足够让她的双瞳夺目,就像有星辰落在她的眼里......
      “嗬——”歹人握刀的手微微一松,他毕生所见的女子也抵不过这女子的半点风华。
      另一个也围过来:“动手啊——老二——”。在看见艺萱的刹那,他惊喜地呼道:“好运气,好运气!这妞儿卖到月仙院必定得个好价钱。”
      两人一左一右捉住艺萱的胳膊不顾她的挣扎抗拒,想要强行将她拖走。
      可是才走得两步,左边的歹人“哦哟——”一声怪叫,丢开艺萱的胳膊,抱着自己的腿跌倒在地。右边的歹人刚刚问出一句:“老二,你怎么了?”下一刻一根树枝也贯穿了他的小腿。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重创,之前还凶神恶煞、为非作歹的两个人此刻皆疼得满地打滚,哀嚎惨叫,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裤,地上也留下了斑驳的血痕。
      艺萱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就像一尊无知无觉的木偶。也许是爱人背叛的伤害、乱世无倚的悲哀,让她觉得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大树无风自动,卫卓云由藏身之处的纵身跃下。方才若非怕惊吓了艺萱,以他一贯的作风,掷出的两截树枝只怕早已贯穿歹人的眼睛。
      林艺萱仍呆呆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神色落寞。
      卫卓云缓步向她走来,光洁的明月在他身后灼灼生辉,将他高大的身形幻化成一副生动的剪影。
      艺萱努力张大双眸想看看走过来的是谁。
      因为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可她隐约觉得这影子很熟悉....她很想看清楚来人,可下一刻,她力竭地晕厥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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