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谣》熏豆姑娘

36、番外之小白

　　那一场仙魔大战，仙界倾尽能人。魔族仿似不怕死，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他将手中的银丝鞭舞得畅快，脸已被鲜血染红，一双杀红的眼分外凶狠，眼光扫过去，便是一片冷意。
　　仿佛永远杀不完的魔族。
　　夜里为自己包扎时，他会望着远方发呆，想念那个娇俏的小姑娘。
　　第一次见面，就那样不知轻重地摸了自己头上的毛。
　　他想着想着，便轻笑出声，那样的性子，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可她不必害怕，只要有自己在，就会护她周全。
　　仿佛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就注定了。她是他的劫，而他，甘之如饴。
　　他在战场上见过苍慕云，玄鸟一族年轻的继承者，功夫不错，战绩显赫，眼见将是碧波云海一颗闪亮的新星。
　　并没有英雄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他生性冷淡，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欲走向自己的营帐。倒是身边的白泽，一脸激动与对方攀谈了半天。
　　那时他怎样也不会想到，自己捧在手心也怕掉了的珍宝，竟会被眼前这个人伤得体无完肤。
　　战争结束，他与白泽在玄女娘娘的指令下一直忙碌，抽不出时间来赶去华阳。一个个深夜，他睁着疲累的眼，默默握着那方她特意送来玄女宫的素帕，嘴角是止不住的笑。
　　她会等他回去，他深信。
　　而后，华阳天劫。
　　从未体验过的恐慌，似乎连血液都冻结。
　　匆匆赶到时，她已被天火烧得面目全非。
　　幸亏，她体质特殊，好歹还留了一条命。
　　玄女娘娘要他照顾好她，从此免了他的差事。他感恩于心，三叩首之后离开。
　　带着遍体鳞伤的她。
　　她昏迷的时日里，他想过很多。
　　自己以后尽量多笑，不要让她觉得受冷落。
　　多带她去玩，免得她寂寞。
　　再也不放她一个人。
　　他这样想着，心里有信念逐渐坚定起来。
　　那么多那么多的想法，在她醒来的一刻悉数瓦解。
　　她已忘了全部。
　　再没有那一声婉转动听的“郁哥哥”。他听着她喊他小白，放下狠话，“若非玄女娘娘托我照看你，我必然将你从这山顶扔下去。”转身走出麒麟洞，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酸涩悉数压下。
　　纵然她全忘了，他也会守护着她。
　　他从不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善于计算，贪财，利用自己以往的见闻作了生钱的途径。他看着她为他弄回来白泽的皮毛，竭力忍住笑，白泽那家伙，想必是暴跳如雷。
　　她刚开始出去找材料时，他常在身后远远跟着，怕笨拙的她找不到回来的路。后来，她几乎驾轻就熟，他便渐渐放了心。
　　他常想，她是他的劫，那么，那个人就是她的劫。
　　他那么珍惜的人，却一次次被他伤得那样深。
　　可她爱着那个人，这样的认知让他一次次松开紧握的拳头。
　　那几万年的时光，已经悉数消失在她的记忆里，他又有什么资格，将她从那个人身边夺回来。
　　即便夺回来，她会开心吗？
　　他便再一次选择了放手。他以为是成全，却只是成全了日后的悔不当初。
　　他终于找到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她，两臂的肌肉被削去，任何人看了，都会不寒而栗吧。她那样虚弱，却还是向他露出一个笑。
　　她说：“小白，我想回家。”
　　他几乎瞬间升腾起了杀意，想要将那个人的妹妹，撕成碎片。
　　可她却阻止了。
　　他叹息，无可奈何。
　　她终于记起他。
　　听说那一段过往，他异样地沉默。
　　自己终究没有保护好她。
　　他再也不会如以往那般愚蠢，将自己心尖上的人，推到他人身侧。
　　她岚沐，是他的。
　　他将翻腾的怒火压下，忍着想即刻杀了苍慕云的冲动，陪着她去看那落雷之刑。
　　他能感受到她的颤抖，而他能做的唯有紧紧握着她的手。是他的疏忽才造成的这一切，所以，他必须承受。
　　而那个人，他看着刑台上一脸凄凉的苍慕云，眼神渐渐冰冷，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成魔之仙，死后灰飞烟灭。他看着绝望的苍慕云，不知所措的岚沐，心里突然有了那么点同情。以往，他那样露骨地耻笑过鄢青，可如今，她为了爱的人甘愿放弃轮回。罢了，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触动不小。
　　他看着苍慕云寂寥的背影，满腔的怒火也消散。虽则，他从不认为这对兄妹的是非观是对的。
　　只要她好，就好。
　　他看着身侧的她苍白的脸，轻轻将手放上了她的肩头。
　　他以为，那就是结局。
　　可她又一次离他而去。
　　他疯了一般找遍了仙界，甚至天君府上。
　　那高高在上的王者，用同情的眼神将他望着，说出了她来求责罚的事。
　　他突然就冷静下来了。
　　一开始，他以为那个小姑娘，会一直一直那样跟着自己，等有一天，他去求玄女娘娘做个见证，他再将她明媒正娶。
　　甚至从未表达过一丝一毫对她的喜欢。
　　所以她那样轻易就喜欢上了别人。
　　后来，她失去了记忆，他便日日守着她，他以为，那样的日子也不错，也许她会想起来，也许她不会，总归，她就在他身边。
　　依旧是没有任何表示。他眼睁睁看着她去了别人身边。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不会让她再受任何伤害。
　　他要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一直都在，以恋人的身份。
　　他从寒冰水潭里挑了几颗成色上好的珠子，拿去贿赂司命。本就是她强求的责罚，又迫于他水麒麟的积威，司命很轻松就答应了修改她的命数。
　　他终于如愿以偿，与她做了一世夫妻。
　　每每看着她认真劝他要节俭，却又在他的眼神下妥协的脸，他都要在心里暗爽半天。
　　他要让她知道，以后再不能离开他。
　　回了仙界后，得了玄女娘娘的见证，他顺利迎娶了她。
　　猜测着她的心思，他将婚礼办得异常华丽。从她眼角眉梢满足的笑，他自心里升腾起淡淡的喜意，那愉悦的情感在身体里不断发酵，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白泽打趣说，认识他几万年，从没见他像今日这般笑得那么多。
　　这一次，他却没有反驳，只是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向自己走来，晕开一天一地的满足。
　　三万年后
　　流云阁在仙界广发喜帖，邀请众仙友去参加小麒麟两万周年的寿辰。
　　小麒麟小名宸儿，虽一万年前岚沐也办过寿辰宴，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变着法的要贺礼，可偏偏那小麒麟长得极可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到了那一日，众仙一边腹诽着岚沐成亲后变本加厉的敛财手段，一边仍是乐呵呵地揣了贺礼前去。
　　小麒麟一头银发，白净的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眼微微上挑，薄唇抿起，眼神不经意的轻扫便是一番风情。
　　依稀有些魅惑的影子。
　　岚沐看着被众仙女围绕着调戏却如鱼得水的宸儿，惆怅地对自家夫君道：“宸儿总是少了些男儿该有的英武之气，这可如何是好？”
　　郁潇白闲闲看她一眼，想着这么些年来自己对儿子的严厉教导，即便是再严格的要求他都一声不吭地受了，不过两万岁的年纪，修为已经有寻常仙人五万岁的境界。毫不在意地笑笑，搂过岚沐道：“宸儿的长相随我，你不喜欢？”
　　岚沐轻轻皱着眉，仍是有些发愁，这长相，怎么看怎么是个多情的种，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日后终日流连花丛。远处的宸儿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着娘亲的腿，笑得眼睛都挤到一处去，“娘亲看，百花仙子送我的！”
　　岚沐接过他手上的物什，是一块小巧的玉佩，通体红色，莹润而不乏光泽，成色极好。
　　她将玉佩给宸儿挂在腰间，弯下身整了整他的衣服，“宸儿，今日来了这么多仙女，宸儿可有喜欢的？”
　　宸儿认真思索了片刻，附在岚沐耳旁轻声道：“宸儿喜欢的姑娘，要是世间最好的。”
　　她稍稍定了定心，笑着问：“怎么样才算是最好的呢？”
　　宸儿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一拍手笑道：“爹爹说，从见到娘亲的第一日起，便知道娘亲是他的命中注定。宸儿长大以后如果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姑娘，一定也能一眼认出来。”
　　岚沐脸有些烧，偷眼看一旁的郁潇白，后者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我去招待客人。”
　　她温柔地看着郁潇白的背影，身边是他的缩小版，相似的眉眼，性子中和了他们俩的，坚忍却又开朗，这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是她的夫君，给了她如今幸福的生活。
　　她再没有什么渴求了。
　　那便为宸儿多攒着些家产吧，日后遇上了他喜欢的姑娘，有如此丰厚的家底，轻轻松松甩开情敌一条街。
　　她嘴角带着笑迎向宾客，精明的脑子开始快速运转，郁潇白在不远处搂着宸儿无奈地笑。
　　“爹爹，你为什么笑？”
　　他嘴角微微勾起，语气里有些宠溺，“爹爹在笑你娘亲，大概又在打着你的幌子吸金了。”
　　气氛一片祥和，谁也没有注意到山脚下一个黑色的身影，隐隐散发着魔气。他仰头看了半天，她好像过得不错，笑容那么明艳。
　　那终究是自己给不了的。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青云山。
　　我不会再打扰你，愿你一直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