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你》猛虎蔷薇

11、第十一章

　　李烈窝床上睡不着，眼角不免多瞄充电中的手机几眼，忽然轻微“滴”一声，电充满格，她按捺不住拿了过来。
　　快十一点，她想了想点开短信，写了删，删了写，几个字花费半天。
　　——明天有空吗？
　　很快，短信回复。
　　——车子明天送来。
　　这并不是李烈期待的答复，她微微低下头失落的同时，手机屏一亮。
　　铃声响了几下，她手指滑动，手机贴近耳边。
　　等待电话接通的那几秒，路修远一直想怎么开口。
　　可手机一被接通，他嗓子突然卡壳。
　　“李烈，是这样的......”又静默几秒，路修远听着李烈轻缓呼吸声慢慢接着说，“我早上铺子有活，中午医院看外婆，下午吧，下午我有空，车子给你送来。”
　　路修远像小学生写日记般详细汇报，李烈直觉他来电是为解释刚刚那通短信的本意。微微低落的情绪骤然消失，她说，“我和你一起去看外婆，可以吗？”
　　李烈挺喜欢老太太，喜欢她做的炒米糖、酿的米酒，她养的黑猫小远。
　　“好。”路修远说。
　　李烈轻轻笑了，说，“十一点半，我家楼下见。”她看了看墙上时钟，还有十二个小时，她和他会再次见面。
　　“李烈。”
　　“嗯？”
　　李烈清脆的语调微微上扬通过另一端钻入路修远耳中，轻颤颤的尾音令他掌心用力握住手机。
　　“晚安。”
　　李烈笑着嗯了声。
　　她的好心情似乎感染到路修远，他听着李烈最后轻轻低语，“晚安，明天见。”

　　一夜好眠直到清晨，李烈接到家里电话，极少家里会给她来电，李烈心底腾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手指瞬间发凉，楞了几秒接通。
　　不是家政阿姨，李烈松了口气。
　　“马上回来。”李母声音淡淡，李烈一时半刻听不出别的，没等她说话，电话已挂断。
　　李烈再无睡意，她起来洗漱，换了身衣服出门。

　　家政方阿姨替她开门，趁着没人注意小声对李烈说，“你叔叔婶婶昨晚来过。”
　　李烈后脑勺一根筋没来由突突跳了跳。
　　“我妈——”
　　李烈话没说完，方阿姨冲她点点头，压低声音，“没出什么事，就是李医生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心情能好才怪，李烈换好鞋，走向客厅，李母已坐好等她。
　　“妈。”李烈说。
　　“坐下，我有话问你。”
　　李母四十出头生的李烈，现今七十的人保养得当，如果不看一头银白的头发，那模样比实际年纪看起来小十岁。五官轮廓，无一不显出年轻时出众的风华。
　　李妍像足了她。
　　李烈最像她的地方，大概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
　　“贺凉川，到底怎么回事？”
　　李烈简单说了事情起因、经过，然后说，“现在等法院开庭审理。”
　　“然后了。”
　　然后——
　　李烈抬头对视李母冷静目光，她张张嘴，发现没法回答。
　　她尽可能找好的律师帮贺凉川，尽可能为他奔走，尽可能为他减少处罚努力，那么等法院判决之后，她还要为贺凉川做些什么呢？

　　“现在想别的没用，先等判决出来吧。”李烈这话说的更多底气不足，好在李母看起来没准备再多问。
　　手边电话响了，李母瞥了眼来电显示没动，李烈接了。
　　刚出声，那头传来李烈婶婶的大嗓门，“李烈，婶婶可算找到你了。”过于安静的客厅这声音突兀嘈杂。
　　李母眉头皱皱，性格使然让她在女儿面前也保持冷静不会失态。
　　“婶婶，叔叔呢？”
　　“他忙着。”
　　李烈不出声，等着那头先说话。
　　“李烈啊，我们一家都指望你了，老贺家这代只有凉川这么一根独苗，你爷爷奶奶生前最疼他。说寄养在你爸爸身边，将来一定出息，你爸爸当着家里长辈的面儿承诺将来好好照顾凉川。虽然现在他不在了，可说的话得算数。凉川等于你们家半个儿子，你当姐姐的，就这么一个弟弟，说什么都要保住他。佩佩不在了，万一凉川他再——”一声抽泣，李烈婶婶拉着哭腔，“我可怎么活呦~~”
　　半个儿子，李烈想，如果不是当初她妈执意没同意，叔叔婶婶早有意愿将贺凉川过继她家当儿子。
　　李烈爸爸老家一代人种田为生，到他这一辈兄弟三人只有他少年成才进城读书考取工程师，本市几个著名的地标建筑都由他带队完成。
　　李烈觉得她爸唯一的遗憾，大概是这辈子没生个儿子。

　　李烈半晌没出声，李烈婶婶估摸觉得再哭闹下去就太过了，她收声道：“我们听罗律师说了，你赔偿了伤者家属一笔钱。”
　　“是。”
　　“多少钱呀？”李烈婶婶语调一转。
　　“他们没要太多。”
　　打听不出具体数额，李烈婶婶话峰一转叹口气，对李烈诉苦，“凉川工作几年给家里的钱其实不多，我和你叔叔没工作，每个月靠低保勉强生活，所以那会儿你说起凉川出事需要钱，我们实在拿不出。唉，这年头没钱日子不好过。李烈，你懂事，能体谅我们长辈的难处。”
　　“婶婶。”
　　李烈声音微微提高，绕来绕去归根结底要她一力照应贺凉川，还有关于钱的问题，半点没问起贺凉川近况。
　　“你和叔叔说，我会尽力帮贺凉川。”
　　“凉川有你这么个姐姐疼着护着，我和你叔叔也放心。”她刚说完，李烈听见话筒传出哗啦哗啦洗麻将声，还有人吆喝两声。李烈婶婶随即解释，“家里摆了几桌，方便街坊四邻玩几手，我们好歹赚点筹子钱。那个不说了，空了再联系。”

　　李烈握住电话，她想说的话没说完，心里有股东西强行压住，李母的目光像面清晰透亮的明镜。
　　“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烈。”李母声音不高，“别和你爸一样，给自己找麻烦。”
　　“我知道。。”
　　她出门那刻，听见身后李母淡淡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路修远估算好时间，修完车子大概十点半，他再拾掇干净自己，开车十一点半可以到李烈家。
　　等他修理完从车底出来，发现李烈在铺子门前张望。
　　他冲李烈招手，“说好我去接你，怎么过来了？”整个天空灰蒙蒙，风阴冷阴冷，吹得李烈面无血色，路修远拎过她手里东西，一手轻按搂她肩头，“快进来。”
　　第一次见路修远穿工作服，李烈不免多看几眼。

　　他倒杯热水让李烈暖手，然后说，“你等我会儿，我换件衣服。”
　　李烈点点头，这会功夫，她环顾四周，汽车修理铺不大，东西摆放的井井有序，空气中的汽油味挥之不尽。
　　李烈余光看见角落休息的凳子上放着几本书。
　　最上面一本是最新的汽车杂志，她随意再翻阅其他几本，意外发现全部是汽车维修方面的专业书籍，有些书页还做了阅读笔记。

　　“可以走了。”路修远出来，他洗了脸，额头那块头发还湿漉漉。
　　李烈拿着书说：“你看的？”
　　“看着玩儿。”路修远回答。“走吧，等会估计要下雨。”

　　车开一半，真下起雨，到医院雨势越发不可收拾，李烈车里只有一把雨伞。
　　她正要开口，路修远拿起东西，说：“你打伞慢点走，我先进去。”说完一头冲进大雨中。
　　李烈转转手里撑开的雨伞，其实伞很大，她慢慢走着。
　　隔了细密雨帘，路修远站在门口凝视着一步步靠近他的李烈。她走的小心偶然抬头看过来，路修远想象着李烈丰富外露的表情。
　　她抿嘴笑，或者小脸严肃，或者瞪着圆圆的眼睛，眼角微扬，狡黠又无辜。
　　路修远想得心口发热，胸膛微微起伏。

　　外婆的眼睛手术做完不久，痊愈需要一个过程，她一听李烈来了，显得非常高兴，同时又过意不去。
　　“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来看我。”外婆摸索到李烈手念叨说，“外面冷吧，小手冻得凉凉的。小远，你快拿暖手袋来。”
　　“谢谢外婆。”
　　第一次当面，李烈称呼外婆，她没在意路修远手里动作一顿，也没留意外婆楞了楞后，嘴角漾开的欣喜笑容。
　　“我去打开水，等下回来。”路修远说。
　　李烈点头，“去吧，这里有我在。”
　　路修远回来，李烈端着粥，一勺一勺吹凉喂外婆，他停在走道里看着这一幕，看了好一会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

　　好半天，“路修远怎么还没回来？”李烈轻声嘀咕，转而想，估计溜去抽烟了。他一身烟草味，烟瘾恐怕不小，医院不可以随意抽烟，想想憋着怪难受。
　　和她酒瘾犯了没酒喝，像猫抓心般难受一个道理。
　　李烈想着，这旁老太太问：“对了，见你几次都没记住你名字。你再说一次给外婆听成吗？”
　　“我叫李烈。”
　　“烈火的烈？”
　　“是啊。”
　　“姑娘取个男孩名，我看过你相貌，有福气。”
　　李烈随口回应，“外婆懂这些。”
　　“不懂，我没念过书。”她摇头老实回答，下一步神情却变得特自豪神气，“不过字认识好些，我家路先生教的。”
　　老太太脸上浮现的敬仰、倾慕的神态不由令李烈心生感动。
　　“小远去世的外公，我叫他路先生。我们那年代，做大学问的人才能被称作先生。他呀，燕京大学高材生，特别喜欢读书，出门办事随身都带几本书看。”
　　李烈想起老太太拦车时，抱在怀里的老式旅行箱，老旧却保存良好，承载了她对亡夫毕生的思念。
　　到底怎样的一种感情，才会如此念念不忘。
　　老太太说起过去，往往不可自拔。
　　“小远像他外公，从小就聪明好学。”提及路修远，李烈好奇心彻底被吊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