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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22 不许你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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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晨,东奎拿着行李在楼下等她,和她告别,然后打车去机场,飞香港。她大半夜担心着晴美的事情,又要和他分开,几乎一夜没睡。
他上车离开的时候,她一直没哭,忍着回到房间里才哭。抱着她的手机,摸着她的吊坠流眼泪。她还是不适应分开,但是因为晴美,她现在没时间哀悼即将到来的分别。
她陪着晴美,一直送她去医院上班,然后自己才去上课。路上收到东奎从机场发的短信,给她报了平安。一天里,大多数时候,她都时不时给晴美发个短信,虽然很多她不能回。
傍晚的时候,东奎从香港给她打来电话,她坐在公车上一路去医院,一路和他说话。他也正在车上,路过海边,香港的艳阳只能让他更想独自留在北京的她。他们说着不太重要的事情,嘱咐对方好好吃饭休息,然后就是倾听。
她说了上课的事情,他说了香港的天气。谁也没说想念,怕说了,反而伤感。
晴美的情绪平稳了很多,她们一起回家,木莲带了外卖回来,让常昆找了一些电影,三个女人一起在客厅吃饭、看电视。
她们已经好久没在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了,虽然现在表面踏实了,但是隐藏在她们心底的不安都在加剧。日子一旦安排好了,晴美只有接受命运。
饭吃到一半,晴美就回房了,她们也关了电视,坐在她屋里陪她。谁也不再提陈赓的事情,即使只是看着晴美掉眼泪,也没人再提那个男人。
晴美自己吃了失恋的苦果,她们除了心疼,就只有全心的陪伴她。每天看她好好吃,好好睡,陪她上班下班。
四天过去了,一切都好,她们也放心了一些。晚上,不会再有揪心的哭声,任何伤口疼过了,疼得太疼了,只会剩下麻木。
她和木莲都瘦了,心里的担忧挥之不去。
……
周四晚上,她见了Cris,他和她说了案子的事情,进展还算顺利。她的心思不在这件事上。和Cris说话,常常没听到他上一句说的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Cris放下手里的卷宗,看着她心不在焉的对着书本又发呆了。
“没事。”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东奎明天就回来了,他回来她会安心很多。晴美一切还好,再过两个星期就去做手术,然后,然后一切都好了吧。
“有什么事情,别老放在心里。”Cris不再追问,重新拿起卷宗,一边看一边叮嘱,“把这牛奶喝完了。”
她拿起杯子,慢慢喝着,抬头看看Cris,又是那种冷静沉稳的样子。元旦的事情之后,他们的距离远了,因为她和东奎在一起。Cris还是一贯的温文有礼,像他曾经保证的那样,什么也没和她要。
“最近律行顺利吗?”她喝完了牛奶,把杯子放在他办公桌上。
“很好。”他没抬头,继续研究他的案子。“明晚我们加一次课吧,把这个反倾销的案子弄完,我准备休假了,赶在五一之前。”
“好。”她拿起自己的书,开始专心投到他的工作里。“六点见吧。”
……
周四晚上,晴美值了一个大夜班,周五凌晨才回家。她很早起床,给她做了早饭,木莲也比平时醒的早。第一次,等着晴美的不止是客厅里那盏小灯,还有她们两个。
“累吗?”木莲接过晴美的包,去浴室给她拿毛巾擦脸。
晴美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好,神色疲惫。“昨晚有个抢救病人,有点累。”
“救回来了吗?”厉俐从厨房里热好粥,给她端到客厅的茶几上。她怀孕了,只能吃些清淡的。
“救回来了,急诊室的人基本都没睡。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自杀呢?”晴美每天在医院看过了太多生死,她是个懂得珍惜的人。只是说完了,突然沉默了。
不久之后,她也要面对生死,放弃她的孩子。“别想了,快吃吧。”厉俐打断她,把粥放到她手上。
木莲看着晴美一点点把粥吃完,抱了抱晴美,才起身去梳洗换衣服,她该上班了,却像个小母亲,对孩子很是不放心。
“我去睡了,累了。”晴美放下碗,起身想回房间。
“别瞎想,会好的。”厉俐拉住她的手,“好好睡吧,我下午给你做好吃的,晚上木莲陪你吃,我去上课。”
“好。”晴美点点头,推门回房了。
木莲走了,她也准备好米其林的教材出门去上课。她们在客厅里给晴美留了纸条,上面写着:午饭做好了在厨房里饿了自己热一下,我们很快就回来,别出去,闷了给我们打电话。想你的厉俐,也想你的木莲。
……
中午她和木莲通了电话,说好下午她下课回家做饭,晚上木莲下班回家陪她吃饭。她们现在尽量把时间空下来陪她。让她一个人在家,她们谁都不放心。
下了船运公司的课,她在回家的路上接了东奎的电话,他应该晚上的飞机到北京。这个星期,他在香港的工作很顺利。Stuart和Jay都给她打过电话,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他还是不放心她吧。
他们说的时间不长,他又要去开会了,挂电话前,他在那端亲了亲她。
她买了一些青菜和一束白玫瑰,准备插在晴美的房间,春暖花开,她的心情应该往好的方面想。进门的时候,她还在想着晚上做什么菜。
放好东西,把菜放到厨房,她找了花瓶把白玫瑰插好。屋里没有声音,看看才两点,晴美可能还再睡。
她抱着花瓶,慢慢推开晴美的房门,希望不会吵醒她,她一定喜欢白玫瑰,晴美就是最纯洁的白……
开门的瞬间,她手里的花瓶掉在了地上。
……
晴美俯倒在房间里,穿着她的睡袍,一脸安详。她身下,一地的血。
厉俐冲过去,抱起晴美的头,叫她,摇她,都没有反应。检查她的手腕,没有血迹,那些血,都在她身下,而且仍然没有止住。
她颤抖着冲到床上扯下床单,裹在她身下。跑到客厅里拿电话,拨了急救中心。按键的时候,她的手抖得格外厉害。
“喂……在……五层……流血不止……”她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手握不住电话,努力克制自己,把地址和晴美的情况交待清楚。
放下电话,跑到自己的包里拿到手机,再回到晴美身边。她的鞋掉了,进屋脚踩在破碎的花瓶上,感觉不到疼。
“莲……快回来……晴美出事了,”她不许自己哭,不许害怕,“你直接去……医院……给常昆……子恒……”她的刘海乱了,眼神却很清醒。扔下电话,抱起晴美的头,哑着嗓子喊她。
“晴美,别怕,晴美,别睡,没事的。”她贴在她脸上,晴美冰冰的,像是很久以前的妈妈,没有温度。她又去床上抓起枕巾和被子压在她身下,想止住那些不断涌出的血。“晴美,求求你,不许你出事。”
她去找手机,对,找东奎,他说过的。她拨他的号码,但是在占线。救护车的声音突然盖过了占线声,她扔下手机,跑去开门,赤着脚冲下楼去迎救护人员。
晴美被担架抬走了,她抓着书包跟着下楼,出门前她停了一下,穿上了晴美早晨脱下的那双鞋。
……
晴美在救护车上已经没了心跳,急救人员用了电击。她躲在急救车上,不敢接近。晴美被推进了抢救室,她一瘸一拐的站在抢救室门口。
医生提出输血的时候,她如愿进到了抢救室里,她和晴美都是A型血,她们都是无往不利、坚强幸运的A型。她想见她,她不想和晴美说再见。出门时,她们没和她告别。进门的时候,她没在客厅迎接她们。
侧着脸,她看着远处正在被抢救的晴美,感觉手臂上一阵疼,然后就是放松的感觉。她看见自己的血从管子里流到采血袋里,然后送到晴美身边。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晴美,她会把晴美救回来的。她相信晴美,更相信自己。
木莲和常昆赶到的时候,厉俐被推了出来,她抽了600CC,脸色非常差。护士给她擦净她从家里一路带来的血迹,脸上,手上都是。然后给她喝糖水,她没有接过去,执意下床去抢救室等晴美消息。
脚没沾地,她几乎摔在地上,是子恒接住了她。她找着自己的鞋,那是晴美的,她每天出门时都穿,她穿来给晴美,让晴美好穿着回家。
身上没有力气,她站不住,最后只能靠在子恒身边坐在长椅上,送血袋进出的护士越发频繁。她的手一直发颤,不受控制的痉挛,额头的疼一阵比一阵紧。
抢救室里,只有仪器的声音,她想看到晴美,刚刚输血的时候,她见到她平静的脸,救护车上,她也见过,晴美安详的睡着,就像一片白色的玫瑰花瓣。
……
东奎在香港机场给她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听。刚刚和同事交待了最后的工作,看到有一个她的电话,没等他接,就挂断了。
香港有暴雨,他的航班推迟了,他想告诉她,明天早晨才能到北京,又不忍心让她知道了伤心。但好在,他们已经熬过了分别的四个日子,还有几个小时就能见面了。
他给她买了很多礼物,他想她想的睡不着觉。不过,这次她好了很多,没有常常在电话里哭泣,可能因为心里还有晴美的事情放不下吧。
又拨了几遍,还是没有人接,他只得挂断。坐在机场等航班的消息无所事事,他索性开始给她发短信。
也许,她现在有事情不能接电话,所以他把想说的话一条条的用文字写出来,发给她。一边发着,一边看着自己的吊坠,汉拿山在北京,他带着汉水到了香港,但是,几小时以后,又会见面了,马上见面了。
……
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他身上的一次性手术服上都是血。
“患者是宫外孕,她可能太疲倦了导致突发性大出血,引起多器官衰竭。发现的晚了,失血太多,我们输了4000CC,但是……”医生沉默了一下,“抱歉,你们来签一下证明吧。”
厉俐教了这么久中文,第一次发现自己什么也听不懂,她不明白医生说了什么。只听见木莲突然放声大哭,那种嚎啕,只有死了亲人的人才会有。
“医生,她怎么样了?”她还站不稳,上前又差点摔倒。
医生摘下了口罩,慢慢一个字一个字说,“很抱歉,她过世了。”那声音里的平直,让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另一个声音。
她大大退了一步,退到子恒怀里,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大夫,他懂什么是过世,懂什么是往生,他把晴美弄哪去了?她看着他,不许自己退缩。
“请你们到办公室签一下证明。”医生掉头走了,他在路上脱下了满是血的一次性手术服,扔到了走廊的垃圾桶里。
她看着医生的背影,愣了几秒钟,推开子恒,不在乎木莲的哭声,常昆叫她,她没有听见。她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一路跟着那个医生,往走廊尽头走过去。
她,不许自己哭,她,不许有眼泪。
她,不能再失去什么,尤其不能失去晴美。
子恒追了上去,他眼里都是泪,那个温婉的晴美,走了。而厉俐,她必须坚强的活下去。
……
晴美被推走了,木莲拽着推她的车,一路哭喊,任常昆怎么拦都没用。木莲的嗓子嘶哑到出血。抢救室外,每个人都知道那撕心裂肺的女人刚刚失去了亲人。
办公室里,厉俐坐在桌子上,平静的放下手里的笔,看着医生,就像平时她在上课时那么镇定。
“好了,这是最后的手续。”大夫拿过了那张证明,签上自己的名字,再交回她手里。
“谢谢大夫。”她几乎虔诚的接过了那张纸,不许子恒扶她。
“好好照顾晴美。”她看了子恒一眼,把证明交到他手上,算是嘱托。然后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她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