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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花·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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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燕王爷书房,我远远地就看见昨日来河畔寻自己那名小厮,是他的近侍,好像是叫于四。
“三小姐里面请。”仿佛早有安排般,于四引着我往里走,这是她第一次来燕王爷的书房。我本以为这位常年带兵打仗的王爷会在书房里挂上刀枪剑戟,或者是个西洋玩意儿,结果大失所望。燕王爷的书房里,满满的全都是书,各式各样的书。
于四拱着手退出去,我环视一周发现屋里没人,大大松口气,放下戒备凑近了书架,想要看看王爷平日里都喜欢读些什么。
竟然有一部《花间集》!
我想要笑,却又觉得没什么好笑。我有些好奇地把书从架子上抽出来,这样一位铁血王爷的书房里,为什么会有一本《花间集》呢?
“此集乃绍兴十八年晁谦之校刻本,民间传说失传良久,实则落入贵贾之手。”燕王爷从屏风后绕出来,着实吓我一跳,我手忙脚乱将书放回去,一不小心竟然搁反了,我跪下朝他行礼,膝盖碰触到坚实的地面,我才发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你的胆量远不是这样,不必多礼了。”这句话听在我耳朵里,不外乎是“别装了”。
我有些做贼心虚,燕王爷沉默不语,二人僵持片刻,我终是挨不住尴尬,道“昨日之事,是婢考虑不周,乱了礼数,特来向王爷请罪。”
燕王爷撩袍子坐在椅子上,看着我道“你这些年一直服侍在郡主身边,做得不错。”
这是什么意思?暴风雨的前奏?先礼后兵?
我低头不敢答话,燕王爷问道“再有两个月,你就不必服侍在郡主身边了。按照你现在的身份,有了品级,便可免去选秀,你自己心中可有打算?”
我不知如何回答,一条枚色帕子在两只手中被绞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我要怎么告诉燕王爷,我不想回徐府,可眼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去处,我的身份有些尴尬,留在太子府吧,郡主不需要伴读了,留在燕王府……反正有些不伦不类的意味。
燕王爷行至书架前,将《花间集》拿起翻看两眼,见我半晌无语,索性二人一同沉默。
燕王爷似乎看书看得专注,我想要找些话来说,却又担心打破这样的气氛。怎么说呢,此时此刻的王爷看起来与平时的严峻有些不一样,恩,是大不一样。
外间响起一阵嘈杂,燕王爷略一皱眉,看向门外。小厮于四颇有些手忙脚乱,却又不敢正面进屋来,只敢在门口道“王爷,皇长孙殿下到。”
燕王爷猛然回头看我,神情高深莫测。他该不是误会了吧,以为我来之前先派人到皇长孙那里搬救兵?天地良心,我可真的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皇长孙手握折扇撩袍子进门,笑道“原来妙锦也在。”他的语气并无半分惊讶,我猜他早知道我在这里,心头涌起万般滋味,说不上是复杂还是淡淡的满足于欣喜。
我朝他施礼,他淡淡点头,对燕王爷道“父亲叫我过来,和四皇叔说秦皇叔(朱樉)的事情,顺便带妙锦回去。”
燕王爷表情似笑非笑,我看不出恼怒或讥讽,只想赶紧逃开,这王爷发脾气着实可怕,于是赶紧道“婢告退!”
他们在里面说了约么一两个时辰,似乎相安无事。直到皇长孙接我离开,燕王爷也再没召见过我。
我心中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过了正月的第一天,进学归来,我寻遍大半个王府,都没找见郡主影子,甚至连皇长孙都不在府上。我心中有些疑惑,这几年郡主同我一直形影不离,就算偶有分别,也都会互相说明原因。像今天这种兄妹俩齐齐消失,下人也说不出所以然的情况,还真是头回遇见。
我坐在院子里等,一直等到快要傍晚的时候,才终于有个小厮过来给我行礼,道“长孙殿下、郡主有请!”
终于有信儿了!我随小厮出府,后门有一辆马车似已等候多时。小厮跪在地上,一掀帘子,里面竟然是郡主。
她一脸神秘笑容,不由分说先把我拉上车,又塞给我一个红色锦盒。她今日神神秘秘的,心情似乎还不错,难道偷偷跑出去见了耿璿?
盒子一打开,竟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傍晚时分,马车里并未掌灯,略有昏暗。此刻夜明珠熠熠生辉,似乎能看清郡主眼睛里我的影子。
她推我一把,笑道“你每年都忘记自己生辰,总是哥哥给你想着!”
我这才想起,今日竟是自己十三岁寿辰!
“婢谢郡主赏赐!”我捧着盒子,心道难怪进学回来连个影子都不见,肯定是给我准备礼物去了。
马车停在一个地方,她朝我使使眼神,道“你先进去吧,哥哥在等你呢!”
“郡主难道不一起进去吗?”我有些疑惑,她怎么这样神神秘秘!
“哎呀你就进去吧,快点!”她几乎是把我给推了下去,然后叫马夫赶着车一溜烟地跑了。
我这才注意到,马车停在了澎江阁。小厮一路引着我往里走,穿过喧闹的前厅,穿过幽静的小路,远远似乎听到丝竹声,紧接着有人为我开门,请我怕进去。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我猛地回头,有些心惊,却马上就不怕了,因为皇长孙就站在那里,含笑望着我。
我有些懵,又有些窘,忘记了行礼。两个人就那么望着,我心中想起上元节离开之前,郡主开玩笑说要皇长孙娶我的事情,又想起上元节那天晚上,在昏暗的马车里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中好似燃起什么,却又马上否定。
他见我站在门口不动,轻轻走过来,站在我身边。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手里紧紧抓着郡主送的盒子。他唇角一丝浅笑,盯着我的手,笑问道“曦月送你的?”
我似乎不那么紧张了,打开盒子一面给他看一面开心道“是啊,你看,鸡蛋这么大的夜明珠,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他左手接过盒子,右手却突然握住我的手。我猝不及防,本就心中忐忑,此刻更为吃惊,稍微用力想要往外抽,他却握得更紧了。
我想,此时若是有面镜子,我定能看清自己的神情,大抵是吃惊加窘迫,这两样表情放在一起,幸亏不是狰狞。
他看着我,目光如水温和。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我竟然有沉醉,随着他挪动步子往里走,自己的手在他手里也渐渐沁出汗来,心跳得没有章法。
行至圆桌旁站定,他未松手,却有些抖,不知是谁在紧张,我以为是出现幻觉,不愿梦醒来,便低头不敢同他对视。
半晌,他终于轻声道“我知你是个乌龟的性子,可我又不想转弯抹角,这次安排为你过生辰,一是想要庆祝,更重要的,是想向你表明我意。”
我觉得自己脸好似火烧火燎,他这是什么意思,不用听下句我也能猜个八九分。可我依旧不敢相信,不敢希冀,总觉得是个梦幻。
他继续道“我的确如曦月所说,心中喜爱你甚久,如今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皇祖父几番从我口中探寻是否有心仪女子,我都不敢应承,只因从未问过你的意愿。”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有些拿不准道“上元节前,妹妹替我提过一次,可我见你……也不敢问,花费好多心思,为你准备江边的烟火,可是天意如此,也没能问上一句。”
我心中又惊又喜,上元节那晚的烟火,竟是他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我心中五味陈杂,蒸腾起感激,夹杂着喜悦,竟还有淡淡愁苦。像皇长孙这样犹如皎皎明月的人,我从来只敢在心里想象,又怎么应承的起,怎么配的起呢?
见我不语,他似有些慌了,道“我原本以为你不愿意,可是后来,马车里,你也并未……”他有些语无伦次,看上去甚是焦急,我心中喜定是多于惊,可是却不知到底该不该应承,一时着急,眼泪竟掉了下来。
见我这样,他赶忙松开手,从袖口拽出帕子给我拭泪,心灰意冷道“你莫要哭了,既然不愿,我绝不强求,天意如此,是我无福罢了!”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更为焦急,着实想要呐喊一句“我是愿意的”,可想想他是高高在上的皇长孙,是天之骄子,自己一个婢女,二人身份地位悬殊,这话着实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这事也没办法如此轻易就应承。
我轻轻摇头,他的手就停在我耳边,有些急了,问道“你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