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鸢》陆凌零

2、下山

　　其实我很无聊。虽然下了山，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所以现在我就坐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一边往嘴里塞荷叶糕，一边无聊地往楼下看。

　　说起来，人间的好东西真的很不少。就比如云淞山里也有桂花松子，山脚下也有荷叶莲藕，可是师父和师兄就从来不会做出什么桂花羹松子饼荷叶糕莲藕酥来。

　　来京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强盗，一个个都蒙着脸，领头的那个大喊：“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来！”

　　我很好心地把口袋翻了个底朝天，表示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那个强盗头子脸都绿了，上来就扯开我衣襟里外乱摸。我高举双手，乖乖由他翻来翻去。

　　你见过刚从山上下来还随身带着人间的钱的妖怪么？没有吧？何况是我这么老实的妖怪。要是生性狡猾谨慎的狐妖可能还不一定。

　　我很坦荡荡地举着手，一边无聊地等他摸完一边数着他脑袋上的头发，直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了。

　　我好心地出声提点他：“喂，你好像摸错地方了，我是不会把钱藏在□□里的，多脏啊。”

　　他抬头嘿嘿一笑，满脸横肉乱抖：“嘿嘿，我看你小子长得也算细皮嫩肉，既然没钱，就让哥几个好好乐一乐吧？”

　　我看他半晌，摇头：“不好。”

　　强盗头子一愣：“啊？”

　　我认真地说：“不好。你长得太丑了，我会做噩梦的。”

　　然后他那脸横肉一下扭得好像半山腰那棵绞股藤。还没开口，后面的同伙已经亮开家伙气势汹汹地扑过来。

　　再然后过了半盏茶时间，他们就都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了。

　　我伸手在强盗头子怀里摸摸，半天，摸出几锭银子、一张银票、两个玉佩，还有一小袋金锞子。

　　我把那些东西通通揣进怀里，伸脚踢了踢他：“喂，你真是强盗头子么？这么穷？”

　　被踢的人翻了白眼。

　　我叹口气，照样把剩下的几个怀里摸了一遍，把能搜刮的都搜刮了，这才起身扯过片树叶子擦了擦手：“算了，看在你们这么穷的份上，我就不到你们老巢去打劫了。”看了眼搜刮的那一点可怜成果，又怜悯地叹了口气：“这日子，大家都过得不容易啊……”

　　于是，我就成了一个有了一点钱的妖怪。

　　给自己买了件还算过得去的衣服，一路朝着最热闹的地方晃过去，晃呀晃呀就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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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最后一块荷叶糕塞进嘴里，我拍了拍手上的饼屑，叫来小二付账。

　　刚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就有一个人把一枚小小的银元宝放到小二手里，伴着一个尾音略略向上扬起的华丽声音：“这位公子的帐我付了，不用找了。”

　　我顿了顿，不过想到银子用一点少一点，又没有那么多有钱的强盗可以让我打劫，最后还是心安理得地把银子放了回去，抬头看着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我对面的人一笑：“那就多谢这位兄台了。”

　　这个替我付钱的人长得很好看。

　　和师兄那种轮廓分明的英俊不一样，这个人大概可以用华丽俊美这样的词来形容。镶着大颗紫色珍珠的银发冠，绣工精致的银白外袍，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画了些什么的折扇。他的眼睛尤其引人注目，按人间的话来说叫做丹凤眼，又叫做桃花眼。

　　当然在我们妖怪看来，那不过是双狐狸吊梢眼而已。

　　不过他倒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人”——如果忽略忽然间就变得空空如也的二楼和拿了钱逃命一样消失的小二的话。

　　那人又开口了，仍旧是尾音上扬的华丽声线：“这位公子，在下对你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请公子过府小住几日？”

　　我摸了摸怀里所剩不多的银子，皱了一下眉头。就见那人身后两个身形彪悍的护卫已经开始准备上前。

　　我赶忙扯开嘴露出一个非常有诚意的微笑：“可是你我素不相逢，我连兄台高姓大名还不知道，你看……”

　　那人微笑，摇开扇子扇了两下，看得我都觉得冷：“在下不才，姓罗，名奕风。”

　　我嘴里正含着一口清茶，不提防一口全喷了出去。那人扇子一挡，居然一滴也没溅到衣服上，嘴角弯的弧度都不见变一变。

　　刚刚还在听隔壁桌的两个人大骂这位爱好强抢民女的小侯爷，没想到一转眼自己就成了被抢的那个，难道这就是师父平日老是一个人低声念叨的“孽缘”么？

　　我低头作羞涩状，一边悄悄地扯过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茶渍：“小侯爷，在下是男的……”

　　罗小侯爷依旧摇扇微笑：“公子想哪里去了，本侯爷不是说了么，只是和公子一见如故，想邀公子入府小住几日而已……”

　　他话音刚落，我立刻抬头微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人免费提供吃喝兼带顺便参观侯府，不去才是傻瓜。况且我一个修行不知道多少年的妖怪，难道还怕了他一个小小人类不成？

　　我拱拱手，一脸无比纯良的微笑：“啊，在下姓封，单名一个枫字，是从南方来京城游玩的。小侯爷是一疯，在下是二疯，想来也是有缘了。”

　　罗小侯爷嘴角的弧度，终于还是细微地变了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