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怒（修改版）》漪露心

37、梦中归

　　“十福晋送来的白梅真好看，咱们的颜色就没这么好。”小如一边插花，一边絮絮叨叨，“那两个可恼火了，爷回来后，就没去过她们那里……”
　　我瞪她一眼，“跟你说过不能乱说话，你怎么一点记性也没有？”
　　“怕什么，贝勒爷对你这么好。”
　　我将脸一沉，“你再这么乱嚼舌头，小心惹祸上身。”
　　她这才闭上嘴，没过一会，又开始说话：“皇上命爷掌管刑部，那不是会很忙？我看你都快生了，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她回过神来，连忙掌嘴，“呸，让你乱说！”
　　我好气又好笑，“算了，就你喜欢装神弄鬼，爷马上要过生日了，晚上加新回来后，你跟他商量商量，看看今年怎么办。”
　　她满脸通红，我则暗自好笑。
　　“这白梅真好看，我拿一些到听雪斋去，爷看见了肯定也高兴。”不待我说话，她已经抱着瓶子跑了。
　　白梅？我的心忽然一跳，似乎想起什么事情。
　　那是一次普通的卧谈会，话题是清朝的吏治。不知是谁提起了“白鸭子”这个词，我很不解，请教素有“明清两代无所不知”之称的老二时，她大约是这么说的：古代的一些有钱人犯了事便会花银子找人顶替自己去坐牢甚至砍头，这些人就叫白鸭子。最有名的白鸭子事件发生在康熙时期，一个被康熙御笔亲批处斩的犯人买了人替死，最后关头有人告了御状，牵扯了一大批的官员和阿哥。康熙大怒，命他最信任的八阿哥掌管刑部处理此事。但是后面发生的事她也不是很清楚，只说那八阿哥好像太过精明，事情是办好了，把一众官员和阿哥们都震住了，但是却让康熙十分失望——大家的利益着眼点不同耳。
　　我的背上爬满冷汗，偏偏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凑热闹，死命地踢了我两脚，越发地浑身疼痛起来。
　　“你去跟才叔说，请八爷回来后，无论多晚都要到我房里来一趟。”玉纹见我脸色不对，连忙唤人来伺候，安排妥当后便出去找才叔。
　　胤禩前天才执掌刑部，现在应该来得及。
　　天色渐渐黑了，我只是心神不宁地给孩子绣小肚兜，不时抬头看看窗户外面。
　　“小姐，贝勒爷回来了。”小如轻声说。
　　我抬起头，胤禩已走到我跟前。“今天是不是没休息好，脸色这么差。”他拿过我手上的肚兜，忍不住笑起来，“绣了大半年，还只绣了一半，看来他是等不及穿了。”
　　我握住他的手，拉他在炕上坐下，“最近在忙些什么，好几天都没看见你，所以就让才叔请你过来一趟。”
　　“刑部的有个案子出了些纰漏，皇阿玛让我重新处理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淡淡地说，“你不要担心这些，好好把自己身子养好，太医不是说了吗，可能就是这几天。”
　　我的肚子一下剧痛起来，连忙撑住桌子。我定定神，对小如说：“我有些话跟贝勒爷说，你们先出去。”
　　胤禩的脸色凝重起来，“怎么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强忍着不适，“刑部这件事背后不简单，如果不是太子和四阿哥办砸了，皇上也不会让你来管。只是皇上关心的是国家法律的公正严明，而刑部那群人关心的是自己的官帽，二者只能选其一。要么会得罪皇上，要么会得罪刑部的人。实在是不好办啊。”
　　他有些吃惊，“谁告诉你这些的，你怎么知道太子和四哥办砸了？”
　　我苦笑——是三百年前的一个人告诉我的。
　　我环住他的腰，“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是你作为大清的皇子，还是应该为百姓多考虑一些。”顿了一顿，我叹口气，“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罢了，你比我聪明得多，你知道怎么办的。”说完后才发现里衣已经湿透了。
　　他眉头微蹙，但是没有说话。
　　我伸手抚上他的眉心，“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今年是在宫里庆生还是在府里？”今年是他二十岁的生日，肯定比往年要隆重一些。
　　他看看我的肚子，“太医说你这几天就要生了，等你生完后我再庆生吧，这段时间事情多，我也没那个心思。”
　　我忽然兴起一个念头，笑道：“如果这孩子是你生日那天出生的该多好，这样你们就可以一起庆生了。”
　　他一愣，将手贴在我的肚子上，也忍不住笑起来，“那最好不过了。”
　　说巧也巧，这天我刚刚起床准备去听雪斋给他祝寿时忽然看到床上红了一片，心中明白，便让玉纹把小退步里面的两个稳婆唤过来——这时肚子已经在一牵一牵地痛了。
　　“我去通知贝勒爷。”小如说着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我忙让人拉住她，“你等爷用完早膳再告诉他。”
　　小如一去就是很久，久到我连时间的概念也没有，只剩下一种意识，那就是疼痛，巨大的疼痛，几乎将我生生撕成几瓣。
　　“福晋，您的骨架有些小，所以有些吃力，您不要怕……”两个稳婆脸色如土灰，只是不停地安慰我。玉纹摸摸我的肚子，急得哭了起来，“小如怎么还没把爷找来……”
　　在巨大的疼痛中，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万一我出了什么事，谁来告诉他以后应该注意的问题？
　　我已经决定要把我知道的历史告诉他，虽然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但是我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上演。
　　在麦加死神的故事中，假如那个仆人中途有点事折回家来，符合我们人类感情的结局是老板告诉他不要去麦加了，死神正在那里等着你呢，从而让他逃过一劫。假如那老板明明知道他去麦加就会死，但是看见他后却不告诉他，还说什么天命不可违之类的屁话——我要是雷公，先一雷轰死他再说。
　　历史会不会改变——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只看现在，历史就是现在，现在就是历史。胤禩并没有象史书上所说的那样娶了郭络罗氏，历史就是由我们人类来改变的。德谟克利特说：“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在历史的这条长河中也是一样的，我既然来到这里，假如还傻傻地任人宰割，那还不如一只小小的蚂蚁呢——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不知谁还说过，大自然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同一事物不再重回，而即使回来也必定是不同的。我没有改变历史的野心，我只想让我爱的人平平安安地好好活着。
　　“给我拿纸笔来。”
　　玉纹一愣，连忙把纸笔放在床头小几上。
　　等疼痛稍微轻一点的时候，我写了几句简单的话：四阿哥以后会做皇帝，你千万不要得罪他。四十七年皇上会第一次废太子，你一定要避开，不要让大臣们举荐你，因为两年后皇上又会重新立他为太子。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我爱你。
　　我将纸折起来放在枕头下面，心中一片平静。就算我今天死了也不要紧，他知道避开那些危险就好……
　　如果我死了，说不定是最好的结果。他始终不愿意原谅我，与其让他一直痛苦，与其让我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死了还是一件好事。
　　可是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稳婆一直在喊：“福晋，您要用力，要用力才能生出来啊……”真吵，我已经痛得没有力气听她的话了。我的声音慢慢细小如呜咽，肚子却仍然只是痛着。汗水将衣服全浸湿了，两个稳婆急得面如土色，玉纹则一直在窗前焦急地张望着。春香一边给我擦汗，一边在我耳边说：“福晋您再加把劲，贝勒爷一下就来了。”
　　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一个人快步走到床边，我心头一松，似乎又有了些力气。他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稳婆忙说：“贝勒爷，您不能进来的，晦气……”
　　“闭嘴，情况怎么样？”
　　另一个稳婆壮着胆子说：“福晋的身子骨架虽然有些小，一般也不会有问题，可是奴才看福晋的肚子，胎儿个头比一般的胎儿要大得多，难免有些吃力。您要不在外面等着，有什么消息奴才们立即前来禀报。”
　　胤禩沉吟不语。
　　我示意他把头低下来，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的，万一有什么事，咱们就保小吧。我枕头下面有一张纸条，假如我出了事，你一定要看……”
　　我还没说完，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你不能有事，孩子也不能有事，你们都要好好的，你不要怕，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我伏在他的胸前，忽然流下眼泪，“怒，我爱你……”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稳婆终于叫道：“头已经出来了，头已经出来了……”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挣，顿时感到无比的放松。这个孩子终于出来了，我也没事……
　　谁知稳婆又叫起来：“福晋您不能泄劲啊，还有一个……”可是我真的好累，我没有力气了。恍惚中一个人在我耳边说：“逍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月亮。”汗水和泪水顿时漫了一脸——原来不是我做梦，在去年的八月，他就已经原谅我了……
　　这句话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最终还是把第二个孩子生下来了，我虚脱地躺在床上，听见满屋子的人说：“恭喜贝勒爷，喜得小阿哥和小格格。”我的心一宽，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事了，我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