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你》猛虎蔷薇

2、第二章

　　麻辣烫老板是个中年女人，见惯醉客，镇定的拿了拖把清理地面，还给了路修远干净毛巾擦拭弄脏的衣服。
　　女老板眼角瞟了几下脸色不佳的李烈，小声地嘀咕又像说给路修远听，“姑娘这酒喝得脸发白呀。”
　　路修远放下钱：“别找了。”
　　粗壮胳膊拽起李烈一点不费力，像拎小猫小狗那般。
　　李烈坐在马路边，灌得一肚子酒吐空，被风一吹，人顿时清醒不少。

　　没打火机，路修远还是掏出香烟叼在嘴里，好歹嗅嗅烟草味过过瘾。
　　李烈置身路灯昏黄光圈内，光亮地方看站在阴暗里的路修远，只看到他大致轮廓。
　　李烈摇摇晃晃站起来，她依稀有种错觉，路修远在看她。

　　“路修远。”
　　“嗯。”他语气玩世不恭。
　　“我们谈点实际的吧。”
　　“实际的——”路修远笑了，他步子随性走的晃晃悠悠，似乎对李烈提议产生兴趣，“给钱的话，你打算给多少？”
　　“医药费、护理费、营养费，还有康复期间所需的费用我都负责。”李烈态度很诚恳，她估了个金额。
　　愿意谈到钱这一步，贺凉川就有可能避免被起诉故意伤人
　　路修远听了无动于衷。
　　“要不，你开个数。”李烈做好赔偿准备，她薄有积蓄，手头的钱支付之前说的费用还是够的。她的车开了不到三个月，卖出去还能多笔钱。
　　路修远呵呵乐几声，歪着头没什么表情的斜睨李烈，“我怕有命拿没命花。”
　　李烈绞尽脑汁想说好话安抚路修远，她舔舔干裂的嘴唇，想了又想，说：“对不起，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真的，我保证！”

　　吐出嘴里香烟，路修远用力踩碾几下，声音冷冷的。
　　“我兄弟帮我当过一劫，我没事可他躺在医院。你弟弟下手不轻，想弄死我才甘心是吧。”

　　李烈头很疼，稳稳气息，提醒自己耐住性子去谈，“我向你道歉，贺凉川太冲动，那是因为......”李烈想不该提起佩佩，所以话说一半她止住。
　　路修远猛一抬脚踢飞地上小石块，一道弧线落在对街，当啷一声。
　　夜，突然静的过分。
　　他挺直背脊对李烈，健硕身体遮住那片昏黄，李烈从头到脚笼在阴暗中。
　　“说我是杀人凶手，证据呢？”路修远在笑，白森森的牙齿闪着冷光。
　　他看着李烈，直直的像要看入李烈眼中。

　　说不清为什么，李烈从他失温的眼底感到一股不流于表面的深切寒意。

　　就算路修远不是凶手，佩佩死于毒品，他的路子也不干净。
　　李烈不傻，对隐藏的危险她非常敏锐。

　　佩佩的死，给家里人心理带来的创伤永久无法愈合，尤其对贺凉川。
　　李烈勉强算独生子女，一直羡慕妹妹被哥哥或者姐姐呵护的情感。
　　她享受不到，不过她将这份呵护放在贺凉川和佩佩身上。
　　失去亲人的滋味，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李烈声音放软：“事已至此，希望你能给他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路修远说：“有胆子做就得承受后果，你弟弟真蹲牢里了，磨磨脾气也不错。”

　　大概酒寒缘故，李烈出了身冷汗，攥紧的手心汗津津的，心底没来由阵虚脱。

　　转眼过了几天，李烈一直和律师保持联系，打听案件进展，关切对方伤势恢复情况。
　　该做的一切，她会尽力。
　　剩下的，只有耐心等待。
　　好在她工作忙起来连轴转，无暇多想。

　　李烈的宠物诊所楼下门诊，一间手术室，一件小小的会客室，后面有个院子。
　　二楼休息室和小厨房，李烈工作太晚就宿在这里。
　　天气转凉，流浪猫狗生病陆续多起来。
　　譬如某个小区爱心人士会分摊看病费用，一次送来几只。

　　李烈耐得住性子，附近农家的土狗或者猫生病，她看的一丝不苟。加上医术精湛，渐渐名声传出去。
　　诊所比起其他宠物医院收费较为便宜，而且每个月固定一天优惠，后来看病需要预约排队。
　　李烈请了个手术助手，平时没手术她得一个人忙全部。

　　“有人没？出来个人看看啊！”
　　一大清早，诊所门被敲得噼里啪啷响。
　　壶里咖啡咕嘟咕嘟冒香气，李烈没来及喝，整个人蔫蔫的下楼开门。
　　门口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脑门汗，怀里抱条肥硕的小型犬。狗吐着舌头，一喘气喉咙呼噜噜作响像以前打铁拉风箱声。
　　“小姑娘，赶紧叫医生来瞧瞧！”汉子喘着粗气，眼睛瞪的老大，着急的不得了。
　　“进来等着。”李烈说，拿起衣帽架上的白大褂穿上，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然后洗手台清洗双手。
　　“你咋还不去叫医生？”汉子视线还没从自家狗身上挪开，急躁躁地吼道。抬手抹把汗，等他大眼珠子转向李烈的白大褂，瞪得快掉出来，“你就是医生？”
　　李烈没什么表情。
　　汉子明显有怀疑，奈不住怀里的狗突然抽搐几下，叫得哀怨凄惨。
　　“毛头乖！”汉子蛮狠的语气一下转变，简直铁汉柔情，拍拍小狗好声好气哄着，就是没准备交给李烈瞧病的意思。

　　“给我看看。”李烈手指一处，“放上去。”
　　她低头替小狗检查。
　　“几岁了？”
　　“三岁，小伙子。”
　　汉子紧跟一刻不离小狗，知道她是医生，话多起来，“我家毛头吃不下东西，喝水也少。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平时很能吃，一天三顿加宵夜，而且不挑嘴，食欲老好了！哎呦，现在啥都不吃，时不时叫的惨，真是愁死人。哎，医生，你说咋回事呀？”
　　一系列检查后，李烈皱眉，严肃的看着喋喋不休的狗主人。
　　汉子话停不住，冷不丁让李烈瞧得后背发凉，差点咬了舌头。
　　“咋、咋了......”
　　“最后一顿你喂的什么？”李烈知道自己不笑，冷冰冰的，完全没友好和善的为顾客服务精神。
　　粗心照顾宠物，还总以为做的多好的主人们，她就是做不到笑脸相迎。

　　汉子眼珠转转回忆一会儿，一拍巴掌说：“一只老母鸡，朋友地里散养的，这家伙吃的可香啦，一整只鸡一顿吃光！”
　　“一整只？”李烈问，“骨头也吞了？”
　　汉子点头，他眼睛一亮，简直带了赞许：“好家伙，吃得渣都没剩下。”
　　“行了。”李烈及时打断，生怕他说个没完，自己一定忍不住发飙。她低头和毛头哀戚戚的小眼神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了解。
　　“啥情况呀？”汉子说半天还不知道狗怎么回事。
　　“动手术。”
　　“不是吃坏东西？”
　　“先交费。”她说，“一千，现金，我这不刷卡。”
　　汉子张大嘴，额头又开始冒汗。

　　收钱，手术，汉子被李烈赶去外面等。
　　李烈对狗比对人温柔太多，她摸摸毛头脑袋，认真安慰，“我会治好你，再忍耐一会儿。”

　　半个小时不到，毛头小短腿颠呀颠的冲向汉子。
　　汉子一惊，嘴长大，叼在嘴边的香烟啪得掉地，他不可置信将毛头小胖身板来回拨弄，“不是手术的吗？咋这样就——”
　　没开刀缝合，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收、收一千！
　　“真动刀就不止一千了。”李烈跟着走出门，手术完毕，被暖洋洋的太阳照着，她又蔫蔫模样，眼皮没抬轻飘飘丢句话。
　　汉子觉得价格坑，狗活蹦乱跳没事，他和李烈辩解：“没开刀，一千收费不合理。”

　　“一千不合理？”她手指点点毛头，“它差点因为被你卡死就合理了？”
　　“怎么说话呀！”
　　汉子脸一横，他高过李烈不少，结结实实往那里一站简直是面防风水泥墙。
　　李烈手里提着的袋子还没放汉子眼前，黏糊糊一团，一股子说不出的酸臭四下溢开。
　　汉子捂住鼻子，后退几步，“啥玩意，艹！”他说完用眼角瞥了瞥，袋子经李烈那么一晃悠破了，横出几块尖锐的骨头，小点的直接掉地上，毛头嗖得扑来凑上前嗅。
　　李烈手快，一把按住嘴馋的毛头，轻揪它短小肉肉的耳朵，训斥：“熊孩子，才好就惦记吃。”

　　“就这卡成那样？”汉子瞪大眼睛，自言自语，“狗是吃骨头的呀。”
　　“人也能吃鱼，还不照样被卡喉咙得去医院拔刺。”李烈将毛头塞给汉子，慢悠悠抽口烟，“人不舒服能说出所以然，狗生病了说不出。你疼毛头，但也不能那么喂。你看看毛头，知道的是它胖，不知道的还以为快生了。”
　　也许毛头太饿了，或者真的听懂李烈说的心生羞愤，汉子一低头，看见毛头眼睛下方湿漉漉的，小眼睛亮晶晶望着他。
　　说不出反驳话，大老爷们耷拉个脑袋，抱着毛头上车。
　　“喂，等下。”李烈回诊所抱了几袋进口狗粮，“回去泡软了再喂。多运动，别再乱喂骨头，尤其鸡骨头，小型狗容易卡。”
　　临别，汉子开后备箱装狗粮，李烈揉揉毛头小脸，小声叮嘱，“捡回小命，以后悠着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