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源儿

22、二十一

　　春去秋来，繁华落尽，美景依然。
　　故事没有因为任何人而发生改变，故事依旧在上演，很美，很安静的继续，渡桥下那条通往余姚的小河，依旧安静，西山的坟头，依然没有杂草，不知道是谁总会在每年的清明去放一束黄菊花。
　　曾经的往事早已经被人淡忘，没有人记得乌镇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记得永远都是现在，曾经的阿溪，曾经的谈家，曾经的阿念都被人忘掉了。
　　直到这一天才张家张老板的忽然死去才有人重新提起了故去的往事，张老板忽然暴毙而亡，他的儿子张成伟也被人传言暗杀，据说死时曾有人在他衣袖里发现一张纸，上面写了八个字“苍天有眼，天理报应！”张老板只看这张纸条一眼，便轰然倒地。
　　独霸一世的张家就此轰然倒塌。
　　张家妻女四散而逃，就此关于乌镇余姚三大家，谈家，莫家，张家的故事在也没有知道了。
　　没有人会记得了。
　　只是人们还会在一些不太重要的时候，说一个女人，她很美，美的绝色，她有一个丈夫，最后离婚了，她爱赌博，喜欢偷男人，更喜欢偷男人的钱，她最后跟一个军阀跑了，故事就这样被很多人演绎了出来，传的绘声绘色。
　　阿念在莫家和丈夫莫西俊结婚的那间阁楼里，看着，听着，不说，也不反驳，就那么听听，很认真的听听，听完了就笑了，笑的很大声，她觉得很可笑，这些故事，她都忘掉了，她都不记得阿溪是谁了，那些故事，那些故事里的人，婆婆，伯父，伯母，阿溪，阿光，阿平，西俊，西平，兰子，很多很多的人她发现自己都忘了。
　　但有一个人她没有忘。
　　五年前的一个满天飞雪的夜晚。
　　她的儿子莫思源降临了，只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了一分钟，他就又走了。
　　她给儿子取名叫做莫思源，思念远方。

　　五年了，她忽然一回忆，才发现时间竟然都过了六年了。
　　一九三七年五月五日。
　　天空依旧晴朗，很美，太阳不是很炙热，很安静的照在她的脸上。
　　今天好像是伯父的忌日。

　　昨天阿念接到了一封信，是阿平给她留的。
　　信的内容不多，大抵是如下：
　　姐姐：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跟姐姐说，可是却不知该如何诉起。如果我的突然离去促使你伤心，请你能够原谅我的。
　　??我已经真正明白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我不想在做那个少爷了，谈家已经完了，可是我们却还要在这里自欺欺人。
　　??你！大哥你们都在努力的隐没这一切，可是事实终归是事实，我们无法也无力改变，我不想在把我宝贵的生命浪费在那个毫无意义的地方，那个谈家大宅已经成为我的过去，从今后我就要告别那里，去寻找我新的人生目标。我已经去投奔了革命党。我衷心希望你能为我感到高兴。
　　??中国人正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危难，我们的国家在受苦，我想就算是在过上一百年，日本人对中国人所造成的伤害是永远无法弥补的。至少我们应该为我们自己的国家做点什么，不要让它去承受太多。看见了许多外国的记者都在帮助我们，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去为自己的国家做出一份努力。
　　??我清楚的知道以后的生活是充满荆棘的道路，但我既然选择这条路我就会努力的走下去，无论结局如何，我不想让自己后悔在将来的日子里。
　　??最后我真的很想说的是你们都应该清醒了，现在的时代已经和我们的过去完全不同了，无论是谈家还是莫家都在变，我知道你还在刻守着那个对谈家的承诺，想振兴我们的家族，可是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可笑的。谈家它已经没了，彻底的没了！无论你们在怎么努力都已经没了！
　　??最后说一句，或许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了，即使在见，也是完全不同世界两个人。最后我还是希望你和大哥都可以放下谈家这个包袱，别痴人说梦了！
　　??阿光
　　??于三七年风雨夜写
　　阿念这才懂，阿平也走了，去所谓的前线抗日去了。

　　一九三七年的乌镇，繁华不再。
　　西郊山外的坟头，一座一座。阿念一一数过，第一个是余伯，第二个是伯父，第三个是伯母的，第三个是婆婆的，第四个是儿子莫思源的，第五座是莫玉东，不远处的对面也有一座新坟，应该是张家的，杂草长满的坟头，都没有人清理，阿念看着那座坟头，一直看着，笑了笑，忽然觉得，人世间的恩恩怨怨也不过如此。
　　“姐姐？”阿念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震颤了一下子，只是那么一下子，她弯下的身子，站起来并转了过来，回过头，阿溪很干净的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四捧黄菊花。
　　“好像有五年了吧。”阿溪笑了笑，走过去，把第一捧黄菊花放在爷爷坟头，抬起头，阳光刚好照在她的脸上，那时候的阿溪很干净很美，阿念很想问问她这四年了，很多的话想问，就是没有问，因为她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来，怎么去问。
　　“恩。是啊，都五年了。”阿念也笑了笑。
　　“你们都来了。”
　　阿光从后面走了过来，他的身后是一辆马车，马上上应该还坐着这一个人，不过那个人在马车里坐着，马车的帘子被风一吹，阿溪看清了一个女人的侧身，肚子有些隆起，阿溪看着阿光微微笑了笑。
　　“是啊。”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阿光问。
　　“不多久。”阿溪答。“刚来。”
　　阿光便不再说话了，他把从家里带来的祭奠拿的鸡鸭鱼肉放在父亲的坟头，然后又将一束黄菊花很安静的放在了余伯的坟头，只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其他的坟头他都没有放东西，也没有说话，然后就走了过来，看了看阿念和阿溪她们，问了句：“你们走吗。”
　　“这就走。”阿溪说。
　　“恩。”阿光说。“那我就先走了。”
　　阿溪点了点头。

　　阿溪看着阿光往马车停靠那里走去，姐姐还站她的面前，阿溪微微的对着姐姐笑了一笑。很久了，她很想问很多的话，最后还是没有问，只是微笑，坟头下，她看着姐姐，笑的很美，很干净。
　　“你还好吗？”阿念和阿溪几乎同一时间问了这句话。
　　两个人抬起头相视一笑，无语。
　　阿光的马车越走越远，最后姐姐也上了马车，阿溪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