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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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
文/默漾 2014.10.31
占据《时尚》10月正刊服饰一栏的，是个北国佳人：
她并不束髻，闪亮着黑卷发，拎着优雅的裸色手包，稳踩拼色尖头高跟鞋，内搭粉色连衣裙，竟能将翩翩黑色风衣穿出几分俏丽的气息来。
扮相时尚，品位高雅，走路带风，约莫是第五大道的时尚编辑？
“顾是，女，近而立，G市金牌律师，单身……”
当画中人身穿霓虹色连衣裙，辅以松散的空气感长发，戴雷朋墨镜款款而来时，正在念杂志上《现实版律政俏佳人，示范早秋潇洒穿搭》的实习生嗓子蓦地卡住了，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和黑色包臀裙……
“顾律师早！”“顾律师早！”“顾律师早！”……
顾是摘下墨镜，径直往前疾步，边对紧追其后的助理陈眉有条不紊道：“……把张总的会面排后，先安排何氏夫妻的抚养权案。”她回头看了眼愣怔的陈眉，问：“有问题吗？”
陈眉迅速摇头。
顾是推开磨砂玻璃门的手一滞，稍微侧过头，一如既往地淡淡开口：“2%的Cappuccino。”
顾是的办公室简约奢华，位于CBD内的上佳位置，只需立于落地窗前便可享受最明朗的晨景，可她没有——
落座，摊开成摞的文件，戴上黑框眼镜，再没抬过头。
翻开抚养权一案时，顾是眉心一低，惊讶之余心底漾起莫名的怒气。
原来，何氏夫妇都不想要孩子的抚养权。他们的孩子何慎是个9岁的男孩，患有偷窃癖，也曾虐待过邻居的猫，甚至还严重殴打过同班同学，并毫无悔意，被心理医生判定为反社会人格。何氏夫妻计划离婚，双方的月薪人均不过两千，再加上对儿子的教育心生苍凉，便把抚养权相互推脱。
当初顾是听闻是有关抚养权的案子，才二话没说主动当做援助案件接手，并未任何收费项目。可现在，她心里很不舒服……
约莫过了半小时，顾是不经意间抬眼，发现他们竟然提前到了。她切入内线，让陈眉请他们进来，并准备茶水。
顾是朝他们微微一笑，直入正题：“两位，我想再一次问清楚，你们确定……都不要孩子的抚养权？”
顾是凝视着俩人。她有一双浓黑如墨的双眸，跟一般人深棕色的瞳仁不同，她的眼眸，是极致的墨色，黑白分明，水波粼粼，清澈如反光镜，能轻易洞察他人，却又叫人窥不得她的心思。
跟大多数即将离婚的夫妻一样，何东成和周丽一见面就争个没完没了，根本不论身处何种场合——
“孩子你生的你负责！跟你一模一样！又坏又他|妈没用！”
“你当妈的管过他了吗？我跟你说，就你这样的人，我都不稀得说你……”
“我不管，我不要，我教不了！”
“……”
夫妻间的火药味愈来愈浓，顾是插不下一句话，不禁仰头扶额。没想到，陈斯文就站在门口微笑叩门。
她如获大赦，终于出声：“不好意思，失陪一下。”两人好像置身于无人之境，依旧在争吵不休，根本不在意她的离开。
“陈斯文，你怎么回来了？”顾是抱臂看着他，眉眼是舒展开的。
陈斯文是与她同校且高她好几届的师兄，毕业许久，名声仍是享誉全校。顾是不同，成绩平平，后来她正式进入律师界，他已是大名鼎鼎的金牌律师。两人能有交际，全托赖一个人。
四年前，两人合伙，“是文”律师事务所揭牌成立。
陈斯文推了推眼镜鼻梁上的眼镜，递出一份精致的盒装礼物，对顾是温和一笑：“怕你又趁着我不在进行无偿服务啊，这不，就逮住了。”
陈斯文，人如其名，就算是逗笑的言语也说得斯文优雅，举手投足间，雅致男人的绅士范展露无遗。
顾是收了礼物，面上没有一丝好奇，或是不好奇，她看着陈斯文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眸，蕴含着淡淡的暖意。
她刚想辩解，陈斯文便率先出声，音色是格外温柔的：“你自己开心就好。我先回家睡个觉，倒倒时差，晚上一起吃个饭。”语毕，他目光朝手下行李箱的方向示意。
陈斯文背影挺拔，即使经过旅途劳顿，也不失都市才俊的英姿。这不，就给陈眉看得傻眼了。
陈斯文并不只给顾是一个人带礼物。他周到有礼，成熟稳重，陈眉不过二十三四的年岁，自然抵不住这种诱惑。
顾是不同，她已经二十九了，更何况，任何他能买得起的东西，她同样也能买得起。
一位关注“律政俏佳人”的著名博客曾不吝赞美她：美得让人心醉，成功得让人可怕。
而一个女人，想在三十岁之前有所成就，那么，另一半一定不能是个庸人。
确实，纪时元不是个庸人，但，也绝不是良人。
抚养权一案两个人谁也不愿意让步，夫妻俩几乎要在顾是的办公室打起来，最后是请保安进来把他们带出去的。无疾而终，顾是感到无奈，下班后索性陪陈眉她们一起到胤濠俱乐部休闲娱乐一番，算是给陈斯文接风洗尘。
KTV里人声鼎沸，顾是不大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自顾自地灌了两杯酒，然后跟陈斯文打了个招呼，借口到洗手间补补妆，便像游鱼一样逃窜出来。
厚厚的进口地毯吸去了她的脚步声，她随处走走，竟绕到台球娱乐室门口。
不远处，男人手把手教女人台球技法，高挺的身躯弯曲附在女人身上。透过男人笔挺如刀裁的西装裤缝，依稀可以看到女人修长白皙的两根筷子腿在晃动，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动作之暧昧，不可言喻。
顾是没兴趣窥探别人调|情，转身要走时就听到女人嘤嘤的笑声，声音定是极致的娇媚的：“纪少，你要射进哪个洞嘛？”
男人笑声爽朗，腾出拿烟的左手在她屁股上轻佻了捏了一把，在她耳畔吐出一缕白色烟雾，意味深长地反问：“你说呢？”
“讨厌啦，人家怎么知道嘛。”
说话的女人言语甚是娇羞，但顾是却看到，她的一只手悄然反向延伸，顺着他的大腿徐徐摸向腿|间的位置……
顾是怕长针眼就转身要走，不期然地撞到了人。
还来不及抬头，就听到那人惊讶一声：“嫂子！”
这样的称呼，顾是根本不想答应。想必他喊了也后悔了。
听到声响的男人只是回过头，标准的桃花眼微微一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是，然后才徐徐从女人的身上移开，随手拿起一旁的风衣套上，坦荡荡地一步步向顾是走来。
顾是这才得以看清那个女人，哦不，应该是女孩，约莫双十年华，肤白貌美，鲜嫩得很，怕又是电影学院的花骨朵。
“看够了？”
男人单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另一手随意地掸了下烟灰，面无表情地说道，话语里听不出半分情绪。
顾是不屑与他言说，离开。
刚踏步，就听到他拍着方才称顾是为“嫂子”的男人的肩膀，毫不掩饰地说道：“阿哲，这妞儿还行，好好玩。”
顾是还没走开两步，忽然，就被他攫住手腕，一个抡转，差点站不稳要倒在他怀里。
他肩阔，身形英挺，个子极高，以前每次跟他说话，顾是都要抬头仰望着他，一抬眸，入目的便是那极具男性色彩的性感的喉结。
很久很久以前，那每一次滑动，顾是都觉得是极具诱惑力的。
现在呢？“纪时元，你给我滚开！”顾是一反平常高雅的常态。
纪时元并未听从她的话，反而是抛开手上那只烧到一半的烟，那只空着的手勾起她腮边凌乱的碎发，轻柔地刮到耳后。
他笑笑，眉眼间雾气昭昭，眼波似一汪春水。他的长相是极讨女人欢心的那种，带两分痞气三分风流五分贵气，勾唇一笑，竟还透着一种邪气。
“在吃醋？”他故意在她耳边沉下嗓音。
顾是用手肘狠狠地往后一捅，从他的桎梏里从容走出来，冷哼一声，然后抛给他一句：“我配吗？你配吗？她配吗？”
她，不过是他的前妻。
他，不过是她的前夫。
而那个女孩，不过是个有钱就是爷的婊|子。
被她这么一反问，纪时元索然无味，沉下脸，语气是难得的正经：“我听说你还在找尘尘。”
“不关你的事。”顾是冷冷回他。
“你知道的……尘尘的第二次手术没做，是不可能还在……”
纪时元说话的时候，喉结滑动得缓慢，他想要握住顾是的肩膀，但顾是已然转身，望着她的背影，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说。
顾是沿着街道一路胡走，尘尘……提起便痛心的名字。
忽然，一辆计程车停在她跟前，真是巧呵，下来的是今天在事务所的那个女人，那个不要儿子抚养权的奇葩母亲周丽，正对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说再见。
“不要儿子，是为了再嫁吗？”顾是混着醉意，说起话来，不甚客气。
周丽伴着她一起走，同样直言不讳：“那样的儿子，我不要。”
顾是脚步猛地一滞，在寂静的街道上脱口而出：“你就是自私！”
周丽同样停下，转过身面对她嘲弄道：“你懂什么叫自私吗？我的儿子，每天都不学好，除了偷东西就是他|妈打架！我能怎么办？我四十了，带着个这样的儿子嫁给谁，谁要我？你是大律师，你只管打官司，打赢了有名声你就走了，你知道我还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吗？你这种的人，生来就完美，要什么有什么，你这种人，根本不懂什么叫自私！你这种人，根本没有感情！”
顾是一怔，随即苦笑一声，指着自己的心口，悲哀又坚毅地说：“我这种人？我哪种人？你以为只有你在受苦？让我来告诉你我这种人过着什么生活！每一天，每一天，我都恨不得自己去死，但我不能死，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我的老公可以和任何一个有姿色的女人上床！我的儿子一出生就有复杂性心脏病，要做两次手术才能活，还没等到做第二次手术，他就被拐了！我找他整个中国，整整五年，都没一点踪影！他当时只有两岁！两岁！人人都告诉我别找了，人人都说他死了，就算找着了也不认得我了！你告诉我，我这样的人生，你愿意跟我换吗？”
顾是几乎是吼出了这长长的一段话，从来没与任何人说的话。
周丽震惊得久久不能平复。等她想要回握她的手时，顾是已经走了。
顾是边走边喃着：“你儿子就在你身边，为什么你不要他……尘尘，我的尘尘，你在哪里？妈妈好想你……”
回到家洗完澡，第一件事是登陆寻人微博，一如既往地查看每一条私信、评论和转发，一如既往地没有丝毫消息。
阖上电脑，顾是从一摞日记中抽出最新的一本，稳握钢笔，一笔一画写得很沉：
亲爱的儿子
请你一定要活着
等我
等我找到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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