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戈》听空

6、山中

　　第六章山中

　　钟毅抓住曼藤，吊在半空中。
　　早已过渡透支的体力让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头顶上袭来“嗖嗖”的箭雨。几支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让他冷汗直流。
　　孟天放在他右下方的曼藤上，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
　　现在天还没大亮，从上边看山谷下还黑漆漆的。一旦天亮，吊在半空中的两人都可以被上边看得一清二楚。
　　钟毅正试着使自己的身体靠近岩壁，忽然觉得手上一松，猛然向下坠去。
　　竟是从上边来的箭支恰巧射断了他抓住的曼藤。
　　半空中的身体，忽然一紧，却是被孟天放拽住了腰间的衣裳。
　　“咔啦”一声，两人都向下坠落不少，然后停在半空中。竟是孟天放手中的曼藤被两人的重量拔离了岩壁，向下滑落不少。
　　“抓住！”
　　钟毅抬起头，却看到孟天放抓住他的手青筋暴出，微微发抖，眼中却是不容拒绝的决绝。
　　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抓住面前的曼藤，但是他知道这条曼藤绝不能长时间承受两个人的重量。这样下去两人都会掉下去……
　　钟毅向下望去，冷洌的山风从身边掠过，漆黑的崖壁上隐约出现一道树木剪影。
　　他猛然抬眼，嘴角撇出一丝笑容：“孟天放，你相不相信阎王爷也不敢收我！”
　　说罢，伴随着“嘶拉”一声，钟毅早已千穿百孔的盔甲从孟天放手中断开。
　　下落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孟天放眼中的惊骇与极其复杂的目光。是如释重负？是惋惜赞赏？还是失落悲伤……

　　速度越来越快，钟毅在半空中调整方向。
　　来了，他猛然伸出双臂，挂住急速出现在视线中的矮树。
　　以他超人的目力，在孟天放抓住他时就隐约看到了这棵生长在山崖上的矮树。
　　咔啦啦，钟毅的双臂剧痛，几欲折断。
　　巨大的冲力使矮树从中间断开，却成功把他的速度降下来。
　　视野中出现的是落叶树那高大的枝干。
　　快到底了！
　　耳边的风声、巨大的撞击、刺骨的疼痛……
　　之后却是无尽的黑暗。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如漂流在虚空之中……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厚厚的落叶上，秋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依然冷洌的双眸仰望天空。
　　日头还在东边，看来他昏迷不过一个时辰。头顶上的树枝不知被撞断多少，却让他知道他还是钟毅，他还在这世上。
　　匈奴的人开始搜山了吧，不知孟天放怎么样？虽然他曾经想杀他，但后来却又……他想起了他坠崖的那一刹那。
　　这个人如果死在这，就太可惜了。
　　钟毅轻喘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全身无一处不在疼。
　　他大致检查了一下，全身都是伤，左肩脱臼。让他的庆幸的是骨头还没有事。
　　这里决不能久留。
　　他咬咬牙，咔嚓一声，左肩被他接上。那瞬间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猛然一黑。
　　他稳住身子，穿进了谷底树林之中。

　　三天，他整整在这里穿梭了三天，才勉强甩开了匈奴人的追兵。
　　匈奴人的大部队已然离去，但那摩罗还是留下了近千人在附近搜索他们的身影。
　　钟毅不敢往外走，而是爬进了连绵的北邙山脉。

　　冷月无声。
　　钟毅越过山坳，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朦胧的，烟缭雾罩的水池。
　　温泉。
　　这偌大的北邙山脉本就是个活火山群，这是三天来他见过的第二个温泉。只是那时他在偷袭一个落单的匈奴士兵，顾不着而已。
　　钟毅知道自己胸腹几处较严重的伤口早就应该清理了，他脱下从匈奴士兵那里换下的衣服，解开了身上草草包扎的绷带。赤裸着身体跨进了水池。
　　他放下了自己的头发，整个人浸泡在温水之中。
　　温暖的水流为他的伤口带来了微微刺痛，但却让他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秋天的月光把整个北邙山都染上了一层如霜似雪的银白，也让他的脸愈发苍白透明了。
　　几天的疲惫一朝而发，让他几欲睡去。

　　忽然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出现。
　　他眯起了眼睛，猛然窜出水面。翻身抓起了缴获的匈奴弯刀，不顾穿衣便掠进了旁边的矮林。
　　白光闪过，“铛”的一声。对方的长刀架住了钟毅的弯刀，却被他撞得退后两步。
　　钟毅趁机上前，却见对方向自己左手抓来。他任左手被对方抓住，却退后一步，反手一肘，只听对方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他趁势扑上，眨眼间冰冷的弯刀已架在对方颈上。
　　弯刀反射着月光，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你！”

　　冰冷的刀光照在了那张冷峻的脸上，眉边的伤痕清晰可见。
　　霎那间，对方的眼神很奇怪。他从那人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茫然。
　　“孟天放。”钟毅移开弯刀，缓缓站了起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们两人的身手不过在伯仲之间，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被他制服。
　　那人也慢慢坐了起来，脸上满是疲惫。冰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却是一种憔悴的青白色。
　　钟毅眉头一皱：“你伤的很重。”他的手放在对方的额头上，却是热得烫手。
　　再看自己的肘部，已经被血染红了，看来是自己刚才的那一下，撞裂了他的伤口。
　　良久，孟天放沙哑的声音传来：“看来你没死，现在还过的挺滋润的啊。”
　　钟毅架起他，来到温泉边，顺手抄起旁边的衣服穿了起来：“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现在你也可以这么滋润。”
　　说罢，脱下他的衣服，露出了遍布全身的新伤旧伤。却见后背几道较深的伤口已然发白，有发炎的趋势。腹部的伤口经钟毅刚才那一撞，又裂开了，淌出了鲜血。最严重的却是右腿上的箭伤，根本还没有处理过，半截断箭还插在里面。
　　“怎么弄成这样？”钟毅皱起了眉头。
　　孟天放低下头，任钟毅为他检查。良久才答道：“我昨晚遇到了一股追兵，今天中午才摆脱。”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概括了昨夜激烈的战况。
　　撕下较为干净的衣服用温泉水为他清洗伤口，钟毅的目光来到了他脖子戴的金锁上。就是这条金锁在京城暴露了他的身份，从而被迫嫁给自己。
　　孟天放低沉的声音传来：“钟毅，你到底是谁？”
　　钟毅心中一凛，眼睑垂下，手中却不停：“孟将军，你是烧糊涂了吗？”
　　“你恐怕连你母亲都瞒过了吧。”孟天放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小候爷好心机。”
　　一个养尊处优的人怎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孟将军还是担心你自己的伤吧！”钟毅忽然笑了起来，“省得钟某为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