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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正文.十 ...

  •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呆在这儿,你的爸爸妈妈呢?”

      张天梁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眼前的女人,只看了一眼就把头又垂了下去,闷声说:“我没父母。”

      “真可怜,唉。”女人掩住了嘴巴,眼前的孩子年龄不大,五官还没完全长开,但是已经可以看出,长大绝对又是个英俊的男人。

      张天梁奇怪地瞥了女人一眼,他想不通女人为什么要用如此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在他看来,有父母和没有父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都是一样流离失所、忍饥挨饿。严格来说,他也不知道有父母呵护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他觉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也是有父母的,可是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女人的怀里抱着几根瘦巴巴的胡萝卜,她看看张天梁,又看看手中的萝卜,内心挣扎了一下,咬咬牙,还是匆匆离开了。

      张天梁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并没有感到特别失望。这年头,同情心简直像食用肉一样罕见:能偶尔亲眼看到一块就算是运气好了,吃到嘴里是完全没指望过的。

      更何况,如果需要靠别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那么他早就死了,张天梁从来不去指望别人。

      张天梁站了起来,准备出门了。说是“出门”,实际上他的居所只是墙角屋檐下的一个小帐篷,压根就没有能称之为门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入冬了,风都开始变得刺骨起来,可以预见,街上成群的流浪儿又要被冻死许多了。但是张天梁并不多么担心,他早在帐篷下挖了个地窖,虽然挖它的本来目的是为了储藏食物,但是他很快就惊喜地发现地窖的保暖效果也是尤其得好。

      他穿过数十条街道,路上的行人不少,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张天梁居住的这个城镇叫海宁,矗立在一座孤岛之上,先人为了防止涨潮,在城镇边缘建造了坚实的城墙。在异虫出现之前,这里一直是个鲜为人知的小地方,居民寥寥无几,但是自从异虫代替人类站在食物链的最高层之后,海宁因为有大海和城墙做屏障,成为了少数不被异虫侵害的乐土,不断有难民涌入,海宁不久就变得人满为患。

      张天梁在城边的一处宅院边停下,他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并没有人在附近后,手指微微蜷曲,指尖蕴起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薄光,在墙壁上用力抓挠几下。坚硬的石墙居然就这样被一个5岁多的孩子挖出了一个凹槽。

      不知何时起,张天梁就发现自己能运用一种奇怪的力量,这让他能做许多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他不知道这种能量是什么,但是他机敏地察觉到,这种力量似乎只有他自己能使用,早慧的他隐隐地觉得,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很冒险的,于是他把这作为一个小秘密埋在了心里,只有在需要的时候偶尔偷偷使用一下。

      经过半个小时的努力,张天梁终于在墙壁上挖出了5个凹槽,他自如地收回掌心的浅光,踩着凹槽翻到了墙壁上。墙壁并不高,只有两米左右而已,但是对于身高只有一米多一点点的张天梁来说,已经是个蛮可怕的高度了。他一咬牙,狠了狠心,扒着墙壁滑了下去,落地后没站稳,还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顾不上检查下被粗糙石壁磨疼的双手,他跌跌撞撞地往院落角落的一个大平房跑去。

      这是一户当地老居民的住宅,世代靠养殖海带为生,海宁附近的一大片海域都属于这户人家。现在户主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也许他的爷爷辈还只是收入勉强维持生计的贫民,但是随着大多数土地都变成沦陷地、粮食的产量直线下跌以及牲畜繁殖力下降,没受多少影响的海带养殖让他很快成为了海宁的富户之一。有钱,有稳定食物来源,现在只要数数争着对他投怀送抱的小姑娘的数量,就可以知道他的地位如何了。

      并不是没有人想抢占他的财产,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动他。

      这家伙的运气真的是非常好,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有一天出海打渔,鱼没捉到多少,却救回一个溺水的青年男子,而那个男子在几年后成为了现在的第十七军团团长。虫灾爆发后,第十七军团又正巧退到了海宁,团长感念当年的救命之恩,将保护恩人当做了头等大事,谁要敢动这家人的一草一木,就跟和一个军团作对差不多。所以就算在这个秩序越来越混乱的年代,也没多少人真的敢对这富户打什么歪主意。

      当然了,军队只能防止有人明抢而已,像张天梁这种五岁小毛贼,有时候谁也防不住。

      张天梁熟门熟路地从一个小窗翻进了平房。小窗本来是用来透气的,由于窗口开得太小,八九岁的小孩子想爬进去都难,所以主人根本没考虑过要把这个窗口封上,他做梦都想不出,五岁的小孩子也会来偷东西,这就便宜了张天梁了。屋里堆满了成筐的海带,这都是准备拿出去换东西的,现在的食物特别值钱,这样一筐海带能换来一栋房屋。张天梁熟练地从一个大筐里抓了几大把海带塞进衣兜里,他的年龄还小,一点点食物就足够饱腹了。张天梁也不贪心,拿够了一天的食量就停手原路返回,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宅院。

      他偷偷摸摸地跑到海边的一块大礁石后,一个最多不过七岁的小姑娘已经端着个旧铁锅在那里等着了。小姑娘的眼睛又大又水灵,皮肤白嫩,眉毛就像画上去似的,除了因为营养不良有些瘦弱以外,她漂亮得就像一个小天使一样。

      张天梁掏出海带,麻利地接过小姑娘手中的铁锅,生火烧水,将海带下锅煮了起来。

      “洛洛,等急了吧?马上就能吃了。”张天梁笑着拉拉小姑娘的手,虽然他还很小,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东西,但是隐约地,他觉得自己很喜欢这个好看的小姑娘。

      三个月前,张天梁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简直惊呆了。在挤满难民的海宁,满地跑的小孩子大多跟泥猴子一样,别说好看了,看上去不是脏兮兮、邋邋遢遢的都少,洛洛可能是张天梁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了。这年头的人心很好收买,每天张天梁都将偷来的食物分给洛洛一点,很快他就得到了小姑娘的追捧。

      海带煮熟后,两个小孩狼吞虎咽地把它们吞进了肚子,连带着点海带味的汤汁都没放过,喝得一滴也不剩。张天梁打了个饱嗝,惬意地揉揉自己的肚子,对洛洛说:“咱们收拾收拾回城吧。”

      洛洛乖巧地点点头,把锅端起来走到海边,用海水清洗铁锅,生怕回城后被人发现锅里有海带的余味。

      海岸边停满了逃难的人驾驶来的船只,密密麻麻的,很多小型的船干脆被拖到了海滩上,船的主人们大约都再也不准备离开海宁了,船开到这里后,几乎就没有被再次利用过,这个海滩简直像一个船只墓场。张天梁趁着洛洛刷锅的时间,灵巧地爬进一艘小船的船舱,他想看看能不能卸几块木头下来,洛洛住的屋子门缝漏风漏得厉害,如果能有几块合适的木料堵上,冬天能少受很多罪。

      那是一艘简陋的小木船,木料都有些松散,张天梁拉开舱门,一股尘土味扑鼻而来。船舱里黑漆漆的,基本没什么东西,几个废弃的大木头箱子堆在角落。张天梁心中一喜,他本来准备从舱门的门板上拆块木头下来,但现在看来,这些只比他矮一点点的木箱上的小木板显然更符合他的要求。

      张天梁回头看看舱外,洛洛还在埋着头蹲在海边刷锅,并没有注意他的动向。于是他放心地在指尖慢慢蓄起态能量,当然了,这个时候世界上还没有人知道这是态能量,雷勒发现态能量能杀死异虫都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张天梁咬咬牙,用力在木箱上一拍,木箱和箱身连接在一起的箱盖脱落了下来。张天梁舒了口气,今天两次使用这种怪能量,让他感到有些劳累,他吃力地搬起箱盖,转身准备离开船舱。

      张天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搬动这个箱盖上了,他完全没注意到,刚被他打开的的箱子里,伸出了一个怪异的脑袋。

      “洛洛,好了吗?咱们走了。”张天梁一出舱门就大声问。

      洛洛端着锅站起来:“好……”一个好字还没说完,她的眼睛刷的瞪大了,直勾勾地盯着张天梁的背后,脸上瞬间爬满了惊恐,浑身都剧烈地哆嗦了起来。她尖叫一声,抛下张天梁就逃走了。

      “怎么了?”见洛洛这个反应,张天梁疑惑地扭过头去,一只和他差不多高的异虫正张牙舞爪地立在他身后。虽然这在异虫里已经属于小的可怜的体型了,但是一口咬掉张天梁的脑袋还是没问题的。那异虫见张天梁已经发现了自己,也不再隐藏声息,长开血盆大口,发出了尖利的吼声。

      “张天梁,张天梁,时间到了。”

      张天梁睁开眼睛,薛安正在用力摇晃他的肩膀。

      “真是的,睡那么死。”见张天梁转醒,薛安把手从他的肩膀上撤了回来:“还有一刻钟就到了出发的时间了。

      上午他们清扫了一块沦陷地,那块沦陷地离乌泽西主城很近,其实只有两三只体型中等的异虫而已,但是乌泽西正好处于东大陆和北大陆的交界处,又不属于经济交通要道,两边政府一直都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互相推诿清扫乌泽西的责任。当地发展又相对落后,本地人少有能接受态术运用教育的,所以乌泽西主城附近的大片土地,就算没几只虫子,也一直是沦陷地。幸好异虫的数量十分有限,否则在东大陆政府权衡利弊许久后、才不情不愿地出动了第五军团之前,这里的人类估计早就死干净了。

      “下午就去清扫2号沦陷地么?”薛安摊开地图看了起来:“唔,居然在山里,离主城不近啊……你刚才做梦了?”

      “唔,是呀。”张天梁心不在焉地回答,刚才的梦让他醒来后依然觉得很累。

      “梦见什么了,看你睡得眉头都皱成一团了。”

      “啊,梦到我的初恋了。”张天梁笑了:“真是的,遇到危险就扔下我,自己逃跑了,可真伤心啊。”他完全是用说笑的口气说出来的,一点都没有伤心的样子。在他看来,一个七岁的小姑娘看见异虫就抛弃小伙伴逃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那个洛洛要是还活着,现在一定是个大美女,肯定有许多人追她,不不不,这时候应该没人追她了,她大约已经当妈妈了,张天梁饶有兴趣地想着。

      薛安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她用右手搓揉着地图的边角,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眼光躲闪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现在还记着啊……”

      张天梁没注意到她的异状,用车上的通讯器下达了出发命令,然后笑着说:“是啊,那可是我第一次喜欢别人。”

      薛安发动了岩甲车,带着车队开往了二号沦陷地,她的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有点发白,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说说:“天梁,薛祥已经死了,看在咱们朋友一场的份上,你就别再怪他了,我知道他对不起你,但是他都死了就不要记恨他了吧……”

      张天梁被说得愣了半天,终于开口道:“我刚才说的,不是你弟弟。我没有记恨他。”

      薛安松了口气,脸上却依然带着点愧色:“其实我一直因为那件事觉得脸上无光,我薛家居然会出这么个为了自己活命出卖自己爱人的东西,幸好你没死,要不我们全家都会愧疚一辈子。”

      “求生是人的本能,别太在意了。”张天梁安慰地拍拍薛安的肩膀。

      薛安不提张天梁都没想起来,薛安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叫薛祥,当年也在第五军团。那时候薛安还不是队长,可是张天梁已经凭借着天才的名号、15岁时就单人斩杀了8只入侵海宁城的异虫的事迹,成为了明星一般的人物。薛祥自幼性取向就和别人不一样,说白了就是天生喜欢男人。他入伍第一天就被张天梁吸引了,于是对张天梁百般殷勤,软磨硬泡了一年多,居然还真被他得手了。不过这事也不奇怪,本来薛祥长得就好,在团里也算数一数二的俊秀男子,又会照顾人,在这个对同性相恋还算比较宽容的时代,掰弯一个人还是没那么难的。

      本来一切都挺好的,直到新年代历十四年年末,第五军团接到了一个任务:清扫怀慈城附近的一个沦陷区。这个任务无论怎么看都是很轻松的,怀慈离永安极近,就算从来没有军队去正式清扫过,但因为出入永安的态术士太多了,附近的异虫早就被消灭得差不多了。所以,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会在森林里被三十多只八米多高的异虫包围住。

      那一役,第五团伤亡惨重,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不到十个人。让薛安和张天梁感到心寒的是,薛祥在撤退的过程中,被一只异虫用触手缠住,眼看就要葬身虫腹。张天梁毫不犹豫地回身去救他,他却借机将对他毫没设防的张天梁打伤,妄图用张天梁伤口的血腥气吸引异虫的注意,使自己得以脱身。可最后结果却是,张天梁死里逃生,并在此后升为了第五军团的团长,而薛祥……在逃跑中慌不择路,掉下山崖摔死了。这件事让薛安大约有半年时间都不敢跟张天梁说话,她为自己的弟弟感到羞耻。

      去二号沦陷地的路并不好走,路面坑坑洼洼的,岩甲车颠簸地很厉害,在一个拐弯处,车上内置的储物箱都被颠开了。张天梁伸手准备把箱盖合上,一眼瞥见箱底有一张被薛安用来垫底的海报,是古江公司的,他瞅了眼海报,在心底里轻叹一声,这才缓缓盖上箱盖。

      古江公司的广告总是那么诱人,他想,‘修仙千载,历天罚九重,只为与你生死与共’……生死与共,多么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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