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杀天使的魔女》伞令

4、七和八

　　我终于知道了白天使为什么要选择隐藏在死亡炉心。这座一片死寂的小村庄，常年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只有冬季。这里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没有人，没有马，没有树，连小蚊虫也找不到。凛冽的寒风不知疲倦地席卷着土地。随处可见破碎的石柱和台阶。而在这冰冷的地面之下，在遥远的地底，却孕育着整个安德烈大陆最炽烈的熔岩。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将这片区域的气场搅得支离破碎，因此即使是安德烈巫女，也不能感应到这里内部的情况。

　　我被冻得全身发抖，连牙齿都在打战。我颤抖着抬起手，迅速在寒风里向下一划。

　　冲天而起的火光从地面腾地窜起，我念动纵火的诗咒让火焰一路从地面延展燃烧。厚重的白雪在火舌里一点点地消退。我朝双手呵着气，一边迈开步子往前走。

　　罗德里克突然一把将我拽回来。“等下。”他低声说道，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我望着前面茫茫的一片火海，疑惑地正准备开口询问。

　　空气里突然传来异样的波动，我迅速侧身闪过破空而来的几只箭矢，罗德里克朝前甩出几道屏障，一边抽出了长剑。

　　“这是怎么回事……”我面如死灰，望着前方渐渐从火光中显露出来的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珊迪”。

　　怎么会有这么多天使？而且都是金天使……

　　罗德里克也皱起了眉，前方密密麻麻地影子迅速逼近过来。空气里充满了天使特有的令人昏昏欲睡的甜味。我将火焰化成龙的形状，试图将他们围起来——

　　“艾尔，”罗德里克忽然靠近了我的身边，他将一张单薄的卡片放在我手心里。在罗德里克身边，有两片鳞片一样的水晶悬浮着。我知道那是他常用的工具，“龙神之鳞”。但我此时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两个水晶上。

　　“你疯了？”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把‘重生’给我，你自己怎么办？”

　　我手中握着的小卡片，准确来说是一张镀了银的纸牌。它是目前为止安德烈大陆上排名第一的防御系工具‘重生’，只要学会了使用它，在‘重生’范围内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对使用者造成伤害。这是罗德里克除了七骑士之剑外最重要的东西。在多年的战斗中她早已将其运用得出神入化。他应该留给自己的。

　　“你不能有事。”他的目光冰冷又决然地停在前方，打量的天使冲破了火龙的围绕，向这边扑过来。

　　“我绝对，不会让三年前的事情发生了。”他抛下一句话，忽然展动身形，迎向前方蜂拥而来的敌人。

　　三年前的事……难道是那次在尤斯特城……

　　我深深吸了口气。

　　“罗德里克！你这个混蛋！”我朝前方隐没在火光里的身影大喊，声音里有我自己都惊异的喜悦。原来一直都是我错了。罗德里克真正的意愿，三年前，或者说现在，他真正的意愿，我终于理解了。我振奋精神，往空中抛出了‘重生’，刺眼的白光从纸牌里迸出，‘重生’迅速地复制着，无数的纸牌哗哗地在空中成圆周扩散开，形成三圈以我为中心的空中屏障。所有天使打过来的攻击全部被挡在了‘重生’的范围外。我压下心里的激动，低下头开始念诵诗咒。

　　罗德里克了解我，他知道我在咒文方面的学习要比他强。而面对数量庞大的天使围击，需要的也正是大范围的元素系攻击。他把‘重生’给我，就是为了保护吟唱冗长诗咒时不能防御的我。

　　随着咒文的推进，‘重生’外的空间里开始浮动起黑色的花瓣，它们在火光里迅速变得尖锐，笔直地刺向天使们的咽喉。借着第一道咒文的力量，我迅速接下更强的咒文。毒花海，炎绳，冰雨，风刀。我将四大元素里我知道的最强的咒文全念了一遍，在四波大范围的扫荡之后，我望着‘重生’外面数量变化不大的天使们，咬紧了下唇。

　　没有用，他们愈合的速度太快了。作为力量仅次于白天使的金天使，他们比三位以后的天使的愈合速度要快得多。单是在他们皮肤表层造成的伤害很快就会自动复原。就算是砍断他们的骨头，他们只要花点时间也能自己长回去。我开始努力回忆‘王之柱’的咒文。自从一年前那次在达菲悬崖用来对付一整座山的云镜后，我再没有用过这个让我头皮发麻的诗咒。

　　我望着环绕在我身边的‘重生’，暗暗下了决心。

　　“王之章第一咏叹调……”我低声念出了‘王之柱’咒文的第一句，高高的天幕上有电光一闪而过。远处的罗德里克此时猛地回头向我望过来，他原本干净得一尘不染的长袍上此时染满了粘稠的鲜血，我看见他的长剑上泛着的血光。罗德里克的脸上挂着细细的血丝，我从未见过他眼里如此令人害怕的光。啊，不，曾在三年前，我们共同猎杀白天使时，在我被那个白天使一只手狠狠插进内脏的时候，他似乎也是这个表情呢……

　　“艾尔！”罗德里克的声音穿越过炽热的火光和冰冷的白雪，听起来有点不真实。“艾尔！停下来！”我听见他恐惧的大喊，

　　“‘王之柱’的属性是——”

　　我努力排开脑中的一切念头，念出了‘王之柱’诗咒的最后一句。

　　天空突然变得一片光亮，森白色的刺眼亮光。‘重生’在空中僵硬地翻转了几周，然后“噗”的一声，迅速全部聚拢到一起，回复到一张纸牌的沉眠状态，轻飘飘地落到了地方。

　　‘王之柱’是光系的咒文，和‘重生’的属性正好相克，在我成功发动‘王之柱’的那一刻，‘重生’就已经失效了。我看见周围的天使们一瞬间兴奋起来的神情。我知道，在‘王之柱’抵达之前的那一段时间，我只有依靠‘珊迪’保护自己了。

　　八

　　‘珊迪’很快染上了暗红色的鲜血。

　　我挥动着这把巨大的镰刀，斩向源源不断向着我涌来的金天使。天空中正积蓄着沉甸甸的光，金天使们疯了一样将我团团围住。他们知道一旦‘王之柱’抵达，他们全部都会被轰得渣也不剩。因此他们要在咒文落下前把我杀死。我在众多的影子里找不到罗德里克的身影。不断有冰凉的血溅到我脸上。空气里混杂了令人反胃的腥甜味。我用力劈开了一个迎面撞来的金天使的脑袋。脚下突然绊倒了一级台阶，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右边一歪。

　　当头甩下的一道锁链将我挡在头顶上的‘珊迪’整个卷走，我的眼里全是前方那个金天使阴鸷的眉眼，他再次挥动手中的锁链，狠狠向我抽了过来。

　　“呲——”

　　我听见一阵血肉模糊的撕裂声，我原本向后倒下的身子被罗德里克紧紧搂在右边的怀里。那条生了锈的锁链此时穿透了他的左胸膛，疯狂地在空中扭动着。

　　那个金天使的脸都白了，他恐惧地望着天空中开始闪耀的雷电，他用力想把刺进罗德里克胸口的锁链拔出来，但罗德里克却死死抓着不放手。金天使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他大声冲周围吼道，“杀了那个女的！快杀了她！”

　　“罗德……罗德！！”我慌乱地伸手支撑着浑身是血的罗德里克，他低垂的刘海挡住了眼睛，仍然紧紧咬着牙不松手。我望着四周冲上来的金天使，那个离我最近的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混蛋！”我的眼眶里淌出了滚烫的泪，抱着必死的觉悟，从罗德里克手中夺过了七骑士之剑。我单手将罗德里克挡在后面，扬起那把承载着无数荣耀的银剑，向前方的金天使冲了去。

　　“砰”，“砰砰”。一连串的爆破声响起，扬起了浓浓的灰尘，残破的长刀划破气流停在了我面前，被一把黑色的细剑挡住。在那个金天使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那把剑迅速在空气里一翻——

　　化成了漫天飞舞的飘絮，像是回到了和罗德里克相遇的那个繁花盛开的季节。我的思绪突然有点恍惚，视线因为泪水已经一片模糊，在混沌的视野里我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哎呀，艾尔你真是乱来呢。”

　　亚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站在我面前，挺拔的身躯在火光里显得强大又可靠。他穿着白色的骑士服，手中握着我的‘斗篷’。他望着前方的天使们，将嬉笑的表情一收。

　　巨大的雷声在上空轰得爆炸开来，无数的雷霆游龙一般从顶空直窜而下，劈裂在死亡炉心的土地上。千道万道的耀眼光柱从天空中落下，深深插进地里。电光肆虐地吞噬了死亡炉心所在的一整个加纳平原，天使们在猛烈的雷光中迅速化为了齑粉。是‘王之柱’抵达了，光系中最强的咒文，终于抵达了。

　　我全身的力气如同全部流走一般，瘫坐到了地上。我伸出手抚摸着倒在我身边的罗德里克的脸，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我落下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