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源儿

27、二十六

　　川东建嬉皮笑脸的跟着西平，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西平一脸怒气的闪开，指着川东建就又要骂他，川东建敏捷的拨开西平的手指，笑了笑：“走吧。就当兄弟我对不住你。请你吃饭！”
　　西平无动于衷，往后一甩身子，扭身就要走。
　　川东建飞快两步追了上来，把手很快的搭在西平肩膀上，拍着他的肩膀说：“——走吧！大上海！兄弟都给你赔了不是了，再不去——太不给兄弟面子了！”
　　西平没说话，就表示默认了。
　　川东建拉着他上了，一路上西平都绷着脸，什么话都没说，川东建也很实相，西平不说，他也不问，知道西平的脾气，害怕得罪了他自己也惹不起。
　　刚进大上海包间的一角，西平就惊呆住了。
　　西平二话没说，转身就要走，窝在角落里的刘进芳三两步就跑过来拽住了西平，平静的说：“你现在要是走了，就太不把刘哥当回事了。”
　　西平踌躇着转过身，瞥了一眼刘进芳，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川东建，吓得川东建赶紧就解释说：“不怪我！是刘先生他要我叫你过来的。”
　　西平听了川东建的解释，也就不再那么生气了，只是一直还在绷着脸，心里不大高兴，被刘进芳推拉着和川东建几个人坐在角落里，刘进芳马上就给西平倒了一杯压惊酒，甚至都端在了西平跟前，像是在给他赔礼道歉：“来！喝一杯！”
　　西平仰头一饮而尽，被子一摔，就又倒头窝在沙发里，看台上的女人莺莺夜夜的歌声舞蹈，刘进芳很快就又给西平亲自满上了一杯酒放在西平面前，西平又是倒头一口喝下去。
　　川东建陪着坐了一会，就有几个小姐端了红酒扭着腰走了过来：“走吧！川局长！”川东建也端了杯酒，和那几个小姐碰了杯，搂着两个小姐往别的房间去了。
　　留下刘进芳和西平两个人，谁也不理会。
　　刘进芳过了会才和西平说：“陆陆他回来了，吵着说要见他平哥，估计过会儿就过来了。你怎么样？从日本那边回来，没想着找个事什么做做，要不！——让刘哥帮你介绍一个。现在我一个朋友那边，银行还缺一个管事的，你过去，刚好你是学这方面的。”
　　“我不去！”西平当即立断，根本不管刘进芳。
　　刘进芳笑了笑：“没事！不去也好。”
　　正说着，就看见刘进芳的儿子刘陆陆朝这边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就叫喊着西平“平哥！”“平哥！”的叫着，西平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一把把陆陆拉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刘进芳的妻子站在沙发后面，看着陆陆和西平两个人样子，笑着就说：“我看这西平也不过还是孩子，要不这么就和我们这儿子玩得这么好。”
　　西平也没管刘进芳妻子说的话，自顾自的和陆陆两个人玩了起来，一会互相就打闹起来。
　　刘进芳看妻子也没事，就对她说：“要不你就回去吧，陆陆先和我们在这里，恐怕一会老刘他们还要来。我晚上怕就回去晚了，你早些歇息着吧。”
　　刘太太把儿子拉过去，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没多会儿，老刘也来了，不但他来了，他还把莫西俊也带了过来，西俊走过来，看见西平坐在这里，二话没说转身就要走，气的老刘转身就去抓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西俊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看见西平在这里，两个人根本就无法平心静气的说话，老刘死活都拉着西俊不让他走，又让西平去拉西俊，西平一脸风凉话的样子：“刘大哥！人家想走，你就让他走吧。拦着他干什么呢！”
　　说完，西平就又自顾自的坐在沙发里摇晃着一杯红酒。
　　陆陆好奇的问了句：“平哥。你和莫叔叔吵架了吗？”
　　西平摸着陆陆的头，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陆陆，你知道吗？有的人很可憎，他呀！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干了事就可以，别人游行呀、就不行。”
　　陆陆迷茫的看着西平：“谁？”
　　“他呀！”西平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举着酒杯，指着莫西俊给陆陆看。
　　老刘也被西平这番话气的够呛，指着莫西平就骂：“你小子就不能闭上你的嘴吗！不说话你会死吗！”这边他又马上劝西俊：“你好歹坐下来，咱们几个慢慢研究研究！看看把这件事怎么解决一下。”
　　“就是！”刘进芳说着就把西俊往这边拉着，西俊一甩手，根本就没有平心静气坐下来说话的样子：“我就是一句话：‘莫西平我限你三天的时间把这件事给我解决干净！”
　　“你看吧！行，咱们就谈！”
　　“我告诉你！莫西俊，你想让我给那些卖国贼陪脸子！门都没有！”
　　“你他妈的再说一句！”
　　“我再说一句！——还是没门！”
　　“你们两个他妈的都给我闭嘴！”老刘甩了抢扔到桌上，一口气就喝住了西俊和西平。老刘气的指着西平就骂：“莫西平！你马上把你的嘴给我闭上，不要在让我听见你说一句话。”
　　“西俊！你现在就给我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要是还把我当兄弟，当我是你刘大哥，你就听我的，不要再给西平压力，他也不容易。”老刘说了这些话也没有那么生气了，顿了顿他对刘进芳说：“你去找找老爷子！这件事，让老爷子帮帮忙，我想凭了什么！他也不会不管的。”
　　“三天以后，如果还是这样，我就直接去南京找人，大不了掏钱给六爷、金爷把这事情解决了，我想六爷那好些，好歹西俊和他还有合作，金爷那就让老爷子出面把这事说说。就说西平还年轻，不懂事，大不了就进去住上两天，不就是个游行吗，直接放到川东建那小子的巡捕房里睡上两天，屁大点事都没有。”
　　“好！我听刘大哥的。”莫西俊忽然站了起来，一个服务生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声，西俊的脸上马上就露出了难色，踌躇着听了片刻，冲着西平甩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想再和讨论说这件事情了，只是我希望你能够安分一些为好。”
　　刘进芳三两步追上了西俊，临走拍着西平的肩膀：“你还是年轻，上海滩！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老刘喝了一口酒，端着枪冲西平甩下一句：“年轻人！抗日是要用枪抗的，不是空喊了口号的。”他拍了拍西平的肩膀，对陆陆说：“晚上你就跟你平哥回他家，给你妈说，你爸晚上不回去了。明天让你平哥送你回家。”
　　陆陆点点头。
　　莫西俊是接到了赵荪云打到大上海的电话后马上就赶到码头工厂，赵荪云已经在那里焦急的等他了：“莫先生您可算来了，本来这不都是说好的事吗！现在到了放货的时候，日本人又不让放了，说是他们老板没放话，说仓库还是他们，我们那一批货可怎么办，那可是枪啊！要是被人知道了，这怕是川先生那也不好说啊，虽说这是给川先生他们上的货，可是这日本人不让咱们的货进仓库，咱们可怎么办呢。”
　　码头的风很大，莫西俊走在前面，赵荪云跟着他一直在码头上转了几个来回：“咱们放烟草那几个仓库不行吗，先给腾出来看看。”
　　“不行，要是能给腾出个空地，我就不给您打这个电话了。”赵荪云也很无奈。
　　码头的凉风冻得他瑟瑟发抖，莫西俊却依然在码头上转悠着四处看。
　　“这帮日本人！真他妈是个王八蛋！……当初说好的，把仓库卖给我，现在有他妈的给我来这套，反悔！等老子翻过头！我一定弄死他个小日本！”
　　“莫先生，眼下还是看看这该怎么办吧。总不能就把货放到码头上这么堆着吧。”赵荪云想起了一个办法，但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莫西俊为人情绪不稳请，有时候说点什么说不定他就会大发雷霆。
　　“你有什么办法！？”莫西俊显然已经看出来赵荪云话中意思。
　　赵荪云沉吟了一会，他在酝酿怎么说这话：“现在这码头上无非就是我们的几间仓库，还有就是日本人，这个且不说。剩下的就只有金五爷、和范六爷了。”
　　“金五爷且就不说。您也知道……”赵荪云知道金五爷素来和他们老板不太和气，为了游行闹事罢工他还派人来找过他的事。“这剩下的就只有范六爷了，六爷那个人，您该知道的……”
　　“六爷？”莫西俊在冷风萧瑟的码头，反复的搓着双手取暖。他笑着把赵荪云的话想了想。“六爷那边能行吗？”
　　“当然了，六爷一共有八个仓库，他现在不过也就放些杂务，才用了两个，剩下的六个足够我们放下那些东西，六爷是个识趣的人，他当然明白这些枪械是做什么的，自然不会去说的，也知道先生您是川老先生的人，就算是别的不说，他也不会驳了川老先生的面子的。”
　　“那你看这事.......还用不用给川先生去个电话，好让他也给六爷说声才是。”
　　“我看别！”赵荪云立刻说，“您和六爷的交情，不说别的，就说是仓库放满了，货物提前到港了，先借了六爷的仓库放放，那六爷还能驳斥下来不成吗？……如果您在给川先生说了这事，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好吧。”莫西俊没想到，赵荪云并不简单。“那你现在去给六爷拨个电话，就把刚才说的事说给六爷听，看看六爷许不许。”
　　站在外滩的码头上，莫西俊等待着赵荪云的答复，也可以说他是在等六爷给他的答复。
　　果然，赵荪云过来了：“六爷应了，他下面那个人给我说，就让咱先放上再说。还说六爷嘱咐了，要有什么事，在给他说。”
　　莫西俊点了点头，他想此刻他应该去个地方，见个人。
　　他绝对不能让日本人给这样玩弄了，把他耍了。
　　果然他一路驱车去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古色香味十足的地方，一进门几个年轻貌美的艺妓就在表演舞蹈，对他的到来显得熟视无睹。
　　顺着艺妓舞动的地方，他推开了那扇门扇。
　　“莫大少始终还是来了。”
　　西俊笑了笑，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这一切都是川树芳做的：“川小姐费力做了那么多事，等得不讲就是此刻吗！你若不等我莫西俊前来，你何必费力做出那么许多！”
　　“果然！”川树芳拍拍手，那些艺妓立刻退下左右。“莫大少终究是个聪明人，十年未见，你却还是从前的模样。”说到这里，川树芳的言语间，透出了一股女人的柔媚。
　　“川小姐不也是以如从前般的美貌如花吗？”莫西俊顺着就坐在了川树芳的对面。
　　合并上那扇门扇，似乎和十年前一样，他们也是这么对面盘膝而坐。
　　“莫先生，怎么另娶娇妻也不给我说一声，也好让树芳给娇妻送上一份贺礼才是。”川树芳一面说话，一面已经给莫西俊漫上了茶。“怎么说我们也是有着多年交情的！”
　　“妻子她不过是个水乡小户人家的女子，不如川小姐这般出洋留学，见多识广，怕她见了川小姐会自惭形秽的。”
　　“是吗？……怕是莫大少不敢让我见到您的妻子吧，怕是莫先生不敢让您的妻子知道一些她该知道，但却没知道的事情吧……”
　　“够了！”莫西俊可不是一个能够忍受得了别人在这里废话连篇的人。“川小姐有什么话有什么事就明说，不用在这里拐弯抹角的说些什么！……若是川小姐想拿十年前见事来要挟西俊，怕还是想的差了点，西俊就是在胆小怕事，但还不至于为个女人放弃什么的！”
　　川树芳听到点点头，忽然大声笑了几声。“果然还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莫大少！”
　　“既然莫先生肯主动来找我，那想必也该知道这做生意的规矩！”
　　听川树芳说到了码头仓库那件事，莫西俊也直截了当的说：“不要跟我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那封《蓝色文件》我不是给了你们了，你们80号的人也从我这里要走了该拿的那份钱，那么码头的仓库为什么又给我来这套！”
　　“莫先生！”川树芳有着一贯让男人都为之折服的冷静。“您给的那封《蓝色文件》未免也太假了吧！我川树芳就是在糊涂，在感情用事，也不会拿我们的生意开玩笑，您还是把该给的东西给我吧！”
　　“给你！”莫西俊早都忍受不住了。他彻底对川树芳失去了耐心。“你们自己把你们的人杀了，还要赖到我莫西俊身上，前半个月，砂上海的人都骂我莫西俊是卖国贼，我也算是替你们背上这个黑锅了！”
　　“背黑锅！”川树芳冷漠的品着手上的茶。“那个日本人明明就是你派人杀的！”
　　“你去你他妈的狗屁！”莫西俊起来一脚踢翻茶桌。“我杀！我的人回来就给我说那个日本人早死了！我还没杀呢！他怎么就能死了，不是你们80号的人动的手！还能是谁！”
　　川树芳对莫西俊踢翻茶桌并不感到意外，而是平静的坐在原地：“不是您杀得，也不能说就是我们80号的人杀得！或许他是自杀！也或许他是被鬼杀了也说不定呢！”
　　莫西俊忽然笑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笑。自杀、被鬼杀死……他都觉得可笑的很。
　　“莫先生还有什么事吗？”川树芳分明知道莫西俊此番前来的意思。还请快说！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忙。”
　　“你为什要让你的人把仓库封了，不让我放货！”莫西俊想该是单刀直入的时候了，他完全没有心情在这里和川树芳扯下去了。
　　川树芳也是直截了当：“因为你欠我的，我就是要报复你！我要让你知道这上海滩还不是你莫西俊说了算的地方！”
　　“你真是个女人！”莫西俊说出这话。他已经一脚踢翻那张桌子后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