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零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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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叁
“你在做什么？！”
一声怒吼中气十足，把无逸愣是吓得全身一抖。他下意识的反省起自己应该没做什么对不起大师兄的事啊？颤颤巍巍的向府内看去，虽是石洞，但凿刻得方方正正好不细腻，无正从深邃处走向浅明，似携着一阵罡风而来。
无逸又打了个抖儿，下意识的摆出讨好笑容，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于是又恢复了普通表情问道：“大师兄，你在生什么气？”
无正早见着他迅速的表情变换，在心里想着这小子果然狡猾，脸色阴了几分，但声音并不凶恶：“我的清心是你用来做这种俗事的凡物么？”
无逸心想“清心”是个什么鬼“俗事”又是什么鬼，发现无正多看了几眼银镜，立刻了然了。无逸在心里嗤笑起来：看不出大师兄这么幼稚，还给面破镜子取名。是因为闭关太久寂寞狠了？
虽在心里想着一些全无尊敬的内容，无逸的面上仍维持着普通表情，看在别人眼里大概是七分茫然两分实诚加着一分无辜吧。
无正未察觉师弟心里的那点不敬，继续训道：“还有，看看你的一脑袋鸡毛，狗啃的也不过如此了！若再多看你几眼，连我的清心都觉得丢人，简直玷污了它的尊贵！我倒不知，你这几天又如何出去见人！”
“很难看？”好似刚反应过来，无逸偏着脑袋看无正：“师兄你不满到如此境地？”
他的表情太过无辜，还闪着若隐若现的失望，这太过显然的神色让无正都噎了一秒不知该吐何句了。他却不知，无逸内心仍翻着白眼：得嘞您，把一面破镜子看得多高贵啊。有没有灵智我还是看得出的，它有个屁的尊贵？除了卖出的价钱高些，还真没半点可以称之为“尊贵”的地方，您可别擅自揣摩人家镜子的心思。
无正顿了一秒之后继续喷吐毒汁：“方才派内弟子早看够了你的笑话，那也罢了；以后出了门派，我不想再让外人看我笑话，你都别说你是我弟子……”
“这是当然。”无逸笑意盎然的接话：“我会继续称您为‘师兄’的。”
被这么一打岔，无正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话语里的漏洞：“不，以后出了门派，你我应当做互不相识。你可别和我扯上关系，我不曾有你这般被狗啃了脑袋的弟子。”
这内容一如无正平常的说话风格，无正猜想这小子皮厚大抵不会多作伤怀的。未料到无逸不仅没多作伤怀，而是根本没有伤怀，一脸笑便轻松接了过去：“那便如师兄所想罢。出门在外，我想我也无意与师兄太作亲密的。”
化为一句话，那便是：正合我意！
另有潜台词：咱井水不犯河水，你也离我远点。
无正被气得不轻。
半晌他才想起正事，瞪了一眼无逸问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府穴的？”
在剑宁派呆了百年，大大小小的甚至连府内三个密室位置都摸清楚了，能不知道你的住处在哪？无逸心道如此，面上仍毕恭毕敬的答道：“是一路询问师兄师姐找到的。花了大半时辰呢。”
无正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好似问这句完全是例行公事。随后才说道：“日暮时分，有一场掌门时会，师父想携你同去……”
话未说完，无逸已睁大眼睛瞪着无正，无正立即提唇笑了：“怎么，终于意识到你一脑袋的参差不齐难以见人了？”
无逸已完完全全的忽视了无正的话。
入门后的第一次掌门时会，是无逸脑中关于剑宁派最久远最深刻的记忆了，因为它实在难忘！想当初一入门，无逸急着报答萧谚延的再名之恩，当时听萧谚延抱怨“好无聊、不想去”就呆呆的自主请缨，萧谚延答着“反正是个无关轻重的鸡毛蒜皮会议，你去就去吧”，深以为自己在与师父排忧解难的无逸丝毫没意识到萧谚延满面笑容有何深意——
无逸来到会场，看见满席坐着的掌门和副掌门，当时就被那威压吓傻了。听某副掌门问道：“剑宁派的萧谚延掌门呢？”无逸缓了半天仍回不了神，木然答了：“没来。”……
满座尊贵，就和一个刚入门的小毛头坐到了一堆。如今忆起，自己那时还敢呼吸，简直该被称赞一声“勇气可嘉”。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发现，萧谚延是如此胆大如此自由。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发现，自己入了剑宁派，是如此一个不知该称作“糟糕”还是“幸运”的选择。
无逸面色苦了会儿才看向无正，神色间带上了几分对过去往事的糟心：“我和师父两人？”
“我也会去。”无正打量着面前刚及他胸口高的小子，只觉得他就该露出此般无奈神情才适合。无正心情畅快几分，爽然提醒：“你会见到的那些家伙，最次也有金丹级别。待会你可别吓尿了裤子，我先提醒着你了。”
无逸心想我当初只身前往也没见尿裤子，现在都是重生过一次的人了，好歹曾也混到了金丹及至元婴期，又如何会怯他们？只是……
想到联手对付剑宁派，杀了师父，绝了他们后路，又灭了他们满门的龙虎山庄和琦玉派，无逸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中，上上不得，下下不去。
他几乎想一吐为快将往事全部告知于无正了。刚出了个口喊道：“大师兄……”，突然就住了嘴。
告诉师兄，又有何用？无正会相信他吗？若相信了，会上前寻问两派掌门一番，或者干脆与其争斗？
相比常年相处的二师兄，无逸对大师兄的了解实在不多。仅能从这不到半日的相处中推测出些许细枝末节。更是不能保证，大师兄会不会在他坦然一切之后，将这些故事告诉给师父。
在他做师父的小弟子时，师父对他甚是纵容。他告诉了无逸剑宁派府内所有的机关暗道，告诉了无逸密室几间，唯独一间木门，师父从不允许他靠近。
无逸问，木门后是什么。
萧谚延答，是禁术。
无逸问，看一眼也不可以吗。
萧谚延答，怕你触发了它。
无逸问，我不能使用吗。
萧谚延答，你连靠近这里都不应该。
师父从未正经，唯独在这扇门前，语气严肃的可怕。无逸不敢忤逆师父，将他的话记在心里。
却在师父死后，仅为了除尽弑了师门的家伙，无逸自愿从宗派除名以免连累。百年闭关后全无计划却实打实的以金丹之期杀了元婴修士。虽自身再不过强弩之末，在被人扶持一把后，吊着一口气的他瞒着所有人回到了这扇门前。
被称作禁术，必然有它的理由。斗转星移也好同归逆旅也好天地湮灭也好，怎样都好了。
师父死后，没了庇护，剑宁派被屠了大半；大师兄发疯似的修炼，二师兄为门派忙得焦头烂额，压在他们身上的担子让他们连多余的叹息也喘不出了。
而自己，义无反顾的走上复仇之路。杀完人后，没有释然；大约是有点，心如死灰。
若这秘术是能屠人的秘术就好了，这笔血债他定以加倍的血债还偿。师父禁止他靠近的这秘术？但师父已经责骂不了他了吧。
谁知，回到了过去。
又一次的……见到了师父。
又一次的……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无逸却心虚起来了。
两位师兄仍留在门派苟延残喘，无逸却回到过去，这是一种逃避；
师父亦定然知道这禁术。他害怕被萧谚延识破，对他大发雷霆，或者面露失望。
……
无逸转移了目光，又一次的在心里默念道，龙虎山庄，琦玉派；葛蔓，胡玉……
无正却突然打断了他的心思：“听说你是为了复仇而拜入我派？”
无逸一愣，但回答干脆：“是。”
“为复仇为寻道修仙，不觉荒谬？”无正又问。
“何为荒谬？”无逸直视无正的眼睛。
出乎意料的，无正没有给出答复，更是偏了脑袋，不再与无逸有视线接触。无逸对他这一回避有些惘然，听无正又道：“你先去准备准备，待会随师父去了。”
“准备？准备什么？”无逸迟钝的问了句，自觉自己并非女子不需梳妆打扮，这要准备什么？
无正瞪了他一眼：“你就准备顶着个鸟窝见人？”
“……”
无逸的表情又无奈起来：“就当做是新奇打扮……”
无正瞪了他半晌以为不过是句玩笑，愣了半时不听下文才恍然发觉他是认真。无正一时无语，不知该怎样训斥了。
无正显得比无逸还无奈，叹了口短气冲无逸招招手：“你来。”无逸乖巧走去，就被无正按了脑袋：
“不要动。”
似有灵气温驯，带着不甚明显的暖意划过。细碎发屑落下，无逸张着眼睛往上看，脑袋抬起稍许斜度立马被无正拍了一巴掌：“把脑袋低下！”无逸又乖乖的垂下了脑袋。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无正一巴掌拍在无逸后脑勺上：“自己去看看，比你那狗啃的强多了。”
“哪有这样拐弯抹角夸赞自己的……”无逸嘀咕一句顺着力走到银镜前打量一番，自己不甚满意的头发在修剪后似乎服帖了许多，短短的，整整齐齐，唯有几簇刺在脑门上，倒挺精神。
无逸甚是满意这个理发师的手艺，得寸进尺的刚想说出“待会赏你五两银子”如此的话，突然意识到在大师兄面前得瑟定然会被教训一顿，悻悻的住了嘴。
无正还想听听这小子会说出什么样的鬼话打发他，见他表情奇怪，立刻不想听了，眼睛一瞪说道：“我亲自为你理发，你还怎的不满起来了？不知好歹，有人求着我做我还不做呢。”无逸想着，说得您像毕生目标便是为人理发一般，但面皮上还是换做讨好的笑容不迭拍马屁：“您这一手好生厉害着，我这不是在惊叹嘛。”无正不屑的待说他一顿，一师弟便匆匆跑来报声了：“师父喊师兄，还有无逸小师弟去了。”
“走罢。”无正面色恢复肃然，拎起无逸，迈步走起。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零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