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爱情太过平常》语笑无痕

4、这个人也许明天回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苒休还记得，大一时学校种了一棵小小的樱花树，时隔两年，再路过时已经成茂密树林，每年春天开放时像燃起簇簇火，灼目热烈。
　　身边的郁清看到他的神情，你喜欢樱花啊？
　　“不。”他低头看向地上的花瓣，“只是觉得这么好的花，凋零了挺可惜。”
　　他笑道，怎么，也想学林妹妹，黛玉葬花？
　　结果第二天便买来雕着樱花的情侣戒指，给他戴上。
　　“你不是觉得可惜么？让它永远戴在你手上，便不会凋零了。”
　　美则美矣...他摸着戒指上的花纹，感受到金属冰冷的质感。不过是死物罢了。得到的，只是失去灵魂的标本。
　　就像后来无疾而终的感情。他死守着回忆，也不过是爱情变质腐烂的证明。
　　郁清大四的毕业典礼，全社人含着泪唱骊歌，挥别社长。只有他的歌声格格不入，加在他们中间，一字一句，凄凄切切。
　　“春日宴，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他听得清楚歌词，泪汹涌地溢出。
　　本就活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此时宫中无日月，大学四年时光转瞬即逝，而后便是山水不相逢，他被父母安排去国外继续进修。还能陪伴他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郁清离开去国外的那天，苒休为他收拾东西，郁清在一旁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抑或是，不知还能说什么。
　　“饿了吧。我去买便当。”
　　空气压抑得快要发疯。苒休点点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东西收拾好后，苒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
　　这种心情很奇怪，他的前路越来越好应该为他祝福才对，他却有些自私的不甘，甚至想要变成这行李中的一件生活用具，这样就可以时刻伴他左右。
　　郁清回来时，只看到行李孤零零地被放在客厅。人去屋空。
　　他拎着便当下楼找他，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几个来回，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再寻不到踪迹。
　　殊不知，苒休就在不远处的高楼上看着他，看着那个男子急切的模样，看着他翻遍大街小巷，看着他拉着路人问有没有见到他，看着他比着自己的身高和模样，看着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家。
　　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来，屏幕上闪着郁清的名字，亮了又灭。
　　他闭了闭眼，按下关机键。
　　屏幕一片空白，他的脑中也一片空白。
　　一切都结束了。
　　他没有送他去机场，连最后的告别也没有。
　　他怕跟着他去了，便会忍不住舍下一切跟他一起离开。
　　可是不能。他才大三，又是文学社的新任社长。他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啊，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中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在文学社的纳新交流会上声情并茂的演讲，是海子为数不多的基调明朗的诗，他却念着念着双眼模糊。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跟心爱的人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终成奢望了。
　　他离开后的一个星期，他终于抵不过蚀心刻骨的思念，给他发去短信。
　　在那还习惯吗？过得怎么样？
　　很长时间没收到答复。一个月后，反而接到他父亲的电话。
　　“我已经把你和我儿子的联系方式全部切断。我儿子是正常人，麻烦你这种同性恋不要再来打扰他...”
　　他很想解释，他不是同性恋，只是爱上的人恰好是同性罢了。
　　然而解释了又有什么用？这种爱情，终究是不被社会主流所允许的。
　　这个世上，没有他们这类人的容身之所。
　　郁清是个理智且传统的人，所以他一定会毫无异议地听从父亲的安排。
　　后来有新进的社员传开了苒休和郁清的关系，便一副新鲜又鄙夷的样子，喂你听说了么，我们现社长跟前社长是一对哦...
　　靠，同性恋？
　　啧，没想到社长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人也会玩这种花样。
　　苒休听到了，不予理会，哪怕是在听到郁清在国外结婚的消息时，也表现得面色如常。
　　彼时他正在批改社员的文学稿，听到了，只是手顿了顿，身子颤了颤，没什么感觉。
　　流言不攻自破。
　　只是在留言背后，没有人看到他隐忍的痛。
　　朋友怕他看不开，散会后追上他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劝，你也该料到的，你们这感情注定不会长久...
　　他停下脚步，看着地上凋零了一地的樱花瓣，打断朋友，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地说了句：“花落了。”
　　朋友看到他无名指上雕着樱花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发亮。
　　朋友叹口气，拍他的肩，若是难过就发泄出来，这样的结局也是谁都无法避免的。
　　发泄出来又有什么用？又不能改变什么。
　　自从郁清走后，苒休就变得越来越理智，社里其他人常说，从他身上看到曾经社长雷厉风行的影子。
　　再艰难，还是要自己撑下去。
　　从当天晚上，他便开始失眠。如果说从前还抱着一丝念想，那么现在是真的一点念想都没了。生活把所有幻想都残忍打破。
　　人终归要长大，要回归现实的。爱情跟前途，跟未来比，算得了什么。
　　窗外不知何时升起烟火，绽放在寂静的夜空中。他远远地望着，想象他异国的婚礼，是否也是如此绚烂美好。
　　“我好想你。”在他的新婚之夜，他坐在电脑前给他发去无数条明知他不会收到的□□息。
　　他把他的心情，他的绝望，他的不甘都说给他，一条一条地发到天亮。
　　最后再上他的号，给自己回，我也想你。
　　好像就真的是他回了自己一样。
　　你只是去结婚了。其实你心里还是爱我的对吧。
　　嗯。
　　在明明灭灭流光溢彩的烟火中，他含着泪微笑。
　　不知道那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许多年后想起，还是觉得心疼，为自己心疼。有的时候累到极点，就抽一根烟，抽烟这习惯本是原来没有的，只是如今不复当时，压抑的东西越来越多，烟雾从身体里弥漫出来，仿佛发泄的是自己的情绪，说到底，不过是寻求些自我安慰罢了。
　　那段时间他的生活状态很差，不知怎的就开始颓废起来，整夜失眠，一闭眼便会想起曾经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再睁开眼发觉只是一场梦，这种失望又绝望的落差比任何时候都消磨他的意志和隐忍。所以干脆不睡，睁着眼躺在床上，想做点什么，又不知该做什么。
　　终究还是忍不住抚上手指上的戒指。
　　生活一片狼藉，只有靠着这无望的回忆，才能走下去。
　　后来才知道，樱花的花语是，此生非你不爱。
　　樱花开得越灿烂，他对他的爱便越凄凉。
　　朋友不忍看他颓废下去，给他介绍许多好书。他只能疯狂读书，写作，学习，来转移自己注意力。
　　时光像被水轮车缓慢地碾过，午后温煦的光晕笼罩在图书馆的桌上。依稀间，他仿佛回到三年前，身边的人用手肘撞撞他，看，我发现了什么？你最喜欢的《纳兰容若词选》！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摸摸自己的脸，凉凉的液体，他忙伸手去拭，却越流越多。
　　桌上的《边城》已经读到最后一页，他看着那行字，雾气弥漫到了眼镜上，索性取下眼镜，心里一直积存的委屈终于忍无可忍在此刻发泄出来，刚开始是抽泣，慢慢地，他拿起书挡住脸哽咽着哭出来。
　　那个人也许明天回来，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心里和翠翠一样，比谁都清楚，那个人其实不可能再回头了，可还是守着孤独无望的回忆不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出他们真的爱过的证明。
　　直到现在，他心里还是有天真的奢望，远在异乡的他会不会偶尔想起他？也许他还爱着他。就算等不到他回来了，他还是没办法放弃这段感情。
　　等待的原因不是因为那个人会回来，而是因为还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