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戬]浮生》闲阶拾花

9、【九】

　　必须消除他心中恶念，此时杨戬已经顾不得其他，正要如同沉香初来之时一般，将他身上邪念抛出幻池，却忽然被人拉住，“杨二少爷，杨二少爷~”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拉着杨戬不放，杨戬竟一时摆脱不开，就在这短短时间，沉香身上的黑气就已经缓缓收隐回了他身体里，杨戬暗暗叫了声糟糕，如此一来，他抽不出那股怨恨之气，但是气息已经产生，等沉香醒来，稍有不慎就会爆发出来，到那时不但这幻池水容不下他，就是李长庚怀里的东西也能要了他的命。
　　这可如何是好，必须趁沉香没醒过来送他离开这里，然而杨戬仔细去想，似乎并不知道如何离开这里，然而他心底里却又似乎明白，他其实可以送沉香离开，只要、只要……
　　世界再一次变得模糊起来，就连杨戬的身影也开始不稳定，方才受了空镜一击，对他冲击着实不小。李长庚大惊，“杨戬！杨戬你别胡来啊！！”他跑上去抓着杨戬的肩，“杨戬你坚强一点。”杨戬的意识似乎有点迟钝，身影却是霎时一凝，又稳固了起来，看了一会才认出他来，轻轻说，“是你。”
　　“可不就是我！”李长庚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杨戬我的命就在你手上了，你可别乱来啊。”他裂开嘴简直都快哭了。
　　杨戬被他逗的一笑，“放心吧，这个世界死了，你们就能离开了。”
　　听他这样说李长庚就放下心来了，不管任务是什么，小命才是最重要的，安全得到了保障，他就忽然发现，原来杨戬笑起来挺好看的。
　　“二郎……”瑶姬和杨天佑还有杨蛟站在他们一丈之外，用一种悲伤至极的神情看着杨戬，“母亲……”父亲……大哥……二郎又要与你们分别了，当年的生离死别似乎又经历一次，心，血淋淋的痛，然而杨戬脸色却一派沉静。李长庚跟着杨戬这些天，多少明白这个世界是杨戬创造的幻境，虽然他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真实。他看看平静的杨戬，再看看伤心欲绝的杨家三人，恍然明白，原来杨戬脸上的平静只是伪装，而那三人的悲伤才是杨戬的心，“二郎别走！”杨蛟忽然大喊一声，而后竟流下两行血泪。
　　天地摇晃的更加厉害，远处的世界已经崩溃，混沌水汽逐渐吞噬过来。
　　“哼！”王母怒哼一声，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凌霄殿上原本极静，众仙都给这一下惊的一颤，旁边玉帝也站了起来，双尊合力向天镜发出一掌，李长庚怀中空镜忽然窜出一道金光冲上天空，霎时金光大耀，世界竟硬生生被稳定下来不再崩毁。杨戬被那道金光刺的睁不开眼，意识又有一瞬的恍惚，似乎忘记了刚刚在想的事。
　　“杨二少爷？”
　　杨戬只觉得旁边一直有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拉着他，他这时才仔细看了看那人，这人有些眼熟，是谁？
　　那人叹一口气，“当年是我目光短浅，不知道现在二少爷还愿不愿意娶小女？她一直在等二少爷。”
　　杨戬终于想起，原来是隔道街的邻居，当年杨戬爱慕他家女儿，只是那时候他不成器，又顽劣，所以总被这人放狗追咬。就在杨戬回忆的时候，世界再次成形，繁华的街道无限延伸开来，天上的金光也缓缓消失了。
　　沉香就横躺在街道上，杨戬却仿佛看不见他。
　　她还在等我……
　　杨戬抬起头，看见一个女子三支玉簪斜挽着发，站在他五步之外，正对他笑着，于是杨戬便也笑起来，是她，对，是她，她一直在等我，“寸心……”杨戬走上去拉住寸心的手，他记得他曾经对她有过承诺，想及此便不由得脱口而出，“等一切都结束，我便与你周游三界，朝游沧海暮桑梧。”
　　“怎么会？”杨莲一愣，二哥分明心心念念的是嫦娥姐姐才对，她惊讶的转头去看嫦娥，嫦娥虽什么都没说，然而那神情却是比三圣母更加惊讶，确实，杨戬千年望月，天界谁人不知，还曾因他暗恋嫦娥，而险些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然而这幻象中的女人，却不是嫦娥，就连嫦娥都不能相信，居然……不是我？王母也惊讶得很，虽然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只是侧头看了看嫦娥，但心里却未曾想到，原来杨戬他这八百年来的痴情，竟都是假的？好个杨戬，在本宫面前做戏，亏你一做就是八百年！
　　杨戬的话，温柔深情，他看着他的妻子敖寸心，是那么专注，然而寸心听了，却并不是记忆中的高兴摸样，反而流下泪来，她看着杨戬反问，“等一切结束？什么时候是结束？就是现在吗？”杨戬被她问的一怔，寸心甩开他的手，对他喊道，“现在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你的妹妹、你的兄弟、还有你的天条，那我呢？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杨戬猛然想起，是啊，他已经死了，他还凭什么对她许下承诺，寸心狠狠推开他，“你从来都没将我放在心上！”而后转身变成一条粉色的龙，在天上盘旋一圈，不知何时，周围不再是杨府门前的繁华街道，而是西海之滨，寸心一头扎进西海，消失不见，“寸心！”杨戬伸出手想去抓她，却迟了一步，只抓住一条白色长绫。
　　杨戬静静的站在海边，看着海水一浪一浪打着沙滩，海风吹起他手中的白绫纱，这里他很熟悉，他曾经在这里第一次遇见寸心，之后很多次站在这里等着她，然而这一次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杨戬就那样站着，一动也不动，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不愿再想，他觉得好累，就这样站在这一直等下去吧，什么都不想，就这样……
　　王母看着这种情况不由得暗暗着急，这样下去，岂非与她本意相反？她转头轻轻叫了声，“陛下。”玉帝摆摆手，“娘娘莫急，且看看再说。”
　　杨戬不想再动，可还有人不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太白李长庚回头看看已经昏死过去的刘沉香，又看看一动不动的杨戬，这周围已经只剩一片汪洋，其他什么都没有，不管是瑶姬还是杨蛟都不见了，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已经静止了下来，如果杨戬就这么一直站下去，他恐怕也要在这困一辈子。李长庚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有多久了，这个世界的时间似乎根据杨戬的心情，忽快忽慢，比如现在，已经是完全停止不动。李长庚觉得心头十分压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说，“额，杨戬，你节哀，虽然你老婆把你甩了，不过单身也有单身的好处啊。”
　　坐在八卦炉前看戏的太上老君嘴角一抽，他知道太白是没话找话，不过现在说这个，根本是没事找抽。
　　然而意外的，杨戬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李长庚抬头看了看杨戬，杨戬看着方才寸心入海的地方，目光有些空洞，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李长庚心里一惊，不好，他这是心死了，他的心一死，这个世界也就锁死了，看着杨戬的神情，李长庚似乎也能感同身受，心里又急又痛，他抓住杨戬双肩用力摇晃，“杨戬，杨戬你醒醒。”但杨戬却没什么反应，李长庚心里一急，抬手“啪”的一巴掌打在杨戬脸上，打得杨戬的脸侧了过来，“你要死别拉着我们垫背啊！”
　　杨戬这才似乎回过神来，他的目光渐渐集中起来，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刘沉香，是啊，沉香还在这，不论如何，要安全送他出去。杨戬疲惫的缓缓闭上眼，沉沉的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再坚持一下。
　　杨戬的神情，李长庚看的清清楚楚，他的心似乎也被捶了一下，进入幻池的这些日子，杨戬的情绪，一喜一悲，皆被天幻池无限放大，感受最深的，便是身在其中的李长庚，似乎也跟着他悲喜一遭。
　　杨戬最后转头看了看西海，就在李长庚怀疑他又不动了的时候，他忽然转身向沉香慢慢走去，他的脚步似乎很沉，他身后的西海渐渐退去，最终消失不见，周围又是杨府大街，只是街上空无一人。杨戬俯身把沉香抱了起来，而后转头对李长庚说，“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李长庚一愣，连忙几步跟上去，“你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