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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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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Nightmare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应该要开始了的时候,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正处在阳光明媚的正午。包括Gray在内七个工作人员跟在他身边,一群人一起浩浩荡荡地穿过了马戏团的领地准备回到三叶草之塔。
在马戏团大门外的大道上直直地站着帽子屋和红心城的人,大家都带着一种奇怪的规矩感穿着正装,连一向自由得过分的Dee和Dum居然都安静地没有主动找茬,两边的人都难得地在这种在大庭广众下直接交锋的情况下只是相对无言。在Nightmare走到阳光下的一瞬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但是他并没有停下,只是回应性地点了点头,就带着自己的部下直接离开了。
他的背影带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气场,Dee和Dum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象是憋不住了一样对以他喊了一句话,最终却也只是咬了咬牙,又将沉默继续了下去。
在那件事情发生了之后,以三叶草之塔为据地的那个梦魔的脾气可谓是与日俱增,虽然外表看起来似乎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但他身上那种让人不安的因素的确是增多了。但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Alice已经消失了数不清多少个时间带了,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之后他们居然都还没有“搬家”,这对这一整个世界来说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有的时候Nightmare会想,这大概是因为这个对他们这些原住民残酷到了极点、同时却又从跟他们一样从一开始就深爱着Alice的世界,也跟他们一起在等待着她。
大概连他养的猫咪都察觉到了他的性情变得越来越诡异,最近它无缘无故闹脾气或者在他出门期间故意把房间弄得乱糟糟的情况变少了,更多的时候,那只白色的小猫只是在他的房间里玩,一直到他带着他那变得诡异的性情回来为止。
话虽这么说,他跟和普通无颜者一样逐渐开始放弃等待的红心城,或者跟那一只愈发疯狂地在外游荡的猫咪都不一样。Nightmare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别人想的那样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硬是要说的话,自那之后的发生在他身上唯一的改变,似乎真的就只有他们能隐约察觉出来的脾气上的问题而已。甚至连这种变化都是微妙的,是一种甚至连崩人设都算不上的改变。
那一次他在持役者会议上所说过的、所做过的事就象是他们的幻想一样,当时那个带着一腔似乎已经要溢出的疯狂想要大干一场的Nightmare,在时间带的转换里仿佛也人间蒸发了。时计屋在那次会议之后就一直紧紧地盯着他,在至少二十个时间带之内,每一次Nightmare看见他时他都皱着眉,脸上几乎直接写上了“你不要给我乱来”之类的话。但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的内心世界能逃得过梦魔的眼,这个人一副冷漠地旁观事态发展的做派下也存在一个关于“Alice回到这里来了”的假设。
包括似乎和普通无颜者一样逐渐开始放弃等待的红心城,以及那一只愈发疯狂地在外游荡的猫咪,每一次每一次,Nightmare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那种于他而言无所遁形的思想简直震耳欲聋到让他想当着他们的面堵上自己的耳朵。
但是没有。
Alice没有回来。
Nightmare也能猜到,这个世界还能继续以这种几乎要跟这里的时间变化一样微妙的平衡支撑下去的关键,是他自己。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任何关于Alice的新消息,同时却也没有跟任何人表明他放弃了,他只是跟所有人一起保持了沉默。这种不说、不听、不干预的态度仿佛给了他们一种全新的、退一步的假设。
——Alice是可以回来的。
而这个假设连在Nightmare的心里也存在着。
他每天来往在两个世界之间,巨大的损耗开始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差,但他也坚持着做这种象是笨蛋才会做的事,坚持着不跟任何人说具体的情况。
因为他坚持着那个假设:Alice是可以回来的。
全世界的人都在猜测三叶草之塔的Nightmare大人到底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奇怪。他现在正在经历的这种情况太过让人不可置信,有的时候他自己从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冒出来时都会想,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他的梦而已。如果是的话,那这只能代表他作为梦魔的能力已经到了几近衰竭的地步了,因为他已经连自己的梦境都无法控制了。
在梦里,他一直都是那个无法触碰Alice的Nightmare。
但他固执地私自保留着这件事,或许等到下一个持役者要代替他的位置时,他都还没有能够再一次告诉Alice他喜欢她,那他就会带着这个秘密永远消失在时间里。但是只要他还带着自己的身体活着一天,他就会继续坚持地假设。他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告诉任何人现在在发生什么,除他之外,Nightmare不觉得有任何人可以在这件事上起任何的作用。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梦魔,只有他是Alice的恋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有能力,只有他有资格去完成这个假设。
今天的日光强烈到让他都几乎要有些睁不开眼,夏日正午的阳光容易让人心情烦躁。但是理应属于夜晚的梦魔却一点都不排斥这样的天气,甚至可以说夏日的正午是他最喜欢的时间段之一,假设他的身体状况允许,安心与信赖的Gray也不会突然跳出来打断,那他大概可以在夏日的午后里消耗一整个时间带。
如果Alice在的话。
从他还只是在梦境的世界里接触Alice的时候开始他就发现了,这个表现得对自己非常绝望悲观的少女对阳光也有着生命体特有的憧憬。她在傍晚可能会心情抑郁,在晚上又大多数时间都处在昏昏欲睡或者干脆睡着了的状态里,明亮的正午大概是他们最常看见情绪高涨的她的时间带了。
他还记得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夏日下午,他跟Alice一起跳进了喷水池跟可爱的小孩子们一起打水仗。小孩子永远有着最纯粹干净的内心,也有着最纯粹干净的笑容,但那一天他穿过飞溅的水花看站在另外一边的少女,却觉得那个人的心灵跟笑容应该才是他见过的、最能从灵魂深处吸引住他的东西。
她当时正低着头跟拉着她袖子的小男孩说话,漂浮在空中的水滴折射太阳的光线,在晴朗的天空下仿佛是出现在白天的星星。然而什么都无法阻挡她那双碧蓝色的眼睛里的光,波光粼粼的眼眸正象是蓝天一样。就在这一秒,她突然抬起头来,穿过飞溅的水花也看这一头的Nightmare。
她笑了笑,那一刻,Nightmare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包括他们两个一起养的第一只猫,他和Alice一起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创造了太多的回忆,只有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已经在一起那么那么久了。那是一只白色的、毛绒绒的蓝眼猫,在一个阳光灿烂到跟今天一样会让人睁不开眼的日子里,他们两个将孤零零待在树上的它抱了下来。塔里有人偷偷打趣说那只蓝眼猫简直就像Alice跟他的孩子一样,那个时候Nightmare其实就抱着猫站在拐角,闻言只是顿了顿抚摸着那颗毛绒绒的脑袋的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却已经没有了要拐过转角的意欲。
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急急忙忙地到处找他的Alice逆着他原本走路的方向从那个拐角拐了进来,他才慢腾腾地站在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里转过身来笑着对她说:“这么快就找到了?”
“……。”少女没有说话,毫无淑女气质地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当时的那一只猫在Alice不见了之后,突然也在某一天消失在了塔里。几乎整座塔的人一起将从地牢到塔顶的整座三叶草之塔翻了一遍,但是那只猫再也没有出现过。这象是二次创伤一样的事情过后,有好几天领地里的住民都不敢直接去看Nightmare大人的脸色如何,或者说有好几天他们都没有机会见到他,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居然主动出现在办公场所里面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抱着一只新的猫咪了。
那也是一只白色的、毛绒绒的蓝眼猫,Gray第一眼看的时候都差点以为是那一只走丢的小猫回来了,定眼看了片刻之后才发现不是。
这只猫才长成型没有多久,而且它的右眼应该是看不见的。
Nightmare没有跟他们说,那一天早上他在窗边看到了塔下站着那一群他跟Alice陪着一起玩过的孩子。在第一次一起玩之后他们两个还见过那群孩子几次,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们那副远远看见他从大门走出去就急忙跑了过来的样子,很明显就是专门来找他的。他们将手里抱着的那一只有一只眼睛看不见的白色的蓝眼猫递到了他面前,跟他说:“Nightmare大人,这只小猫送给你。”
“——下一次,要再跟Alice姐姐一起来找我们玩哦。”
他说好。
直到那群孩子叽叽喳喳地开始扯他的袖子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对这只猫咪,Nightmare没有再跟从前一样那么放纵,或者干脆说是换了一种饲养方式或许会更加恰当。基本上每一天出门之前他都会关上门把猫咪锁在房间里,否则就亲自抱着它去办公场所,在这两个地方随便猫咪怎么胡闹他基本上都不会生气,但是除了这两个地方,Nightmare就不再让它到别的地方去。
说起那一只猫……
走到半路的Nightmare顿了顿,突然叫停了所有人:“Gray,你们先回去,蒂卡还没有吃东西,你送一些食物到我的房间里。”
这种连理由都没有说的直接旷工理论上来说是从来不会被接受的,但是站在原地的Gray只是转过头去看他,过于强烈的日光下只有他象是带着银色的光环一样走开的背影。那个人突然回过头来,甚至连他的脸都在阳光里变得模糊不清。大家听见他说了一句“拜托了”,再眨眼之后就发现,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蒂卡是那一只猫咪的名字,全名非常有异域风情地叫做Sylvatica。虽然这种半吊子的命名方式实在是非常梦魔,但是……
Gray瞇了瞇被阳光照得太过疼痛的眼,率先转身说:“走吧。”
——但是这种事,一看就是Alice教他的。
三叶草之塔的花园里有一种叫Myosotis Sylvatica蓝色小花,Alice说过,在某个国家的传说里它有另外一个名字:
Vergiss mein nicht.
Forget me n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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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之国的Nightmare再一次在那座玻璃花房里睁开眼,视线里银色的月光穿越屋顶,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就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让他狠狠地沉了进去。
最近的两天Alice似乎非常喜欢呆在花房里,从前天开始,靠近园艺工具架的角落里就放了一张从房子里搬出来的小圆桌,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把好像老年人才会用的摇椅。好几天他来的时候都发现她就窝在那张摇椅上,裹着毯子透过玻璃房顶看着天上。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玻璃被清洗得很干净,月光几乎不受任何阻碍就可以直直地照射进来,但是这座花房本来就是按照让光线能最大程度地折射的目标来设计的,穿透玻璃后被折射开去的光线就像在直白地说,那个地方的确有一层屏障。
河面上拂过一阵风的时候,在这里能听见风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但是周遭环绕着她的植物都是静止的;天空开始一下雨的时候,在这里能听见雨落在玻璃上的声音,但是周遭环绕着她的空气都是无声的。这座花房就像将她跟外界的世界隔绝开了了一样,而现在的Alice明显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今晚的天气太过晴朗,月光朦胧得象是带上了沙的质感,落在石砌的地面上,让Nightmare产生了一种他走动时都能带出声响的错觉。他安静地站了片刻去平复自己的呼吸,即便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但他每次站在这个玻璃花房中央的时候,还是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深处似乎要迸发出来的火焰。
跟他对Alice与日俱增的爱意一样热烈。
然后他转身,飞起来穿过了玻璃打造的墻壁,准备去往她的身边。
但是今天很奇怪,一个礼拜以来每天都开着的露台落地窗关得紧紧的,甚至连客厅里都是一片漆黑,隔着窗户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泄露出来。Nightmare在窗外看了一会儿才犹豫着进到了客厅里,连这种象是跟踪狂或者小偷一样的事情现在由他做起来都好像理所当然了起来,更自然的是他四处张望寻找那个少女的动作。
因为这些事他已经做过无数遍了。
连空调的声音都没有,客厅里只有墻上的挂钟响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充斥了一整个空间,似乎将这个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客厅无限放大了。银发的梦魔安静地站在月光里听着,有一瞬间似乎觉得自己身体里那个时钟的声音都跟这个挂钟重合了起来,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象是魔咒一样灌满了他的耳朵,但是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Alice?”明知道不会有回应,他还是试着叫了恋人的名字。
房子里还是一片寂静。
他焦躁地抿了抿唇,站在还能被月光照亮的那一片世界里踌躇了片刻,才慢慢地往房子的深处迈开了脚步。他在这个世界上连踩在地上的声音都不会被留下,房子里从头到尾都没有除了那些滴滴答答的动静以外的任何声音。
厨房的灯黑着,浴室和厕所的门也没有锁上,直到他难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沿着那条他跟着Alice走过好几次的楼梯到了二楼,才发现这幢房子里现在似乎真的没有人。
杂物间的门锁得紧紧的,书房的也是,二楼唯一没有上锁的房间是走廊尽头的卧室,那扇木门半遮半掩地开着,从那一头也有一丝丝月光漏到走廊上。Nightmare在门口顿了顿,然后才走了进去,那一瞬间少女的气息拥抱了他。
房间里所有的窗帘被拉到了最旁边,床铺跟桌面都整理得很整齐,那张Alice在上面度过了圣诞节的椅子上堆了三本封面让他看不是很明白的书,唯一比较混乱的大概就是敞开了一闪百也门的衣柜。他转身之后正好对着那扇打开的柜门,从百也门的缝隙里照进去的月光被拉成了条状,罩着一个空荡荡的衣架,Nightmare也不知道那里原本挂着什么。
Alice不在。
这是Nightmare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或许他现在应该先担心这么晚还没有回来的Alice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想一想有可能跟她在一起的人是谁,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想这些事对他来说并没有意义。他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应该跟癞蛤蟆一样,毕竟他握拳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现在手心冰凉。在这个充斥着Alice的气息的房间里,连照进来的月光似乎都带上了她的气场,将Nightmare裹了起来,现在却只让他觉得绝望。
他什么也做不到。
对现在的Alice来说,Nightmare甚至是不存在在她的生命里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内脏开始传来一阵碾压似的剧痛,好像有一把锤子从他的肺、胃,甚至说是从灵魂的最深处到处乱撞,象是要从内部将他整个毁灭一样。那种痛来的太突然又太剧烈,一瞬间他就忍不住蹲下身来踡缩在了地上,甚至开始感觉到耳鸣,连抱着头的手摁在耳边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痛是他唯一的感觉。
他觉得他该回去了。
太长时间的等待已经消耗掉了他本就不那么长的生命。
等到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过后,他感觉自己身体里传来的那种痛似乎已经让他感到有一点麻木了,他才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他还在那个房间里,周遭的世界甚至连空气都带着恋人的气息。
‘……我或许应该好好想想。’这种想法一出现,他的大脑就开始疼痛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本身就不舒服,所以无论想什么都会感觉到头痛。银发的梦魔转身走回房间的门边,那扇门还是半遮半掩地立在那里,从房间里面可以看见漏到走廊上的月光跟另外一头的黑暗形成的那条界限。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那条界限的另一边,还是只有挂钟的声音回响在那里。
“……”梦魔咬紧了牙,突然冲了出去。
他好像听见了房门在他的身后关上的声音,但他没有去理会,毕竟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明明说了要好好想想,但此刻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以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过的程度发挥了能力。
他冲到院子里,向着这座房子外面的世界飞了起来。
Nightmare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沿着什么样的路径前进,但是……
‘但是我好不容易才能见到她。’夏季晚间的凉风将他的头发吹向身后,他苍白的脸完全暴露在了月光的照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他在那个房间里呆得实在是有点久了,他觉得现在无论哪里的月光照耀到他的身上都跟在那个房间里时一样,全都带上了Alice的色彩。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丢脸下去了,但那种感知实在是让他感到一种带着无奈的开心。
‘我好不容易才能见到她,一天才能见一次,怎么能不去找她。’
快一点、再快一点。
体内的时钟好像要炸开了,全世界的时间似乎都加快了流逝,异世界天空里的梦魔依旧固执地坚持他的假设。
为了他的恋人Al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