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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逢 ...

  •   酒会在傍晚的时候开始。
      太阳西沉,华灯初上。
      衣着华丽而精致的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端着小杯的香槟轻声谈笑着。蛋糕、三明治被整整齐齐摆在绘着鎏金雕花瓷盘中,切好的新鲜水果盛在彩绘天鹅的大瓷托盘里,果仁、橄榄、洋蓟心、烤小香肠各种风味的小食应有尽有,上百瓶葡萄酒被打开,餐台的尽头是面带笑容的侍者。
      衣香鬓影,西装革履,却又因为到场客人的不同身份而显得暗涌沉浮。
      历史一直不喜欢这样的应酬。他没有站到正在和客人侃侃而谈的政治身边,反而寻了一个人少角落独自呆着。
      放置在果盘里的山莓在雪白瓷面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嫣红而可口。历史一颗一颗拈起放进嘴里,视线却飘向了大厅中的宾客们。
      舒缓的钢琴曲缓缓奏响,灯光调暗,开始有宾客滑入舞池寻找舞伴,在音乐声中翩翩舞起。谈笑声渐息,历史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盘子里的山莓少了几乎一半。
      “你怎么躲在这儿?”背后传来政治的声音,熟悉而冰冷,带着一点点责备,“我找了你很久。”
      “我觉得这里很安静。我不喜欢那些客套话。”历史取过侍者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这些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会显得很可笑。”政治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微微笑着问:“那么,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历史明显心不在焉,虽然没有出踩到舞伴的脚这种差错,可是政治还是感觉到他动作僵硬,完全是在自己的牵引下才做出的回应。
      即便每一个动作都规范到几乎完美,但是却不带一点情感。
      “你还真是有让人完全扫兴的能力啊……”政治轻轻叹息着,凑到历史耳边低声说道,“华理那边有人没到,时间还早,你不用这么着急。”
      “抱歉,你在说什么?”历史抬起头看他,漆黑的眸子里蕴着一丝困惑,“很遗憾我没有听清。”
      政治挑眉,历史始终带着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他不确定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不过这不是需要他在意的事情。
      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微有一些僵硬,直到政治又再次开口,“你在等我给你一个吻吗?”相握的双手不知何时变为五指相扣,“我并不介意这样做。”
      历史皱眉,想退后却被环腰间的手紧紧禁锢住,他盯着政治的眼睛,还不意外地看见了里面藏着的揶揄,不禁问道:“我哪里除了差错,给你带来这样的错觉?”
      “你一直在看着我啊,”政治朝他微开的衣领里呵了一口气,“不是这个意思吗,还是我误解了?”
      “是你误解了。我想休息,可以放手吗?”历史终于忍不住沉下了脸,“我觉得……”
      历史一直都在忍耐着。
      他不喜欢和别人发脾气,却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别动。”
      音乐声在那一刻戛然而止,政治捧起他的脸,然后深深吻了下去。
      背后传来的是生物冰冷没有情感的声音:“物理,你终于到了。”
      明明隔得那么远,为什么听得这么清晰。

      直到人群响起一阵善意的起哄声,政治才松开对历史的钳制。历史猛然推开他,却因为双腿脱力而差点跌坐在地上。
      政治不动声色地将历史捞回怀里。即便历史一直低垂着头,可是政治却能清晰地感到由他身上传来的无言的排斥与抗拒。
      一向温和的历史竟然也会生气。
      政治知道原因。怀中人带着凉意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双手无意识地抓紧袖子,直到原本平展的的布料被抓得布满皱痕。
      政治一直都知道历史的那些小小过往。只要他愿意,历史在他眼前就是透明的,没有丝毫秘密可言。政治很清楚自己与历史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他们最合适,而感情却从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可是今天他却对历史的那点儿心思感觉到了恼火。
      “又见面了。”愈发搂紧怀中的历史,政治风度翩翩地朝着面前的二位问好,“十分有幸今晚能在这里等候二位的大驾光临。”
      “放开我。”历史压低了声音说道,“放开。”
      历史没有办法挣扎,一来他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二来大庭广众之下他不会做出和政治撕破脸皮、让别人看笑话的蠢事。他甚至连小幅度的动作都不敢有,只能徒劳地用语言去威胁。
      政治当然不理会,怡然自若地和面前的同样面带笑容的化学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只是暗中加大了力气,捏的历史手臂生疼。
      历史心里泛起难以言说的绝望。这种绝望不是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被迫和别的人展示亲昵所带来的,而是那种失去自由却又没法逃脱的痛苦。政治的体温不同于他冰冷的性格,他的怀抱很温暖,那正是天生体寒的历史所需要的。可是越温暖的怀抱,历史越发觉得窒息。
      “你能不能放开我?我求你了。”历史的哀求到最后细如蚊声,只有政治才能隐约听见。
      政治了解历史的个性。他不会害羞或者胆怯,年纪和阅历使他无论面对怎样尴尬或者宏大的场面都能应付得如鱼得水。然而也因为如此他愈发害怕自己无法掌控的局面以及不可预料的错误行为,以及带来的后果。
      所以即便在所有人眼里历史不过是因为羞涩而躲进了恋人的怀里,但是历史本人却知道这不过是政治对他的暗地里的戏弄,或者是不轻不重的惩罚。
      政治低声叹了口气,对化学做了一个抱歉的眼神,附身在历史耳边柔声说:“罢了,回去在收拾你。”声音很弱,却刚好能让不远处化学身边站着的物理听见。
      物理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状似亲昵的两人,可是微抿的唇却泄露了他不过是刻意伪装的冷漠。
      化学不明所以,可是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的深了。

      政治松开手臂那一刻,历史逃一般地离开,却又被人抓住了手腕扯回了身边。
      “亲爱的,你还没有和我们的新客人打招呼。”历史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真正的暗淡了下去,望着政治的眼神里带上了心死的意味。政治的微笑隐约透露出报复得逞后的酐畅淋漓,可是莫名地又有点不够尽兴。
      “抱歉之前失礼了。”历史错开视线,看着化学与物理两人,勉强带上一点儿微笑,声音有一点沙哑但仍不失温柔,“贵客来此,未曾远迎。”
      “不必不必。”化学稍稍朝历史行了个微躬礼,“我很久以前就听闻您的名声,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这话算不得假。化学生得略有些迟,也有些不太巧。这个圈子里面他虽久闻历史这个人,但却从来没见过。后来两边开了战,沙场上竟然也没有碰到过对方。
      这很难说是不是一种幸运,化学日后总是不时感叹起这段往事。不过眼前他却是忙着偷偷打量眼前的人。

      历史的长相并不惊艳。甚至与明丽妖艳的英语相比,他略显寡淡,但却胜在耐看。
      时间的在他身上的沉淀并不是疲惫与沧桑,也不是彻底看透后的空洞与释然。眼前肤色苍白的华衣美人,衬着乌黑如流水般的长发,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贵族的优雅却不做作,语气温柔却不显谄媚,甚至连微笑,很淡却很真挚。
      他像是大家笔下的水墨山河,尤其是那乌色墨汁所绘的名川。安静的奔涌,墨色的清澈。
      很美。
      化学心中暗暗赞叹,可是不自觉却生出一丝可惜。历史的样子美虽美,可是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躯却显得他的气质太过柔弱。病美人虽美,却终究少了点历史本来该有的味道。
      不过也许正这是政治所想要的呢,最完美的恋人的模样?

      物理早已不是自己与他初时相遇的稚嫩模样了。
      历史望着与化学并肩站立的青年,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儿冷然。但只有他心底知道自己藏得是怎样的感慨与遗憾,又莫名地觉得欣慰。
      “幸会。”他微笑看向迟迟不语的物理,像是与经久未见的老朋友打招呼一般,平淡自然的语气,隐于音尾的是不可见人的叹息。
      物理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盯着历史的双眸,试图发现一些别的东西。哪怕是恨也罢,却总比空无要来的让人期待。
      他很快就失望了。
      身侧的化学在背后狠狠扯了两下物理的衣袖,提醒他说些什么,而不是这样沉默而尴尬地看着对方。政治早已离开,在离这儿不远处和别的客人品酒交谈。但是化学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暗暗在历史身上流转。

      “幸会。”物理终于开了口,那些曾经困扰过自己的古怪情绪与莫名的期待终于在现实面前低了头。他的声音失去了温柔或是愤怒的情绪,连故意伪装的冷漠都消失了,无味如一杯凉白开。
      生物不知不觉走到僵持的两人之间。她今天难得没有穿白大褂,一条蕾丝的白金色的小礼服裙以及美术出神入化的化妆术终于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女人而不是实验室的解剖台上躺着的被使用过数十年的女性尸体。
      “历史,请问我可以把物理借走吗?我和他好久不见,有很多话想聊一聊。”也许是因为生物的容貌不再那样让人胆寒,甚至连她的声音也变得婉转起来,“化学,请你不要担心,今天参加酒会我并没有随身携带手术刀。”
      “我并不担心这个,”化学看着一脸淡定的生物,似笑非笑地说,“你和物理是有多久没见?赶着在这个时候聊一聊。”
      “两个月三天又四个小时。从我上次进实验室准备好做实验开始算起。”生物费了几秒回答完化学的问题,又转头看向历史,“你还没有回答我可不可以。”
      “走了。”物理从背后拍拍她的肩,“你不会还是想和我纠缠两个月三天又四个小时前你和我争论的那个问题吧?”
      生物没有理他,只是执着地盯着历史看:“你没有回答。”

      历史略带惊异地看着眼前莫名固执的生物,并且难以理解她的固执从何而来。从他第一天结识生物开始,这个女孩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冰冷并且没有人情的。她的字典里没有羞耻与屈辱,也没有欢喜与悲伤。她习惯于从生理上的角度去分析一切问题,包括所有可以由人类产生的情感。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生物非常清楚地了解历史那段几乎不堪回首的往事,却难以让历史产生要去回避她的想法。
      “我想......这件事大概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与否吧。对于物理所作出的任何决定,我都没有权利或者资格干涉与过问。”历史微笑着解释,却换来了生物一个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生物皱眉,“我还以为我想明白了什么叫做爱了呢。”
      历史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那一刻隐藏许久的被尘封的秘密又一次被意外地撕扯开来。
      露出的是血淋淋的真相和无法抹去的伤痛。

      “不,不是的。”历史笑得勉强,他不知道怎样去和生物解释,越发努力的想要用语言去诠释,却越发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爱它从来都不是占有,更多的时候是选择放手。”

      历史的话音未落,却见本已准备离开的物理突然转身紧盯着他。
      物理的眼眸是温暖的奶棕色,带着微微湿润的柔情。
      怨恨和嘲讽的眼神并不适合他,历史有点儿可惜地想。他还记得年幼时的物理总会用这双带着动人神情的眼眸去央求历史满足他的愿望,而历史总是难以去拒绝。
      “爱?你是在开玩笑吗?”物理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是质问而是在描述事实,“你还是那么会给自己找理由啊,历史。”
      时隔多年,物理再一次站在了历史的面前。那一刻,心底的滋味只有自己感受的清楚。
      很长一段时间里,历史的离开都让他沉浸在不甘与怨恨之中。即便他幼稚的发泄让历史几乎丧命,但是那小小的歉意与惊慌很快就被别的情绪所吞噬。
      物理不明白。历史曾经将世界上所有他能够得到的东西都对物理双手奉上,他那么温柔,那样细心,那般体贴。物理从来不担心历史会离开自己,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无论自己身在何处,历史总是伴随身边。对于过去的回忆,处处都是历史的影子。
      可是有一天历史突然就走了。
      这是物理此生经历的最荒谬的一件事。历史用毕生最温柔的语气说自己永远爱着他,可是转身离开的背影却比任何时刻都要坚决。
      物理发誓有一天自己要问原因。这个问题时常会缠绕他从深夜到天明,如噩梦一般挥退不散。

      历史垂下眼眸,没有开口回答物理的问题。
      他在逃避,是因为心虚吗?物理看着眼前的历史,突然发现这么多年不见,他变得苍白而且瘦削,愈发美丽却脆弱,不复记忆中的风雅与脱俗。
      他变了。历史染上了世俗的尘埃,蒙尘的美玉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一位。又谈何爱与不爱呢?
      被历史一句话点燃熄灭已久的怒火的物理又蓦然平静下去。也许只是自己想得太多。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即便问出了所谓的理由,他们也不可能回到曾经了。自己纠缠于往事,却未料故人早已不在。

      历史匆匆离开酒会,甚至都没有和政治说一句。
      即便灯光昏暗,司机也瞧出历史的脸色不太好,略有些担心地问道:“先生,您.....”
      “麻烦先送我回去。”历史,“政治暂且不用管他,大约今天要晚回去罢,我不舒服,所以决定先走了。”
      车窗外行道灯暖橘色的光缀成一片星芒。汽车平稳地行驶着,历史沉默这不说话,身子无力地倚着车门,两眼皆是茫然的神色。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本以为这样最好。
      可是在听到物理说出“你我自此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关系”的时候,却仍然落荒而逃。
      为什么要难过呢,这不是自己所期待的吗?让物理忘记自己,去找寻比自己更适合他的人,他很多年做下了这个决定,为什么现在看到他真的释然,却仍然要疼得揪心。
      甚至心底是隐隐的不甘。如果当年自己......现在又是怎样的光景?
      历史阅尽了世间的悲欢离合,看透了真情假意。悲欢离合,喜聚离散,时间是冲淡一切感情的良药。
      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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