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默漾

8、008.

　　就在薄越宸启门而出的时候，一只手悬在空中，正作出敲门的动作，他怔住，俊逸的面容布满错愕的神色，似乎完全不相信眼前之景：“舅舅，你怎么在这里？”
　　薄越宸却面不改色，听见熟悉的声调才缓缓彻底掀起眼皮来看他，抻了抻风衣立领叠压的黑色衬衫，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顾是。她整个人坐在床榻上，宽松浴袍下的两条玉腿吊在床沿上，或许是因为刚洗完澡又或许是因为方才经过一番挣扎，她脸颊上尚带着婴儿般的潮红，薄越宸的视线在她身上逗留了几秒，这才转过头来，只耸了耸肩，什么也没有说，便离开了。

　　纪时元脚步迅疾，直奔顾是的床头，一把攫住她洁白的手腕，声音很大，带着明显的不满和愤慨：“顾是，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顾是并未搭理他，光滑的鼻翼上泌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晶莹剔透，她匆忙用另一只手握住已经松懈的浴袍系带，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落在纪时元的眼球上，他忽然觉得愤怒难耐，握住她手的力度几乎要捏碎她，音色不甚稳重：“你跟他睡了？”

　　她想要推开他，未果，便低下头咬他。
　　纪时元似乎已经习惯她这样的动作，以前她一生气亦会像小野猫一样咬他，他觉得痛，却没有甩开她，甚至没有吭声，只是狠狠地圈住她的两只手，眼睛发红，大声地冲她吼：“我问你是不是跟他上了床！”
　　他盯着她，发现她神色呆滞，继而狠狠地说：“顾是，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薄越宸，是我辈分上的舅舅！你又知不知道你是谁？你顾是是我的女人！你……”
　　“我没有！”

　　没等他骂完，她亦冲他吼，眼角竟然涌出一滴泪，顺着鼻翼缓缓流淌而下来，她鲜少落泪，就连以前吵到很严重都不曾，纪时元原本只是很恼火，下意识地想凶她，这时候却有些不知所措。
　　他缓缓松开桎梏她的手，腾出手去给她擦拭眼泪，她倒也没抗拒，瘫坐在白色的床榻上，抱着膝盖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大的浴袍，她身骨又格外的纤细，像极了小孩子，令他疼惜。
　　“是是，我错了，我不该凶你。你跟我说，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嗯？”
　　他坐在床沿上，想要抱住她，但知道她不喜欢，他只是单手撑着床垫，俯身过去轻声问她。

　　许久，顾是才抬起头，面颊上残留凌乱的泪痕：“不是尘尘，又不是尘尘……”
　　纪时元恍悟。他一把把她带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不是咱们还可以再找，放轻松放轻松……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开会，这不看到了立马来找你了吗。以后都陪你来找，好吧，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这就去找薄越宸那王八蛋，乖，不怕……”边说，他边揉搓着顾是冰凉的手臂。
　　顾是推开他，直接倒在了床上，随手扯过被子把自己盖得好好的：“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薄越宸从格子搁架掏出一支红酒，自顾自地斟了半杯酒，他晃了晃，手机恰时响了，他沉寂的神色在看到屏幕显示后瞬间变幻，接起的那瞬间，他轻轻说：“墨墨，怎么还不睡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
　　彼端软绵绵的声音，在这样的深夜竟听起来仿佛带些委屈，薄越宸忍不住轻笑两声：“怎么，想爸爸了？”
　　薄墨墨沉默了片刻，才说：“不是。顾老师是不是跟你一起去工作？我想她回来。”
　　薄越宸忽然停止摇晃握在手里的酒杯。他喉咙紧涩不少，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想她做什么，睡觉！”尔后，摁下通话结束键。
　　——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挂掉儿子的电话，第一次，这样急。

　　可两秒后，他看到屏幕上的照片，是他们的合影。儿子坐在他的肩膀上，穿一身黑，酷酷的小短靴就那样肆意吊在他胸口，眉宇间跟他简直一模一样，他又重新划开锁，编辑了条短信发送出去：“爸爸心情有些不好，你先睡觉，爸爸很快回去陪你。”
　　他难得觉得疲乏，想要冲个澡，门铃突然响起。
　　不出所料，果然，是纪时元。

　　薄越宸扭开门，并不招呼他，只是转过身，步伐随意地走到沙发，随后落座。
　　“怎么，来讨伐我？”
　　或许纪时元并未料到他会这样问，怔了片刻，而后一脸严肃地说：“她是我老婆，你别动她。”

　　薄越宸修长的手指研磨着玻璃酒杯的边沿，动作忽然一顿，抬起眸睨着他，语气悠然又风淡云轻：“小元，据我所知，你们五年前就离婚了吧。来，你先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纪时元略微迷惑地望着他，语气还带着未消退的愠怒：“有事你就说吧，我听着。”
　　“别着急，后半夜有的是时间，够你们慢慢玩儿的。”

　　薄越宸低下头点燃一支烟。白色烟雾随着他吸气吐气的刹那袅袅升起，纪时元忽然觉得他那熟悉的面容变得模糊又陌生。
　　薄越宸把烟盒随意抛给他，吐出一口烟，说：“怎么，长大了，坐下陪我抽根烟都不耐烦了？”
　　纪时元没答话，在他对面的沙发落座，亦给自己点起一支烟。
　　掸了掸烟灰，纪时元看向他，很认真很严肃地说：“舅舅，顾是是我前妻，但你别玩她，我没开玩笑。”接下来，他又说：“我要跟她复婚。”

　　薄越宸把烟摁在烟灰缸里，长长的烟蒂被他曲成几节，纪时元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幼就不安分，无论任何事都是三分钟热度，包括女人，听完纪时元的话，他只觉得好笑，但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发表任何意见。
　　毕竟，他不关心。
　　他只是说：“我对她没兴趣。”

　　纪时元好看的桃花眼略微眯着，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想要看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却在下一秒被他那深邃黝黑的眸子攫住目光，便收回了视线，口里的语气忽然转变：“那就行。我这也是怕舅舅你寂寞嘛，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好玩的妞儿？”
　　“行了。”薄越宸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然后沉着脸说起他原本想说的正经事：“你没了儿子的事情，我知道。顾是一直接近我儿子，我觉得她应该把感情寄托在我儿子身上了。既然她是你的女人，那就管好她，不要发生不该发生的事。”
　　略微颔首，纪时元暗忖，好歹也是他辈分上的外甥，说翻脸就翻脸，听闻他爱子如命，果然如此。

　　“你别说，这墨墨真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得太像了！”纪时元吸了口烟，随口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