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如何在修仙界组建地府》仆语非人

9、9.判官何越

　　刑部吏府在尚书省，何越卡在其他官员差不多都到了后才慢悠悠出相府。

　　相府门外街道上站着一个灰衣人，这条街上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平常无论百姓还是贩夫走卒都不大往这边走，因而何越侧目多瞧了几眼。

　　灰衣人好像察觉到何越的视线，转身回望过来。

　　说“望”不大准确，因为那人闭着眼。

　　何越觉得挺眼熟，仔细回想，灰衣人似乎是昨晚遇见的瞎子。他用余光瞥了下守卫相府的官兵，装作不认识兀自走向街口。

　　莫涅横起伞拦住何越道：“这位公子，我观你黑云罩顶、印堂发黑，恐十日内家中必有丧事。”

　　“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这样的台词他早就想试试了，东方人电视剧里常有这样的桥段。

　　“你这瞎子诨说什么。明明是瞎的如何观我印堂？”何越嘲笑道。

　　莫涅见他态度语气和昨晚的截然不同半点不恼，继续他的搭讪事业。

　　“公子是相府家的哪位？”

　　“哼，你不认识我？”何越有些鄙夷地打量他一眼，扫开纸伞往前走。“别烦，本公子忙着。”

　　莫涅倒真的不再打扰何越，紧随其后走出这条街。

　　转出街口，何越看他仍跟着自己本想为方才的无礼道歉，可想到对方的话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话，道歉的话便说不出了。

　　“世人都用眼睛看，于是被蒙骗了双眼。”莫涅不管何越理不理自己，硬是要把话说完才罢休。“有人用心看事物，可最后整颗心都失去了。我不是瞎子，因为我从不关注外物。听闻被丞相三公子害得丢了官的吏部官员是丞相门生，司掌选校。是为右相何昌一派向朝廷各部安插同党、排除异己的重要人员。”

　　莫涅趁夜摸进那位官员府邸，刀架在其脖子上毫不费力就让人什么都招了。

　　何越听完却浑身僵硬。

　　和吏部同僚发生纠扯并闹到皇帝面前确实是他故意为之，因为他发现官员选校之事有异，细查下去竟然是吏部官员与他爹勾结，私相授受结党营私，为右相党派调用官员。他刻意耍横闹事，借手拔除何昌放在吏部的这颗重要棋子。

　　并且看皇帝陛下的态度，他越发确信陛下已存杀心。

　　为朝廷兢兢业业效力的丞相门生与丞相幼子相比，皇帝陛下可是毫不犹豫丢弃了一位朝廷大员。

　　其他人都道这是皇帝厚爱丞相，同时也有忌惮。

　　“莫先生，我不能给你什么。”何越顿住步伐，侧身紧紧盯着莫涅。

　　“三公子是聪明人。”莫涅赞赏说：“昨日相遇我看见的是一位骄矜不失礼仪的公子哥，与传闻里那个骄横得不像话的三公子完全不同。在下不过好奇，令三公子变得这么有趣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何越不答话，微微皱起眉头。

　　莫涅的口吻听起来像投机的谋士。可他除却丞相三公子的名声什么也没有，从他身上是取不来任何好处的。

　　“但愿三公子接下来的人生无怨无悔。明日黄昏之后，缘尘居莲香间，在下虚席以待。”莫涅拱手执礼，话说完就走。

　　何越站在原地看着莫涅远去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突然醒悟似的，加快脚步赶往刑部。

　　何越出门鲜少乘轿，在路上耗的时间越多能越晚回相府他的心越平静。

　　归根究底，他讨厌回家。

　　家里的人都被权势迷住了双眼，就像盲先生说的那样。

　　幼年时他懵懵懂懂，显露出无双才华，岂料一朝被害，“落水”的事到现今他依然摸不清是大哥还是二哥指使，他也无心去查证。只是自从落水被救，侥幸得生以后，相府三公子再也没有才与华了。他开始像个纨绔子弟一样走鸡斗狗的长大，常常在青楼楚馆戏耍到夜晚回家。

　　然而青楼楚馆都是假的，身上的脂粉香气皆是他自个儿用胭脂扑上去的。

　　心里烦闷时他会身边不带一人的悄悄出门，只身行走在喧闹的外城，看着平凡百姓的热热闹闹，似乎他也能感染上那份平静和幸福。

　　若生来不是丞相家幼子……

　　何越的天资卓越是不掺假的，他为了活下去掩藏才华，在家中读的书不多，书房里仅有的那一架子书他只翻阅过一遍。大部分书籍他是假装逛青楼时在外面读的，他可用的时间不多，凭借过目不忘的记性与过人的领悟力记下书中文字，再于行路途中细细品味咀嚼，整理出他所需要的知识。

　　刑部侍郎袁诚与丞相二公子何文兴颇有私交，何越到刑部领差事第一天就迟到，就算没有何文兴的示意袁侍郎也不打算放过他。领取官服文牒等物后，袁诚将何越带到刑部存放所有本朝律法文册的文房，指着书架让他一字不漏的背下。

　　望着满满四个书架的律例法典，何越没有反驳，没有疑问，沉默着从序号为甲的书架上第一排起抽出五本书册。

　　袁诚对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并未放在心上，督促何越好好背诵律法后便很快离开。

　　五本为一部，何越取来的这部律法是有关刑狱讼事的，足有一掌厚。对于诵读律法他其实不排斥。身为刑部官员，熟读律法本是分内之事，何况他任职刑部右郎中，复核刑狱讼事是职责所在。

　　每条律法只读一遍何越就能记在心中，一目十行翻阅完五本书册然后再一字一句默记一回，一个时辰半他就记下了这五本的内容。起身再去取书。

　　这次他没有按顺序在书架拿书，而是挑出所有的刑狱讼事与赋税相关书册，坐到书桌前认真阅览。

　　到午休时间他也没有放松，仍旧读、记着律法，直到当班时间结束，仔细的把书册全部放回书架再离开。期间有官员到文房来查阅文献，看见他埋头苦读的样子莫不幸灾乐祸，当做是袁诚欺压新来官吏。笑完又同情起袁诚，觉得他欺负大名鼎鼎的丞相三公子肯定没好下场。

　　一连两日何越在刑部就做着背书的事，没人知道他实则乐在其中，只是疑惑按照何越的个性怎么可能安稳的呆在文房两天而不吭声。

　　何越年已十七，何昌琢磨着向陛下请旨赐婚。赐婚说直白了就是用婚姻的筹码去绑缚一个盟友。何越不想变成何昌的棋子，他宁可做皇帝陛下手中的刀戟。

　　为丞相所用，利在何昌党派。

　　为陛下所用，利在朝廷百姓。

　　最重要的是何越不想死。他的人生才刚起步，正是年少意气风发时，他想报效朝廷为百姓造福祉，要他被绑在相府的船上沉默他不甘心。

　　隐忍上十年，为的不是苟延残喘。

　　而无论他要施展怎样的抱负只有活着才能做到。

　　在何昌行动前他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争取与何昌、与皇权一搏之力。

　　何越的计划很简单——向陛下投诚。

　　既要投诚，他得有足够引起陛下注意的能力。天下能人之多，皇帝陛下有心拔除整个右相党派，势必斩草除根鸡犬不留。倘若何越没有能让皇帝怜惜的才能，他又以何成为那条漏网之鱼？

　　刑部是个不错的地方，自古奇案冤狱不绝，只要他能破解其一，便有展翅的可能。而且他已经十七了，且是朝廷命官，不如幼时轻易就能以意外除去他性命。

　　不可不承认的是何越原先打算按部就班慢慢筹谋，站在丞相府外街口莫涅对他说的那番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有人用心看事物，可最后整颗心都失去了。”因为这句话，皓月初升的时候何越走进了京城最大的酒楼缘尘居。

　　一直以来何越不只用眼看事，他更用心看，所以他看出了何家的风雨飘摇。在何昌忙着巩固权势时他处心积虑祛除自己亲爹的棋子。

　　他在何家没有开心过一日，但也不知道何家败落后自己会不会开心。

　　莫涅说的话让他担忧。

　　向小二问了莲香间的位置，何越沉着脸来到包间门前，任领路的小二敲响房门。

　　门自内打开，与他一面之缘的艳丽女子打开门。

　　“三公子快请进。”桌边坐待的莫涅笑着说。

　　何越看着莫涅想，在这个人这里说不定他可以找到答案。

　　“客官有什么需要就唤我。”小二谄笑着躬了躬身。何越点点头，小二会意迅速离去。

　　门后芷官温柔地笑着把何越迎进包厢内，准备伺候他坐下。

　　“芷官，坐下。”莫涅蓦地出言阻止，“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芷官怔了瞬，歉笑道：“抱歉公子，一时改不过来。何公子别笑话，快坐。”

　　何越用怪异的眼神在莫涅和芷官之间徘徊，顺势坐在莫涅对面。芷官则在两人之间坐下。

　　“先生请我来想说什么？”扫了眼满桌的点心酒水，何越开门见山说。

　　“我和小二说了，我的客人到了就开始上菜。”莫涅顾左右而言他。

　　“我来不是为吃饭。相府的厨子手艺不比缘尘居差。”

　　莫涅叹口气，“那便聊聊吧。三公子想聊什么？”

　　“为何……你为何找上我，又为何知晓那些事？还有，你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