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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那时花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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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纵横,未及已是煞气逼人森寒凌厉得方圆十丈之内无人动弹得了.
直冲向当今天子――
事出突然,又是如此身手,众人不及反应,侍卫更是瞪目结舌,眼见刺客即将一击即中――
一个峭秀身影,挡在皇帝之前,闪身迎了上去.
来人意在皇帝,扫华一瞟之下已断定他的身手不是邵放舟他们能对峙的,放眼全场,也只有自己一人能护驾了,如果不是,他才懒得出手,救天子,救这个皇帝,他真的很感冒,这样的人,居然也有绝顶高手来行刺?
不嫌浪费吗?
他身形一动,邵放舟也有默契地转到郦相身后,开玩笑,他若是有什么大意不慎,让身前的人掉了一根头发,回头不用将军下令自己都要先割发谢罪了.
当和尚,太不好玩了,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邵大公子去当和尚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这刺客也真会挑场合,有扫华在的地方,又有谁能不经他容许便杀得了人?何况还是当今天子呢.”他嘀咕.
郦君堂没心思去理会行刺是不是皇帝的又一个局,他大大惊悸的是,那个刺客.
无比的熟悉,令他浑身颤粟.
这样的剑法,这样的身手,这样的风姿,纵是惊鸿掠影,他也不会认错.
这个人,以前有一个常在心头的名字:
郦君玉.
双眸闪亮得莫可逼视.
玉哥哥,你可还记得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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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家有三儿.
明堂,君玉,以及老厶君堂.
在抱苍谷中,郦家相当出名,不单是因为郦大少爷与谷主是莫逆之交,才能卓绝,还因为郦二少的胆大包天,以惹事生非为乐,更多的是因为,郦家幼子.
论武功,才智,容貌,君堂全然及不上两位兄长.
尤其,他的身体极是孱弱,从一出生,便被说成易夭折的孩子,断言最好运也活不到十五岁.体弱多病,长年卧床不起,君堂之于抱苍谷本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他的重要,在于他两位兄长的过度溺爱与保护欲.
只要小五的一句话,他们上天下海也在所不辞.
排行第三,却被叫做小五,事出有因,是父母当年说要连生五个孩子,而尔父亲失踪,母亲难产,临终前嘱托婴儿要连三个孩子的份一起算,提以自幼,君堂便被至亲唤作小五.
伯伯的疼爱还有理智可言,而二位兄长,简直是疼入骨子里去.
哪一个冒犯他即使是无意的也必领教到他们爱弟心切的处罚.
总的来说,你有胆子惹到郦家大少爷,他也许不会有空与你计较,只丢下一个冷得叫你几夜睡不下的眼神后来望风而逃.
如果你敢与麻烦化身的郦二少较劲,他或许只和你斗个棋逢对手日月无光不胜不休.
可是,如果你一不小心沾惹了他们唯一的共同禁忌,恭喜你,有幸登上两位风云人物的黑名单.
他们的保护欲之强,令得旁人啼笑皆非,谷主也无力阻止.
不是真的全力试过阻止,问题是他还嫌抱苍谷太过太平,有人闹事,正是无任欢迎呢,又怎么会当真怪责生事的人?
何况,不惹郦家人,还是他谷主大人的家训,所以,只眼开只眼闭,不推波助澜便算好了,偷偷下注什么的,一般正常见惯不怪了.
可以说,郦家的最大目的便是确保君堂的平安成长.
越是近十五岁,越是紧张要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
过犹不及,所以才会有了君玉出走的事.
那是抱苍谷的一个禁忌.
君堂已经有好久好久没见到他的二哥了.
有多久了?
他贪恋地盯着那个身影,眼眶发热,胸口发痛,在自己才九岁时,二哥便离开家,从此再不回返,那样的决绝,毫不留情,让他每每想起都要有窒息的错觉.曾经是那样疼爱自己的二哥,为什么,能狠下心肠数年不回不看他一眼?
为什么,你能干脆地斩断天伦乐不思蜀?
他还是印象中的二哥,一旦拨剑,便是千军万马也誓不退的决烈,又兼顾风姿卓绝,人剑合一,君堂看在眼里,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楚,又是骄傲,又是怨嗔,舍不得转移视线.
二哥,他还记得自己吗?他,什么时候与朝廷政变拉上关系了?他知道自己便在这里吗?
在他思绪千万中,扫华已控制了局面.
不,不对劲,他拧眉,这个突如其来的刺客,并没出尽全力,只是与自己点到即止,全无同归于尽的刺客职责.
像现在,明明是对方主动送到他手里让他顺势擒拿的.
眼光一扫,不出意外地看到少年天子眼中淡淡的笑意.
他一点也不惊慌,好整以瑕地看着刺客光临.
心头一肚子火,扫华寒着脸,却也没有放手,这,是他的局也不关自己的事,他只是出于职责才拿下他,不,是与他配合做了一场戏而已.
这个刺客,有与他的杀意不符的神采俊秀丰尔卓然.
还有一双太过闪亮的眼睛.
“皇上,刺客已经拿下,请皇上发落.”
少年天子微微笑,没有合作地表现出惊险不信震惊等等样子,反而,对于他的郦相的忘形注视深感兴趣,这样的场合,他居然会看刺客看到发呆,一点也没意识到天子遇刺是代表何等的惊涛骇浪.
他的眼光哦,不是意外的惊骇,而是见到相识之人才有的那种久别重逢的惊喜.
皇帝确定自己很不喜欢见到那双星眸出现的入迷.
郦相,郦相,能让你如此忘形的人,实在不该有第二人的.
“你,受何人指使,居然冒天下之大不讳行刺孤王?如若坦白招认,供出主谋,孤王还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天子的口气实在听不出威严,然,轻柔的嗓音不知怎地,竟有一种叫人不寒而粟的森冽,细细地窜流在众百官背颈.
寒毛直竖.
没有落入敌手的惊惶失措,也无故作无畏清高的调子,刺客眨眼,笑,如同冬天里最后的雪花,孤冷中,无限的春光暗藏:“想不到还有比我更厉害的高手护驾,行,愿赌服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不会逞英雄赔上性命为他人作粉饰.皇上,看你不顺眼的可真多啊,光是这里,便有至少一百人.”
他眼光所扫,手指所过,无不变色.
都是老狐狸了,到了这个时候,又怎会丝毫不起疑心?
少年天子,似乎是早有准备.
这个刺客,也太容易服输了.
“你的一面之辞孤王可不信啊,这里的文武百官,个个都是大圣王朝的栋梁之材,你小小一介刺客想以言语令孤王失去倚重之才,未免也太过信口雌黄了吧.”少年天子抚着下巴,吐出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来:“你可有证据?”
就等这句话.
变戏法样的从怀中掏出大把的东东.
“这些,全是在下为防出意外各位大人不认帐所做的如山铁证,每笔交易都有签名和注明任务内容性质,还有,在下不怕劳累收集了各位大人的亲笔通信,便是对于当今天子的种种不尊不满不忿的无所顾虑的指责.”
少年天子漫不经心地掠过那些对方辛辛苦苦献上的证据,再看下面无人色籁籁发抖欲辨无词的百官,嘴角掠过一抹笑,本来还存有侥幸之心想天子不可能一下子清空百官让朝政不稳人心不安,然,伴随着少年天子的笑意的是笼罩全场的严煞威迫,他是笑了,但,是一种陌生的让所有人见之胆寒心惊的笑,是――君临天下俯瞰苍生的傲然的淡笑.
怎么会有人见到了这样的笑还会将他当成傀儡皇帝?
王叔敢置信,这个人,不是他认识的人,不是他一直认为是微不足道的皇帝,在对方那深不可测的眼中,他看到的是一丝怜悯.
他,在可怜自己.
霍然省悟,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一直在对方的掌握中.
从来,少年天子便不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下.
这个认知,更是当头棒击,将他的妄想敲个粉碎.
顾既生看着现出疲态的前上司,忽尔悄悄近一步,以只得他听见的声音说:“王叔,与皇帝斗,是没有胜算的,他的可怕,你还不明白.其实,下官从一开始接近王叔,便是出自皇上的授意哩.”
大大震荡,王叔真正崩溃绝望了.
败局已定.
如果他从五年前已为对付自己而布下局,不惜放任出一个声名狼藉的黑心肝权贵,想想这些年来顾既生的所作所为全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发生经他同意,他只有发抖的份.
太可怕了,什么样的心机才会在一个威胁到自己皇权的人身边安排一个深入心腹的亲信牢牢地控制了事件的进行?自己都是如此,太后,其他重臣,所有看错了皇帝的人,究竟知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头百兽之王?
他在刚即位时已布下长线了,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啊.
“老臣――认罪.”他重重磕头,老泪纵断,由不得他不认输啊,他早在五年前,已输了,输在识人不清,将老虎当成病猫.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擒贼先擒王.
少年天子扬眉,环顾四下,在郦君堂脸上多停了一秒,他,仍是将注意力放在刺客身上,他又向扫华瞧去,不出意外地看到漠然.
然,扫华眼底的不悦没躲过他的眼睛.
“此事牵涉众多,不能轻下断论,孤王传旨,由刑部全权审理,酌情量刑,而朝廷新晋百官便由郦相选拔,一个月内,孤王要涣散的民心重集,谣言不破而止.”
他看着郦君堂,眼中有无限意味,嘴角似笑非笑.
雪央强自镇定,一张俏脸煞白,却仍是冷静地浮现一个难得的高雅淑女微笑.伴君如伴虎,可不是说笑,此时此刻,雪央终于都明白了.
如果早知皇帝如此可怕善于变脸----才不会纵容夫婿当到相爷呢.
这样的男人,又是皇帝,实在太太可怕了,以她苏大小姐的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君堂绝对斗不过他,老奸巨谋,居心叵测,扫华又怎么会有那人的手段?
早知道的话,便要夫婿辞官归田了.
不过,现在也不迟吧?明天,就是明天一定要说服君堂远离皇帝,杜绝祸患.
唔,孟家老爷将要抵达京城,等大家到齐了,便可以一起离开这倾刻生变的地方.
暗地里狠狠捏了夫君一把,没见到忽然变得可怕的皇帝是特地对他说的话吗?还在走神?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个皇帝不是从前传言中的病猫啊?
痛.
君堂一蹙眉,终于收回视线,莫名其妙地瞪着夫人.
雪央贴在他耳边低低复述了皇帝的圣意.
却一时不察她的动作当场让某人的眼睛冒出火花.
君堂却只想到,皇帝,会怎样处理那个行刺的人?
他――连看自己一眼也不曾,二哥,难道你真的忘了小五吗?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呀?为什么,你不肯看我一眼?
难道你不想记得我?
“相爷!”雪央难得的惊恐.
他一怔,模糊中只见到她一脸的失措,出了什么事,连雪央居然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变色?她不是最爱面子逞强不认输的吗?
摸摸脸,啊,什么时候,自己竟泪流满面?
从那一天开始,自己已向她发誓再不掉泪了啊,不会再让她不安心,不会现令她担忧,可是,还是忍不住哭了呢,孟儿,你,会不会后悔遇上了我?
心痛欲裂,孟儿,孟儿,如果早知道相遇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能够避免那个注定的劫数?
不能呼吸了,他青白着脸,向后倒去,最后的意识,是,三张焦灼的脸.
皇帝,扫华,还有――
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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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孟励君,你呢?”
“郦君堂.我在梦里见到你啊,原来你是真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还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呢?长得一模一样,又是同年同月同日,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们更亲近的一对了.
――你乖乖躺下,我会讲故事给你听喔,从我的家人,还有雪央,兰萦,啊,还有皇甫扫华.
――我刚生下来,便有个和尚上门跟我爹妈说,要我在十四岁之前离家出走,才能得避过生死大劫,我是不信,可是,能有机会出门游历却是难得的经验,如果知道会遇上你,我会早一点出来的,因为,可以多看你一眼.
少女笑吟吟地逼近他,看着他的脸涨红了才满意地说:“总算有血色了,哎,如果我能把我的健康分享给你,那多好啊.”她握住他的手,轻轻亲了一口,“只要见到你,只要你平安,其他什么的都不紧要,我真想便这样在这儿陪你一生一世,只是看着你,已经好开心,好满足了,小五,你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好像是一个人,少了一半,有一天忽然找到了另一半,便再也无法放手,不能割舍.”
从一见面,便是理所当然的亲昵,半点隔阂也没有.
熟悉亲近得好像是血中的骨,骨中的肉.
“不许说你活不过十五岁,我还要与你一起长长久久呢,以后,我们一起去见我的爹妈,雪儿,兰儿,他们都不信有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存在呢,要大大的吓他们一跳,然后,便留在这里,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连当日见到扫华的震荡也比不上.
想要将对方揉到心窝融成一体再不分开.
就如同,本来,他与她,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是,被神分成了阴阳两半.
我们,是不可以分开的.
他与她,向对方许下了承诺.
十四岁的少男少女,不懂得什么是男女私情,只是,一片天真无邪的纯净透澈,相亲相爱,在彼此之间,是让第三者插不入的自成一体天地.
那是天堂.
那是最最明净无暇的依恋.
直到大哥的回来.
他剧烈地发抖.
在梦中也不能自己.
他是告别了孱弱的病躯,可是,却是以无比惨痛的代价换来的.
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以为他着想为他好的名义,他承受了不属于他的福泽.
――只要你平安,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我不会离开你,小五,我在你的体内,你觉察到了吗?我们,是真正的一体的,从生到死,永远在一起.
她的血,在自己体内流动,她的生机,移植到自己体内保他至少五年的平安.
可是,为什么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为什么,他什么也未曾觉察到便要接受残酷事实?
眼泪滑下面颊.
醒来的时候,已身在相府.
他抬手,覆上眼,无意拭擦.
胸口的痛,似是不能停止的无边飘雪,雪结成冰,是为冰刃.
一声无奈的轻叹.
“你不知道你的眼泪,是会让我们心碎的吗,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