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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 ...


  •   屋外的知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甄宓凝神着,指甲反复敲打着石青雕玉的茶案,声音清脆,力道均匀。
      距离袁尚出逃已经过了近一个月,按道理刘夫人也该坐立难安了。袁府如大厦倾颓,早已众叛亲离,留下的人少之又少。等她拿不定主意或者失了神,唯一能商量对策的便是自己了。甄宓估摸着刘夫人迟早会来找上自己。只是她没想到刘夫人来得这样快,她停下了手指上交替敲桌的动作,因为她刚好瞥见了侧身进了院子里的刘夫人。
      甄宓装着没有察觉刘夫人的到来,兀自把玩着案上的茶杯。直到刘夫人都快贴到自己跟前,甄宓才故作吃惊,不紧不慢地起身相迎。
      “宓儿失礼了,怠慢了夫人。只是夫人这样焦急所为何事?”甄宓作了个揖,望着刘夫人紧锁的眉头,她淡笑着问道。
      刘夫人心中知道甄宓是明知故问,她拉来了一张竹木凭几,倚靠着席地坐了下来。

      甄宓心里冷笑。若是换了平常之时,自己这么挑衅对她,刘夫人定会好好折辱自己一番。只不过当下的关口,府里没人照应她,横竖也就是个女人,才不敢轻举妄动。说到底就是个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的没用人。
      “刘夫人有要紧事?”甄宓又问,接着啜了一口茶。
      “袁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还如此事不关己?”刘夫人苛责。
      甄宓听了,连忙放下茶杯,起身又作了个揖,“夫人何出此言?我定是哪里没周全,让您有了事不关己的错觉。我心里很是担心袁家的近况,只是我的焦虑可能同夫人您那儿被亲儿子抛下、生死不顾的焦虑相比,实在是差远了。怪不得夫人瞧不出来。宓儿赔罪了。”甄宓不甘示弱,句句讥讽。此刻面对着双手沾满鲜血的凶手,单宁香消玉殒的那幕场景不断掠过甄宓的脑海,她恨不能亲手毁了刘夫人。
      刘夫人只当甄宓是因为自己害死了几位夫人而如此闹腾自己,她并不知道甄宓已经知道了单宁之事。
      “尚儿是出城求援,断没有弃母之说。”刘夫人想为自己挽回面子。
      “既然你相信尚公子会回来救你,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甄宓丝毫不想给刘夫人挽回颜面的余地。
      “甄宓。”刘夫人突然严肃,“我知道你对我逼死几位夫人心存厌恶。但你同样得接受的是,她们出身本来就低贱,能陪主公长眠地下已是她们的荣幸,也是我给她们的恩赐。”
      “恩赐?”甄宓失声而笑,她道:“我只当生是恩赐,从未想过连死都是恩赐,我真是受教了。”

      刘夫人见她挖苦自己,接着道:“就算你记恨我的毒辣,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如今你我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宓儿不求生,刘夫人不想死,你我永远不是同路人。”甄宓由苦笑转为嘲笑。
      “你错了。”刘夫人打断她,“也难怪你消息闭塞,你还不知道,袁尚此时已经投奔袁熙了。”
      笑意淡去,甄宓敛回了微扬的嘴角。她多希望自己听错了,多希望这不是事实。袁尚投奔了袁熙,而袁熙就当真接纳了袁尚?也是,说到底都是袁姓子孙,互为手足。也就只有自己将刘夫人与袁尚视为永远不会被原谅的仇人,袁大哥却必须要念及亲情,慷慨相待。甄宓心中怅然之至。她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也许那日她斗不过袁尚,见不到袁熙都是苍天的旨意——妻子有无皆可,手足万不能相断。也许袁熙没有同她隐匿是一个比隐匿更好的结果,只有这样袁大哥才算是对得起袁家,才不致落得身后骂名。

      刘夫人见甄宓发愣出神,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气焰,便又得意着重复了一遍:“我的儿子与你的夫君,同生共死。所以,你与我,也是一样的荣辱与共。”
      荣辱与共,呵,甄宓暗叹。
      这就是无力回天的不得不吗?不得不亲眼见着至亲的单宁含冤而逝,不得不与残害她的人、残害自己的人沦为同路而自己竟别无选择?
      袁大哥,此生遇见你实为我幸,只是嫁与你竟成了我的不幸。
      甄宓心中一时风起云涌,大乱不过如此。

      ……
      盛夏里白日的暑气让人难奈,也只有到了晚上,吹起些微凉的夜风,才算是舒服一些。
      他远离了营帐的驻扎地,正站在一方高地之上,倾听着草丛深处的虫声蛩蛩,享受着难得的凉爽。在营帐中研习了一天的军事策略,此刻终于能放松一下,偷得浮生。他见朗月悬空,于柳枝之中窥探,竟有乱枝搅碎银盘之意,便随口说了句:
      “有皎月兮可溯流光,望美人兮相睐。”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近身侍卫延康,听了他家主子这句,便跟着附道:“公子又才情大发了,只是今天这句说到了‘美人’,公子可是有了心上人了?”
      “你懂什么,这只是应景罢了。”曹丕淡淡地回应。他望着远处的城内灯火,若有所思着道:“城外驻扎了近一个月,想来父亲他就快下令攻城了。”
      “主公他师出必成,拿下邺城指日可待。”延康最会的就是顺着他家主子的心意说话。
      “不错,等下次你随我闲逛之时,我们已经是邺城的主人了。”

      邺城里的灯火闪烁,曹丕的瞳孔缩紧,他的胸腔中似有风云涌动,今日是眼前的邺城,假以他日就是刘姓的江山。曹丕将这个想法深埋在心里,漆黑的瞳仁似是吸纳了天地星辰,曜曜生辉。
      延康见曹丕又恢复到平日的倨傲,心中暗叹——他从曹丕还小的时候就跟随着曹丕,已有近十载,自己对曹丕的性格还是没有十足的掌握。
      “你听,有动静。”曹丕突然凝神。
      延康听了,连忙屏住呼吸,不远处的灌木和杂草丛中的确簌簌作响。曹丕使了一个眼色,延康便会意着悄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挪去。
      待延康靠近了,见是一个匆匆奔路的不明行人,他回头看向曹丕,等待曹丕的示意。
      曹丕做了一个拿下的手势,延康便迅雷不及掩耳般的从身后卸下弓箭,射中了对方的腿部。
      “把他带过来,顺便搜身。”曹丕简要地吩咐。

      延康应了,利索的执行起曹丕的命令。很快,他便从已经失去意识的行人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件,并递给曹丕。
      “这看上去只是一封家书。”延康因看了信封上的字,这样说道。
      曹丕也盯着信封上的“吾妻亲启”四个字,犹豫了一下,还是命令延康拆了信件,“拣重要的,念与我听。”
      延康小心翼翼的弄开封信的红泥,待看完信件后,回禀道:“公子,只是寻常的家信。主要是诉说了相思之情,末尾定了个相约相会的时间和地点而已。”
      “没有称呼和落款?”
      “抬头的称呼只是‘吾妻’,落款并没有署名。不过一般的夫妻之间传信也很少署名的。我们许是错伤了好人,公子,要不要即刻叫人给他医治?”延康揣测着。
      “不。你先去寻个善于临摹字迹的人,教他把信里的话改一改。”曹丕缓缓地说着,似乎还在进行着思考。
      “公子觉得这封信并非家书?那要不要先回了主公?”延康保守地问。
      “不必了。”曹丕淡淡地回答。延康担心曹丕这样决断有些越级,毕竟这次随征,曹操只是想让他学习历练,并没有给他实权。万一真出了什么差错实在难以担待。曹丕知道延康提醒的用意,但他有他自己的考量:夜已深了,父亲他一定已经入睡。若这封信只是家书而已,那吵醒了父亲惹他不悦,定会让父亲认定自己是个太过胆小怕事之人,难成气候。若这封信不只是家书,想毕交给父亲,父亲也会和自己采取同样的行动。
      他并没有解释给延康,他早已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所有想法。

      “那公子的意思是怎么个改法?”
      “把信尾约定见面的那段删掉,就改成‘然风云骤变,吾难自全,今夕不复昨夕,万事不可强求。纵情缘难舍,吾心意已决,不复见尔。’”
      “公子好方法。若这是一封袁氏调兵遣将的书信,那这样一改之后的意思就是让城内按兵不动,断了他们的里应外合。”
      曹丕点点头,“怕只怕是我想多了,生生毁了这对夫妻间的感情。”
      但两害权衡取其轻,战事到了最后关口,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曹丕收回了眸中掠过的短暂的愧疚,渐渐归于冷静。
      “公子若是怀疑这封信,为何不干脆直接扣下信件,将他灭口?”
      “你得记着,打草惊蛇远不如偷梁换柱。”他没有展开回答延康,而是仔细地叮嘱道:“你快去大营那儿叫过来一位随军郎中,给他包扎好,让他快些清醒。就说你是守株待兔的猎人伤错了人,记得一定要诚心赔罪。修改完的信一定记得照原样用红泥封好放回原处,别露了破绽。这儿离我们曹营较远,想毕他不会疑心。”
      “是。公子放心。”
      “还有,别惊扰了营里其他人。”
      延康得了令,立刻前去照办。
      曹丕盯着躺在地上失去知觉的传信之人良久。但愿自己没有伤害到无辜的人,曹丕轻叹了一口气。
      玄黑色的衣袍被穿山越谷的夜风带起,令他看上去冷静倨傲,且难以接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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