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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麦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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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记忆起始于大片麦田,绿油油的麦田边缘与天相连。
北方小麦,南方水稻,至今,我还没见过水稻是哪种样子,很想去看一看,是否也如麦苗一般鲜绿,是否也是种起来一大片一大片,望过去,便是满眼?
外婆家门前有条不甚宽却也并不窄的路,我总喜欢在傍晚还没开始前,把外婆的躺椅从家里搬到路旁,蹬掉拖鞋再爬上去躺着,脑袋枕住手臂,闭起眼睛听树叶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还有阵阵蝉鸣。
这条路东西贯穿整个村子,出了村子,路旁尽是麦田,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麦田。
戴草帽穿白衫的老人骑一辆28大杠行在路间,每逢颠簸,老旧的自行车便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车铃震颤,也叮铃叮铃个不停,有意无意,谱出一首别样的曲子,随风飘荡着被我听见。
我睁开眼坐起来向东张望,听得到,却还看不见。上了年岁的老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道路也并不笔直,重重遮挡,使我看不见骑车的老人,只能依靠曲声判断他与我的距离。
看见了,我朝老人热情挥手,嘴也没闲着,扯着嗓子大声喊:“爷爷,爷爷!”
现在想想,我叫李爷爷的样子可真像葫芦娃。
李爷爷本该在前面的路口北拐回家,可他还是把自行车停到躺椅附近,然后掐着我的腋下把我从躺椅抱离。
他严厉不起来,印象中李爷爷一直慈眉善目的模样,他不厌其烦的再次告诫我:“不许站在躺椅上,会摔倒。”
我满口答应,低头找拖鞋在哪里,全然没把他说的话听进心里去。
李爷爷无奈摇头,蹲下身帮我把踢到躺椅下面的一只拖鞋取出来套到我脚上,穿好鞋,他领我到自行车前。车筐内有李爷爷在镇里买的吃食,他拿出来递给我,让我随便挑,随便吃。
我看都不多看送到眼前的美味,我只要他带我去他家里玩:“爷爷,我不吃,你带我去你家玩好不好?”
李爷爷塞给我一根裹满白芝麻的麻糖,他当然答应我:“好好好,我们先去告诉你姥姥。”
他牵我回家找外婆,我咬着麻糖想这个时间李显哥哥应该刚放学,大概正跟他的同学们一边打闹一边往家走,到时候我还能在家门口迎接他。
李显是李爷爷的宝贝孙子,比我大三岁,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
我果然等到他。
他家住得离学校最远,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没有跟他打闹的小伙伴了。我一看见他,就激动地倒腾小短腿朝他跑去。路面坑洼不平,我跑得太着急,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纵然如此,还不忘抬头看他,便看到他把书包甩到背后扯开腿向我跑来。
“你怎么这么笨啊。”他还没跑到我身前呢,就这么说。
我的膝盖还有手心都摔破了,因为抬头看他,下巴也被磨破,倒成了伤得最重的地方。
等他把我扶起来我才开始哭,哭的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呜哇哇哇,疼,哥哥,疼……”
傍晚凉风不止,但我在凉风拂过叶尖之际,哭出了一身热汗,遮不住眉毛的刘海黏糊糊贴在脑门上。
他哄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捧着我的双手轻轻吹气:“小小乖,我给吹吹就不疼了。”
他吹出来凉凉的气息真的能缓解灼热的疼痛,于是我哭声渐小,但他若停下,我便哭得比上一波更大声。
他那时候也还小着呢,才八岁,我记得他帮我吹完手心吹膝盖,轮番着来,他的脸蛋越来越红,吹完我的膝盖站起来的时候身形摇晃,差点也摔倒。他握住我的手腕,甩甩脑袋一个劲的“哎哟哎哟”。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晕,被他晃来晃去的样子逗笑了,真是没心没肺。
他帮我把脸上的鼻涕眼泪一起擦去,散开的头发重新绑起,我的刘海他也用手指帮我梳理整齐,他说要带我去买我最爱吃的冰棍,还许诺下次下雨同我一起捏泥人儿。
那次以后,再看到我在他家门口吃着零嘴等他放学,他总会先我一步跑到我身边,唯恐我再次摔倒于奔向他的路途间。
我下巴伤口结的痂活像是留了一撮山羊胡,总有小朋友指着我的下巴哈哈大笑,其中一个笑到打嗝,还说我像他爷爷。
他爷爷我见过,留着山羊胡,瘦高瘦高的一个老头。
我摸着下巴的痂块,觉得痂块是硬的,却又带着几分柔软,我也闹不清楚到底是怎样。总之我摸着下巴让他也叫我爷爷,我说既然我跟他爷爷都有山羊胡,他叫他爷爷为爷爷,那自然也该叫我为爷爷。
他比我还小几个月呢,被坏心眼的我忽悠,还真叫了,这回轮到我笑了,嘿嘿。
我在李显放学后把这件事情讲给他听,他也笑起来,笑得特别好看,我怀疑他把夜空的星星偷走了,不然我怎么总能在他眼里看到细细碎碎的光亮?
他笑着端详我,眉眼弯弯的给出一个评价:“确实有点像。”
伤口脱痂的时候格外痒,他总是抓着我的手这儿不让我抠,那也不让我挠,他苦口婆心的说:“小小,你要忍住,抠的话会留疤。”
可是他要上学,总有抓不住我手的时候,但他是李显啊,就算他在学校看不见我的小动作,我也不会背着他偷偷抠的。
只要我觉得伤口痒想要挠,我就喊姥姥,让她带我去街上遛弯。这是他教我的,他说痒的时候让我想办法分散注意力,他说什么我都听,他说的也都是对的。
走在路上,我跟遇见的每一个人打招呼,还狂追张妈妈家的小奶狗,果然感受不到痂块带给我的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