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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春水流 ...

  •   胤禩的生日是二月初十。康熙三十七年的这一天阳光异常灿烂,我笑得很开心,小如的脸上却几乎可以滴下水来。
      “小姐,八贝勒最近是不是很忙,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我微微一笑,“朝中事情很多,你以为象打理两家店铺那么简单啊。”
      “今天是他的生日,应该会来吧?”
      “我又不是他额娘,他今天可能在宫里过。”我淡淡地说,“你跟钟婶说一声,不用准备那么多菜,八贝勒今天没有时间过来。”
      二月十一日。
      “小姐,八贝勒来了,他说昨天他喝醉了,住在宫里,所以没能来见你。”小如有种如释重负的开心。
      “知道了,你让钟婶把菜端上去,我马上来。”我涂上一层淡淡的胭脂,仔细端详一番才走出门去。一个女人最好的日子就是现在,过一天,少一天。等到他再不向我解释的时候,胭脂也派不上用场了。
      小如和小月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言谈甚欢地吃饭,对我们之间的暗涌丝毫没有察觉。可是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回到从前了。若是从前,他碰到我的手时,只会轻轻握住它,而不是端起已经快见底的茶杯。
      这么快就寂寥了。
      这辈子可能再没有恋爱的机会了。我的命运在21世纪和17世纪惊人地相似。
      衣服一天比一天穿的少。我坐在胤禩常坐的一张椅子上,默默地出神。风挟着早春的寒气从窗外扑在脸上,我怔了一会,将脸埋在臂弯里取暖。
      “小姐,八贝勒今天来吗?”小如担心地问。
      “八贝勒去蒙古了,还没回来。”我随口说道。
      “真是的,偏偏这个时候走……”她小声嘀咕着,“我去给你拿生日蛋糕,你记得把长寿面吃完。”
      小月笑着推她,“你比小姐还惦着八贝勒,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还是她厉害,总算让小如闭上了嘴。
      我只是撑着头微笑。
      “小姐,你不要担心,八贝勒对你那么好,等他从蒙古回来,我们就给老爷写信,让他来京城把你风风光光嫁过去。”小月安慰我。
      “知道了,你都快赶上小如了。我去换衣裳,等会带你们去拜菩萨。”我拍拍小月的肩膀,关上卧室大门。
      不知他大婚准备得怎么样,二十多天,应该已经下聘了。
      镜子里是仍是一张芙蓉面,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可是红颜弹指即老,芳华只有刹那。我斜起眼睛,对着镜子飞过一记媚眼,拿起眉笔细细地描着眉。
      门忽然被人大力地推开,我一惊,小如已经扑上来抱着我痛哭。
      “怎么了,是不是店里出事了?”
      她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八贝勒已经回来了,今天是他给安亲王府的格格下聘礼的日子!”
      这么巧。我按住心口,笑道:“你瞧你,这么大个人,动不动就哭,现在好了,刚换的衣服,又要换。”
      她吃惊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我早就知道了,没事。你去洗脸吧,我到香雪海去看看就回来。”
      小如不相信,“你早就知道,那你还……”忽然停住嘴,低头出去了。
      我在京郊的园子也叫香雪海,虽然没有杭州那个大,景色却也不差。刑管事看见我,连忙迎上来,“哟,您怎么来了,我给您倒茶去。”
      我把马交给他,笑道:“你不用管我,该怎么忙就怎么忙,我自己四处转转,你跟伙计们说一声,不要到山上来找我。”
      “明白了,那您自己溜达溜达,现在花开得正好,特别是海棠,把树枝都压弯了。”他指指溪水,“您看,水里都是海棠花瓣。”
      我站在溪边,看着一片片娇艳的花瓣随着明洁的溪水逐波而去。
      人心得如水,相随过河桥。
      可是人心难测。即使猜到别人的心,也没有猜到自己的心。我从没料到,听说他下聘的消息,我的心会这么痛。
      我沿着溪流往上走,在一棵花荫如伞盖的海棠树前停下,拿块帕子盖在脸上,躺在树下沉沉睡去。
      梦中有熟悉的箫声,清越欢快,悠扬悦耳。
      我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突然发现箫声仍然不绝于耳。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起身看去,一个白色的身影背对着我,正坐在树下吹箫。我微笑着,任由眼泪在脸上肆虐。
      我的怒,他终于在我生日这天找到我了,我描的眉、涂的胭脂——如花美眷还是未付于断井残垣。这明媚的春光!我悄悄走过去,跪在地上,环住他的腰,将脸偎在他肩上,一股带着檀香的薄荷味隐隐传入鼻端。
      我如遭雷击,不得动弹,面孔煞白。
      那人拿下我环在他腰上的手,缓缓回过头来,一双黑色的眸子冷冷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嘴角嘲讽的冷笑,心里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怎么也擦不完。捂住眼睛,泪水就从指缝里漏出来,一滴、两滴,全滴在那只握住我袖子的手上。
      “哭也没用,何必哭?”他递过一方手帕。
      我一言不发,接过帕子,又还给他,“四阿哥怎么会在这里?”
      他拨弄着身边一棵小草,淡淡地说:“我见这里景色还好,就进来看看。春光明媚,正适宜《凤翔千仞》这样欢快的曲子,你说是不是?”
      我忽然想起门口站着的那个青衣小厮,我曾经在胤禩府上见过他,他一直跟在胤禛身边,是他的贴身小太监。
      这大概就是他登基以后,派探子监视王公大臣的先声。
      可是,他为什么要找人在我门口监视我?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他念了一句佛经,嘴角又出现那种嘲讽的笑,不知是笑我还是笑他自己。
      “要离于爱者,需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我却偏偏只看到那花花世界,恐怕永远也做不到这样了。为了避免忧苦,而舍弃欢乐——那欢乐是那么刻骨铭心,无论如何也舍弃不了的。”我环顾四周,“我在杭州也有一个这样的园子,看见这里的花,就像看到杭州的花。桓温北伐前燕时经过金城,见之前为琅琊时所种的杨柳皆已十围,忍不住叹道:‘昔年移植,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在纸上读到这几句,已觉恻然于怀,身临其境,才知道伤痛甚于读书时百倍。”
      “昔年移植,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他低低念了一遍,陷入沉思之中。
      他的侧脸线条刚毅,眉间有淡淡的忧郁之色。我在21世纪时,一直以为雍正大人长着一张阎王面孔,谁知相貌竟这么好。
      “咕咕……”我满脸通红,连忙按住正在抗议的肚子。
      胤禛一愣,看我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明显的笑意。
      我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可是我也忽然发现,虽然男朋友要结婚,新娘不是我——但是肚子还是会饿,阳光还是很明媚,鸟儿依然在歌唱,就连胤禛的心情似乎都很好,愁苦的只有我。
      我捂住脸,笑着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四阿哥如果不嫌弃,不如一起吃一顿饭。”
      他的目光有些惊异。
      我摊摊手,无奈地说:“不就是失恋吗,难道还能让自己饿死不成?更何况一年只过一次生日,更要珍惜。”
      他微微笑起来,“上次听说你把一支钗拿来换酒喝,我还不信,今日看来,倒是你的本色。”
      “所以才要多赚些钱,免得把钗子全当了。”我见他和蔼可亲,壮起胆子,“四阿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什么问题?”
      “各个阿哥府里的女眷都到云裳来制衣,唯独没有看到四阿哥府上的,不知是什么缘故?”
      他转过面孔,手指抚在眉心,“她们不爱这个。”
      果然是个吝啬鬼。怎么会有女人不爱漂亮衣裳,一定是你怕花银子,不准她们穿。
      我正龇牙咧嘴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我的怪样子,眉头微微一皱。
      看来我真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我看着身边的流水出了会神,轻轻地说:“看,所以我嫁不出去。”
      “那也不一定。”胤禛俯身捞起一片花瓣,“古人认为海棠集梅、柳优点于一身,很是难得。”他是说花,还是说人?他住在胤禩隔壁,当然知道我在他府上住了半个月。
      “这是宋朝的刘子翠说的,原句是: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说花还过得去,用在人的身上,那真是不得了。”我自嘲地说。风流的女子、轻若柳絮的女子,怎么会落得好。
      他愣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手指又抚在眉心,“算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吃饭,算是向你赔罪。”
      这么客气,我有些吃惊——原来雍正大人年轻时很讲理。糟糕,我忽然想起出门时没有带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尴尬的问题问了出来:“谁出钱?”
      他轻笑,“你今天又没有戴钗子,我出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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