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花》真实

2、江山旧事

　　轿子转过大街，入了一条胡同，走到中央，霍然开阔，现出一片朱门来，方无畏在轿前回话：“请娘娘少等，现下郡王府里的都歇了，奴才去角门叫人过来接驾。”
　　安平掀开帘子张望了一下，朱门紧闭，不露出一丝缝隙来，一片静寂中，只听见她自己的心“怦怦”跳动的声音，她道：“不必了，去角门。”
　　方无畏赶忙拦住：“万万使不得，娘娘千金之躯，怎么从角门进入。”
　　安平不去理会他，跺了跺脚，这是起轿的信号，轿夫看了看方无畏的脸色，方无畏无奈，挥挥手，轿夫起轿，他在轿边随侍，听见里面说了一句：“方公公，多谢你许我啊。”
　　方无畏听那声音冷然，只得赔笑：“娘娘讲笑了。”
　　里面道：“哪里，没有方公公，我是什么都办不成的啊。”
　　说话间，已然绕到南边角门，便有小监上去拍门，深夜寂静，那声音让人心惊。
　　安平的心着那声音突突地跳。
　　听到吱呀一声，边门开了一缝隙，有人探出头来，压低声音叫道：“拍什么拍，什么时辰知道么？我们这里什么地方知道么？”那小监不想是天色昏黑的缘故，只道嘉郡王府的人连宫里的也敢训斥，不由吃了一惊，随即怒道：“大胆，睁开你的狗眼……”话音未落，被人一把拖了下去，方无畏抢上前去，笑道：“请去禀告郡王，皇后娘娘来访。”
　　门后人大吃一惊，向外探望果然青蓝鸾轿。
　　皇家来访，向来是早有旨意，府内自有人收拾打理，原轮不到他这个小厮招摇。他手足无措，一时僵在那里，不知道是先把人迎进去好，还是先去内府回报。
　　安平掀开轿帘出来，冷风袭来，她拢了拢披风襟口，襟口丝软的狐毛在她玉脂一般脸上拂了过去，她道：“不必通报了。带路吧。”小厮见她裙裾委地，香风袭来，忙拜倒在地，连连叩首。
　　安平唉唉两下，急道：“起来吧起来吧。”
　　方无畏一把将他拉起来，道：“郡王歇下了吧，快引娘娘去。”
　　小厮赶忙道：“娘娘这边来。”一面说，一面往前飞快跑到门房，叫道：“快去通报！皇后娘娘的鸾驾到了。”院中渐渐沸腾起来。安平从皇宫过来的一路上心急如焚，见到了地头，竟如此，怒极，恨道：“真是多事！”一把推开拥在她前面的侍女，叫道：“王夏！王夏！你来领路！”
　　王夏忙到前来，一路领了她的轿子去。
　　待到大厅时候，王妃古氏已然在等，看见她下轿，便跪下叩首，口称千岁。安平过去忙扶起来，道：“皇嫂万不必如此。”左右环视，不见郡王，心想：“皇兄又醉酒不醒了。”
　　古氏就势起来，陪笑道：“娘娘千金之躯，怎么这个时候来寒舍，夜寒风冷，要把娘娘冻了我可怎么才好。”安平笑道：“那有如此娇贵，这样就冻着了呢。倒是打搅皇兄皇嫂好眠。”古氏笑道：“娘娘说哪里话来。娘娘可要见见牧亥？”安平端了茶盏，笑道：“都过了子时了，小人儿哪里起得来，原是我不是，皇嫂不必叫他。当日父皇让皇兄卯初去见太傅，皇兄可是怨了多久呢。”
　　古氏忙道：“这可折煞他了，得娘娘照看原是他的福分。既然娘娘这样说，可便宜他偷懒了。”望了望一边伺候的女侍，那女侍悄然退下，自去外面吩咐：“不必叫世子起来了。”
　　寒喧已过，一时两人无话。
　　厅上红烛扑腾，光影一长一灭，安平看着，心里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道：“听说皇嫂想寻个西席。”古氏从深睡中被闹起来，神志并不十分清晰，顿着想了一下她的话，这才恭敬答道：“是，牧亥也是到了开蒙的时候了，不知道娘娘可有什么适当人选没有？”安平拉着她的手，笑道：“太书院有一名翰林，姓吴名少新，是鼎鼎大名的才子，永寿三年我曾见过，果然是不虚传言，牧亥拜在他门下，日后也是一身本事。”她笑起来，继续道：“皇嫂，我们这样的人家，又不要去念熟了诗书考状元去。从一开始多学些处世风骨，才是正道。这朝廷，早晚也是……”
　　她突然顿住了。
　　她突然想到，这朝廷并不能早晚是他的了。
　　古氏察颜观色，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还不知道吧。吴翰林在永寿四年自请做了监军，五年的时候，没在壁裕关了。”
　　安平木然的点点头，道：“我记得了，吴翰林是殉城了。牧亥真是没福气，拜不到吴翰林门下了。”
　　那是永寿五年秋的事情，卫辽的军队势如破竹，不过半月，攻下郑国大半土地，他麾下大将如云。壁裕关太守陈之涯追击入密林，中了盘马索，被乱刀砍死。吴翰林闭门不降，巡城关的时候飞箭由眼贯脑而亡。壁裕关沦陷，十天以后，郑国灭亡。
　　两人又是一阵无话。
　　安平勉强笑了一下，道：“过了这许久，皇兄还不曾醒来么，可是又醉倒了？”
　　古氏笑了一下，颜色颇有尴尬，低声道：“不想娘娘这样来，郡王没能来接驾实在不敬。”安平摇头道：“皇嫂言重了，既然皇兄不能来，我去看一眼也就罢了。”说罢就要起身。
　　古氏慌忙拦住，道：“娘娘！”安平回头。古氏低声道：“郡王并不在府中。”安平很吃了一惊，道：“如此深夜，皇兄不在？啊……”她忽然想到，皇兄当初就是风流人，如今，再没有什么事情让他操心了，日子定然更加随便。她便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就罢了，皇嫂，我这便要回去了。今日太过鲁莽，”古氏忙道：“娘娘要是不累，就少少等上一等，已经让人叫去了。”
　　安平正在犹豫，却见厅外有人连滚带爬冲过来，大叫道：“王妃，不好了，不好了。”
　　古氏眉头一皱，抢上去怒道：“何以这样没规矩？”
　　那人仿佛没听见主母训斥，仍旧大叫不息：“王妃！郡王，郡王……”那人抢上台阶来，来不及行礼，便道：“王妃，郡王，郡王死了！”
　　安平全身剧震，一把拉过他来，叫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