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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者相权取其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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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敬醒来正是清晨时分,腰处的伤口虽被绷带包扎,仍隐隐作痛。
昨夜的激斗仿佛历历在目,他不小心误闯进一处密林,却没料到那里竟有毒尸,不慎被毒尸偷袭,重伤晕迷之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躺在一间屋子里,他则一概不知。
方咬着牙挣扎想起身,一声清亮的冷哼便由屋外传来:“重伤未愈,就想着起来,是嫌死的不够快?藏剑山庄的病人都一个德行。”
循声而望,叶敬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叶某谢二位救命之恩。”
来者两人,均身穿平民布衣,一位面容清俊,另一位面部轮廓硬朗沉稳。
“救命之恩不敢当,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恰巧路过顺手一救,兄台不必介怀。”发话的是那位面部轮廓硬朗的。
“一个人胆敢不知死活的闯入密林,兄台真是嫌命多。”那个面容清俊的男子开口冷嘲。
叶敬摸摸鼻子,谦逊的解释:“叶某此前受村人所托,前去打探情况,未想反遭毒尸的埋伏。此次,确是叶某大意了。”
“兄台也是得到消息,前去探查的?”那位稳健的男子听完倏然发话。
叶敬点点头:“前不久途径村子,听到村民反映近日有人入密林平凡失踪。村头的李家便托我前去打探,他们的小儿子上周前去采药一去不回。”
“我们是村长所托。”那人听完点点头。
“叶兄毒素未清,暂且不宜行走,等会儿我给你开服药方,每日两贴按时服用,一周之后药到病除。”那名模样清俊的男子见叶敬态度诚恳,与往日那些藏剑山庄上蹿下跳,耐不住寂寞的病人不大一样,收了先前的冷嘲,认真的说着医嘱。
叶敬先行谢过,看了看他又问:“先生的医术可是出自青岩花谷?”
那名男子眼中闪过些许惊讶,眉头一挑。
“恐有冒犯先生,只是叶某也有一位万花谷的旧识,对青岩医术略知一二,故有此一问。”叶敬指指手臂上的细小针孔。
那名男子应了声,又对他道:“叶兄还需静养,我等就不多打扰了。阿岩走了。”言毕,拉着身旁的男子出去了。
叶敬望着门后,挤满灰尘的长枪,陷入沉思。
叶敬因身体欠佳,那两名男子把主卧留给了他,自己住在偏房。一周之后,他在两人轮流看顾下,清除了体内余毒。
相处几日,叶敬这才知晓那名清俊的万花弟子右手已废,平日里用左手给他诊脉扎针。两人为数不多的聊天中,他得知原来这名弟子是他旧识的师弟,倒是和长明一样。
叶敬身体痊愈,准备去镇里摆桌酒宴,款待他们的救命之恩,却未见到另一个人的踪迹。那万花弟子闻言,清冷一笑,摇摇头并不答话。叶敬随即想到自己屋里那柄满是灰尘的长枪,斟酌半晌,小心开口询问,岩兄是否曾隶属天策府?换来万花弟子的侧目。
那万花弟子看了他许久,想了想,问他要不要听个故事。
叶敬答,先生愿意讲,叶某自是洗耳恭听。
万花弟子摆摆手说,不用说的那么客气,你就权当是故事听了罢。
《两者相权取其轻》
1、
万花谷风景秀丽,四季如春。
万花谷弟子医术精妙,专研之医道不同于七秀坊的秀娘,有别于南疆五毒的蛊毒之术。
历来入万花谷的无非四种人:前来办事之人。看轻名利看破红尘的名门雅士。欲拜入万花门下的侠士。以及,千里迢迢赶来求医治病之人。
2、
他年幼便被父母送去这鸟语花香之地,稀里糊涂的拜入万花谷,医道对他来说向来可有可无,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热爱,不过淡淡的习惯成自然。
偶尔瞥见在入口处,一两个求医的倒霉之人,若是赶上心情正好,便顺手一救。
他从不问那些人的来历,从不关心那些人是好是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真随性至极。
3、
出三星望月往左拐再直走,半盏茶的功夫即可远远望见清澈的揽星潭。
他如往昔般沿着小坡慢慢走下去,忽地头顶生风,枝叶繁茂的树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抬眼一望,迅速一个太阴指退后,低头见地上阴影越来越大,随即一个庞然大物直直落下,重重地砸在刚刚自己站的地方,伴随着一声彻天彻地的痛呼。
4、
那人穿着与其说朴素,不如说寒酸,灰头土脸的狼狈面容,脏兮兮满是灰尘的衣衫,脸上手上划的几道口子和几缕流淌而下的血,只有笑容是明朗的。直到之后,师傅命他出谷历练,他才知晓,那不过是天策府最劣等小兵的衣着打扮。
那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无论怎么痛,背脊始终挺直,对他抱歉一笑:“小兄弟见笑了。”
“无妨。”他默然而答,大概是哪个师兄师弟的病人吧,印象中来这儿的病人能这般闹腾的好像只有藏剑山庄的那帮活蹦乱跳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
念及此处,他不由的多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被他看得脸一红,皱着眉,呐呐道:“我随将军前来办事,将军自个儿找人去了,命我留下。我便寻了一处,跳上树看看风景,怎料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你们谷里的风景真不错!”顿了顿,又抬头四望的补充了一句。
原来不是谷中的病人。他默默的下了结论,方提步要走,那人却又叫住了他。
“何事?”
“小兄弟……”那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似乎在考虑怎么说才不显唐突,额角的口子流出一条细细的血线,毫不在意的用手一擦,满手的血,蹙起的眉毛不知是因方才那一摔的钻心之痛还是为着怎么措辞。
“要找大夫自己找去。恕在下不奉陪。”
“活人不医?”那人倒是很快的接了一句。
“并非如此。”他面无表情。
那人有些迟疑的问:“那是……”他其实不过是想让他帮他拿点纱布和些治外伤的药草,可还没说出口倒叫这位小兄弟误会了。罢罢罢!相比之下,他倒是对面前这人会怎么回答产生了一丝兴趣。
“不高兴。”纯粹只是不高兴。
听到万花弟子这样直接了当的回答,那人脸上不见怒容,反而爽朗大笑起来:“万花谷药圣首徒裴元,医术精湛,却在江湖上以活人不医而闻名,而小兄弟你医不医人却凭自己心情好坏。你们万花谷里的人都这么随性至极?”
说出的话,无一丝责备之意,然而笑的太过,脸上的肌肉因为背上的抽痛而抽搐不停。
其实也怪不得那人,那一跤摔的结结实实,他估摸着他这般一摔,至少还得疼好一阵子,望着那张些许狼狈、疼得扭曲的面容,原本不怎么畅快的心下突然有些畅快了。
5、
之后的岁月,倒是可以时常碰见那人,这是他从没想过的。
有时候花海,有时候寻仙径,有时候逍遥林。
那人来了也不干什么,不过是自找一处坐着东望望西望望,万花谷的一草一木仿佛看不腻似的,便是累了也不过找块地躺下,呼呼大睡。
两人碰见了,那人总会先一步的朝他喊:“小兄弟又见面了……”笑的有点呆。
“每隔几个月都来一次万花谷作甚?”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他。
“万花谷,景致不错。”
从小生长在万花谷的他,对这里自是没太大感触,就是偶尔谷外的人前来赞叹几句风景好也未见有人会专程赶来看风景。人的一生总是匆匆,看到美景感叹一番也大多作罢,就是前来万花谷的名人雅士三教九流天天看再美的景致怕也腻了,很少有人会像那人这般。
“你可真闲。”他手里捧着新摘来的草药,望着那人如是说。
那人笑的朴实,也不作答。
6、
“每天寅时起床晨练……”
“你说裴元大师兄?说起他就不得不提纯阳的洛风……”
“天策府的酒烈得入喉火辣,万花谷的酒清冽,闻上去都有股淡淡的中药味。”
“时常饮烈酒易伤身,酒还是喝清淡点的好,我这儿正好有几幅调养的中药,你拿去。”
“上回给我的那副药贴还真有用,外伤一贴没几天就愈合的差不多了。还有,我们军营里的老李被神策兵伤了左腰,看到我用了你的外伤药效果好眼红死了,大骂军营里的大夫是庸医,把那帮子留着白胡子的老头子气得半死,每次给他上药都下狠手,疼的整个军营都听得到他的惨叫,哈哈哈。”眉间有一抹掩不住的得意。
“……这包药给我?啊?那是,我一定带给老李。”
那人来的次数多了,两人的对话逐渐多了起来,谈起事来天南地北,颇有点君子淡如水的意味。
7、
一年来,那人的衣服再也不是当初遇见时的寒酸,听说是被选入了正式军营编制。
一年来,他还是那个漫不经心,随性至极,医术不上不下的万花谷弟子。
他以为这样平淡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师傅让他出门去历练几年再回来。
回到自己的卧室,整理包裹行李,一晃神便想到那个经常来万花看风景,有点憨傻的天策小兵。
和他道别?还是算了吧。
君子之交淡如水。
念及至此,摇摇头,轻嘘口气。
那天,他第一次走出了十几年来从未踏出过的万花谷。
8、
两年来看尽山河,没了盘缠便看些病人,挣些盘缠,接着上路。
谷内和谷外,截然不同的两个世间。
他从踏入万花谷便未出过,第一次出远门,难免有些新奇。
以前安然的待在谷内,听回谷的师兄师姐和那个天策府的小兵说起,啧啧称奇。
这回亲自出远门游历才知,他们说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谷外是真真验证了那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到天策府是个偶然的机会,去过苗疆又返回中原云游到洛阳的风雨镇。
风雨镇是个小镇,地临洛阳,方步入风啸林,一位满身浴血的人倏然冲出从后掐住他的脖子,趁他挣扎之际,一把把他拖翻在地,右手持抢,对准他的眉心。
9、
他猝不及防,幸好反应极快,整人往后仰,双腿一蹬,踢开长枪,一个太阴指往后退去,双手也是不停,芙蓉并蒂阳明指,点穴定人。
这显然大大出乎那人的意外,一个疏忽被定在原地,连疾如风都忘了施展。
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方解定还未开山开虎,岂料对面那身玄衣几个阳明接连爆了玉石,他再也支撑不了的倒了下去,晕过去的一瞬脑海里只浮现一句:人,袭击错了。
10、
他见那人倒下,绷紧的眉头终于松弛下来,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靠近,见地上的那人果然不再动弹才彻底放心下来。
那人头朝下,身上的铠甲站了血迹,他站起身,正要一走了之,却又不甘心,退回去抬起脚踹了那人几脚。
“咳咳咳……”
那人自晕迷中被他踹醒,猛咳一阵,咬牙道:“这位兄台,在下虽弄错了人,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也不必如此待我吧。”
话音未落,被人倏地翻了身,他倒抽口气,疼的牙痒痒。
一张清俊的脸探了过来,静静的注视著他,他忍着疼,定睛一看,咧嘴笑道:"小兄弟,好久不见。”
11、
“你没死。”那人还如第一次他见到的那样,脸脏脏的,衣服脏脏的没干净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布衣换成了现在的铁甲,头顶的毛球变成了须子。
“被你玉石爆的不死也残了。”那人自嘲一笑,“你和那神策军都穿得黑不溜秋的,倒教我认错了人,幸好没杀错人。”
“那也得凭你本事。”想起方才一刹那的突袭,他脸上倏然变得难看起来。
那人见他神色阴晴不定,自知理亏,叨扰道:“小兄弟说的是,这事儿原是我错了。”顿了顿,又张望周身,“只是眼下这般光景,还要劳烦小兄弟你送我前去天策府。”
原以为他定会如第一次般撒手不管,岂料披着黑长直,穿着黑衣的万花弟子,十指间唰得甩出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露出令人醉心的笑容:“小弟还请放心,去的路上我定会护你周全。”
他冷汗涔涔,顷刻觉得自己做了个人生中最愚蠢的决定。
12、
若说万花谷空灵幽静,天策府则庄严肃穆。
第一次来到天策府,眼里看着在演武场一排排站得笔直训练有素的小兵,耳畔听着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口号,真真的气势如虹。
那一刻,他那颗四平八稳的心竟也有些起伏。
“长烟落日东都城,铁马戎边将军坟。
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一名身形健硕的高大汉子右手拿了只葫芦,左手扛著一柄重剑,铿锵有力的念着诗词从他们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这位将军一手的好枪法,前后抗敌,大败神策军十余次,营子里的哥们都尊称他‘铁血’。”
侧头凝望那人不顾浑身伤痛,兴奋的向自己介绍,满身浴血满身污垢,却掩不住神采飞扬的一张脸,反复默念方才铁血将军的诗句:长烟落日东都城……长枪独守大唐魂……
忽然间有些明白了。
懂了那人保家卫国的热血情怀。
13、
孤身前往龙门完成任务,回来却带了个万花弟子,与他相熟的哥们都啧啧称奇,打量一旁神情淡漠的黑长直男子,扯着大嗓门喊:“副将,你怎么和铁血将军一德行,他出去一趟拐回个乱蹦乱跳的金猴子,你倒好,青出于蓝胜于蓝,出门一回带了个万花弟子,啧啧啧,兄弟大手笔啊。”
明白自己被众兄弟调笑了,那人不见半点脾气,反而看向他:“这位小兄弟待我有救命之恩,曾经给你们的那些跌打中药便出自他之手。”
言罢,一名生得熊腰虎背的士兵道:“副将,原来这万花弟子是你旧识。”
“正是如此。”点点头,话虽是对那士兵说的,但一双却紧紧地盯着他。
他回望过去,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14、
军营艰苦,即使荣升为副将也好不到那里去,和普通士兵的区别也不过是单独住一间。
进了屋子,小兵端来清水又退了出去,他坐在凳子上解开包裹拿出医用之物,清洗了那人的伤口,给他上药。
外敷涂药,疼痛难免,可他咬紧牙关,哪怕疼的青筋暴起,硬是没吭声,背脊依旧笔挺。
处理完伤口,两人的额头均是冷汗。
扶着他躺床上,边慢条斯理的用白布包扎伤口,边嘱咐:“这药一日换三次,早中晚,不得延误。待会儿我再开个调理的方子,一天两顿,早晚即可。”
他低头看着他用浸过药水的白布一圈圈地包扎他的手臂,动作轻而慢,便自然而然的脱口道:“那年你怎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万花弟子动作一停,迅速的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若无其事地继续手上的活儿。
见他没什么反应,他继续道:“后来我再去就没再碰到过你,问了你的同门师兄师弟才知你早已不在谷中。”
认真的万花弟子并不作答,待包扎完后,方道:“师傅命我出谷游历几年。”
“两年后,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怎么变。”
从小兵升到副将,眼前人的面容比之两年前更加沉稳,更加硬朗。
“现在,还去万花谷么?”他问。
床上之人摇摇头,神情颇为遗憾:“前年还可以去一两回,今年不比往年,近来战事繁多,怕是去不成了。这个时节谷里的花早已开了吧。”又转过头,憨憨的笑道,“你走后,每次去万花谷碰不到你,没人聊天,倒是怪想的。”双颊浮起可疑的红晕。
他怔了怔,静默地望著那人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眸。
两人相熟也就一年而已,平日里他性格淡漠,师兄师弟之间的交情并不肾厚,唯有与这人总把他拉来谈天说地。
两年来,游历各方,有时候也会想这人在干嘛?是否又每隔一段时间去万花谷赏景?
爱与不爱,仅一念之间,一线之隔。
四目相对,他总是缓缓伸出手,覆上那人的右手。
不走了吧?
不走了。
15、
朝堂瞬息万变。
战事风起云涌。
唐朝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安禄山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为借口在范阳起兵。
安史之乱正式拉开序幕。
安禄山于同年十二月十二就攻入洛阳。
天策府所有将士听令,严阵以待,死守大唐。
16、
击鼓、举旗、呐喊、冲锋、厮杀。
两方阵营交锋血染洛阳,洒遍府邸。
被送进后方的伤员一个又一个,伤口皆是触目惊醒。
他手下忙个不停,脸颊上的细汗顺着下巴落下,面上平静,心中却忐忑不安。
此即一个士兵掀开帘子冲进来,喘着粗气,焦急的叫嚷:“快,快来个大夫随我去,将……将军他……”
他心里一咯噔,再也按捺不住,拉了那小兵的手,奔出去,冷然道:“在哪里,快带我去!”从未有过的急切。
越接近前线,地上的尸体就越多,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尸体一具具的倒在地上,有人的,有马的。暗红的血漫到他的脚裸,血腥味充斥着他鼻子,令人作呕。
前方一名敌人向他冲来,小兵一手推开他迎上去,对他大叫:“再往南走就到了!”
知情形不容耽误,尽管听到后面传来那小兵的惨叫,他却一刻不敢耽搁,扶摇二段跳聂云飞景。
马蹄声渐渐迫近,他脚步一换,转身太阴指,正待举起手甩出少阳指,忽地一声马蹄,一匹铁骑冲出,长枪瞬息间将敌人斩杀。
看到那人完好无损,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那人眉头紧皱,眉间隐现怒意,方要开口,他立即抢先催促:“将军呢?快带我去。”
闻言,那人眼神一黯,只说:“随我来。”
战事纷乱,打斗声厮杀声络绎不绝,近在咫尺。
落日照彻整个天策府,台阶上站着一个身形健硕的高大男子,他浑身似浸在血雨之中,右手持枪,左手虚虚地半拎半抱一个满身血泥的人,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敌营方向,只是再未眨一眨。
一只长箭穿至他的后背,皆因失血过多而死,倒在他脚下皆为敌军的尸首。
17、
耳畔仿佛又响起铁血将军念的那首慷慨激昂的诗词——
长烟落日东都城,铁马戎边将军坟。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依稀记得铁血将军总会一手持枪一手拎起那个藏剑山庄活蹦乱跳的弟子,自他们面前晃悠悠地走过。
如今他再不能拎起那藏剑弟子,而往昔身穿金黄色的白净小子也早已断了气,金灿灿的衣服上沾满血泥,背部更是染红了一大片,仿佛即将倒入血泊之中。
18、
“长枪独守大唐魂!死守天策府!”
“死守天策府!死守天策府!”
“死守天策府……”
一声声响彻天际的呐喊回荡在整个战场,所有人情绪高涨,越加激昂,气势如虹。
尽管形势不利,尽管兵败如山倒,尽管满身浴血,天策府里的将士却越杀越勇,所向披靡。
他凝望着前方抗敌的那一抹红,闭上眼像下定决心似的从怀里掏出一颗保心丸服下,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抹红。
19、
天宝十五年,安禄山占领长安、洛阳。
同年,天策府惨遭灭门。
20、
他起床随意披了件衣服,见那人不在,心下了然,不急不慢的梳洗。
吃过早饭,向后山走去。坡道颇为狭窄难走,他伸出左手扶着树木向里走,走了约半个时辰,遥遥望见那人的背影,上前两步,思索片刻,不再迈步。
他知道前方是一座坟,那坟无名无姓,是那人为天策府里的兄弟们挖的衣冠冢。
坟里放的便是他的那件天策军服。
他说,从此天下再无天策府。
他说,愧对府里的兄弟们,这铠甲他再也不配穿。
21、
待那人转头,往回走,他出声询问:“祭拜好了?”
“你怎么跑来了?快回去。”见他跑出来,他急急催促,“早上天凉露水重,小心再犯病。”解下斗篷,急忙盖在他肩上。
他伸出左手搭上斗篷,无所谓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那年,他被敌军伤了右肩,废了右手,这些年来,他每日坚持锻炼,如今用左手倒是如右手般灵活。
只是,为了救他,那人没有来得及在生死存亡的那刻,和他的兄弟们孤军奋战,奋勇杀敌,血战沙场。
长烟落日东都城,铁马戎边将军坟。尽诛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死守天策府!生是天策府里的人,死是天策府里的鬼。可那个一心只想战死沙场的人终究为了他而错过。
侧身凝望身边的人,相貌变得更加稳重,双眼一如往昔,他却明锐的察觉到有些变了,变得暗淡无光。那人从前略微稚嫩的脸庞与之重叠,他的心骤然疼了起来。
这样做错了么?他无声地问自己,他觉得他没做错,却又觉得他做错了。
世间的事哪有十全十美。
有得必有失。
不过——
两者相权,取其轻。
“走吧。”他拉着他的走,走向山下的小屋。
身后那座无字的衣冠冢,静默地竖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