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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韩国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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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她下了车。
“小姐,要票吗?”出租车司机好心的问。
“不要了,谢谢。”慌忙收拾着他找来的零钱,塞在钱包的缝隙里,整好腿上散乱的书。心里有些慌,毕竟迟到十分钟了。
这不是她职业生涯第一次迟到,在进学校之前的很多次面试中,也有过迟到甚至缺席的“伟绩”。出版署的最后一轮面试,因为不想被钳制在办公桌前看报喝茶,就以迟到的伎俩解决了问题。
她,很多时候都是任性的。
但是今天,真的晚太多了。欧美的方式,超过十分钟会取消约定。
她要面对的是一个开除过六位中国老师的韩国男人。一个总工程师,一个外籍公司的中层管理者。
她了解这个组群。他们在意细节,刻板严厉。她曾经炒过一个香港人事经理的鱿鱼。面对他的锱铢必较,实在没有心力对付。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到公车站时已经三点五十,打上车短短两站地,因为找地址、小小的信号灯和不太顺利的堵塞,在摩托罗来大楼下车时已经四点十分了。好在司机是个好人。
几步小跑,在进入大堂的转门差点和一个人高马大的金发男人撞在一起。只好故作镇定的抚弄一下裙摆和发梢,礼貌的向对方点头示意抱歉,抱着一堆材料“登堂入室”。
摩托罗来,我来了!
没走几步被一长排安检和保安挡住,带着她到前边的前台办理“入室”手续。手里一边填着繁琐的登记条目,一边找着摩托罗拉的手机号码。他给个通融,才好通关。
前台清一色男服务生的脸上堆着笑,却对登记单的蛛丝马迹不得放松。被他们纠正填写错误的时候,摩托罗拉的电话拨通了。
耳边竟然是“神话”的中文彩玲声。想了十几声,没有人接听。
气恼地敲着前台,一边更正登记表上一两处拼写不清楚的地方,一边试着再给他打一次。
接待员不断打出接听来自外面和办公楼内的电话,而她要找的那个摩托罗拉,还是没有回复。
“小姐!小姐!”……“厉俐小姐吗,您的电话。”接待生叫着自己的名字,把听筒塞到了她手里。
“咖啡厅见,十五分钟后。”一段低沉还算标准的中文。
“嗯?”还没来得及回答,那端已经挂了。一脸茫然的把听筒交回到接待生手里,什么意思。
还是职业性微笑,“那是李先生,他办公的七楼不能上,您在这等吗?”
“他让我去咖啡厅等,请问在哪?”
“左手边的第一部扶梯,上到二楼直走就是。”接待生专业的指出方向。
抱起书本,走过前台,朝扶梯出发。
看看表,已经四点二十五了,十五分钟后,大概四点四十吧,林林总总算起来耽误了几乎一节小课的时间。
哎,跑公司的课总是不容易的。
而他,似乎是个古板的——摩托罗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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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咖啡厅喝上蓝山的时候,时间刚好四点三十五,下意识望望咖啡厅门口,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上扶梯时,被对面下行的一队人马都盯着实在不自在。讨厌走在最后一身秘书装扮的女人犀利鄙夷的目光。
走进咖啡厅前,在电梯间对着“镜子”照照,才知道自己多糟。
一身蓝色便装,领子却是歪的,发帘乱蓬蓬,想是公车上睡觉的结果。进门和那金发男人一撞,更是乱了方寸。
简单整理好自己,整理好心情,才信步走进咖啡厅。
她说过,她不太在乎外在的东西,因为那是不能持久的。
她知道太多人在乎。
但她还是相信,内心的坚强才是最重要的。战胜别人,战胜自己。
对,坚强很重要。自信很重要。把握自己很重要。
注视着四周流光一样的玻璃墙,咖啡厅的光线微暗,让人舒缓,她就坐在进门不远的地方,定下心神。
朋友们总是羡慕自己,穿梭在不同大公司授课的这种生活。
晴美说每次见面都像约会,常常是高级咖啡馆,有时甚至是餐馆,和一个有钱的陌生外国男人。
木莲说和学生之间的接来送往很累,但是可以长很多市面,比她一个小会计能认识的人多多了。
其实她们都不知道,每次和学生初次见面,也有很多紧张和揣测。
一条短信不能完全概括一个人,很多次,脑中勾勒的画面和出现在眼前的,是完全两个人。
也许,是又一个满手钻戒的印度富商,也许,另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也许,是个高高在上不容丝毫质疑的古板老总。
所以,见面之前,她也会紧张,常常品尝不出杯里的味道。
她总想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趾高气昂?平和亲切?聪明伶俐?迂腐沉闷?
对一个学中文的外国人来说,年龄,国籍,性格,家庭,背景,很多很多繁杂的东西都会对学生老师形成影响。
而她总希望在见面前在心里做好腹稿,做好最万全的准备。
现在,她很想知道,
他之前的六个老师为什么会被换掉?因为他,还是因为她们。
他是不是那种在意琐碎的外国人,会不会为难自己的迟到?
见面第一句,他会说什么。
她应该说什么。
……
想太多,生活不会枯燥单调。
想太多,有时候让人很累。
但是,作为老师,她必须保持时刻的思考。
他的名字,在书的一角一笔笔写下来,仔细端详。
太过普通,流露不出任何情绪,任何感觉。
冬天的奎星吗?冬天,能看到奎星吗?
奎,在西方天空,它是白虎的眼睛,利齿,还是那充满张力的巨爪?
她想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韩国男人?
****
走出实验室,心情很无聊赖。
这两天,又辞掉了一个中文老师,马上,又要见一个新的。
第几个了?快记不清了,总有六七个了吧。
其实,他不是很在乎,那些语言、词汇、语法。
他更想找对一个老师,就像当年一样。
一个让他舒服、放松、信任的老师。
因为工作已经很累,他不想把更多的情绪放在书本上。
他身边,已经有太多需要忙碌的东西。
所以,他想简单的开始一段课程,开始他在中国的生活。
想想,已经一年了。
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他的中文,还在原地徘徊。
看看手表,今天这个,没抱什么希望,她迟到了整整十五分钟。太恶劣的习惯。
他不讨厌恶习,他的恶习也很多,
抽烟,喝酒,加班,周而复始的循环着。
站在电梯前,他看了一眼反射出的自己,
还是,有那么一点颓废。
无所谓吧。
****
这里蓝山的味道不错,不像大公司咖啡自助机里冲泡的淡然无味,不过分苦涩,也没有一丝甜。
她很喜欢喝咖啡,苦涩的味道,让她时时都在清醒里,不过分沉溺。
顺手翻起今天没有讲完的教材,仔细阅读起来。
每次课后,她都需要时间思考。回想课上的一切,学生的错误,她的失误。每一次,她都希望和前一次不同。
米其林很累,他已经到了语言的临界点,下一步可能是飞跃,也可能是完全失去兴趣,从此放弃。所以她要小心。
船务老总的烦躁让她略微不安,学生的情绪影响了她的情绪,尤其在这个夏天,她刚刚开始这份工作的时候。但是仔细想想,她该给他减少压力,不要在他的千头万绪之外再增加负担。
她需要调整她的方法,更轻松些,更活跃。给他们讲一两个笑话,或是古老的故事,引起他们的兴趣。
任何好的开始,都需要兴趣。
包括对一个人。
****
“对不起,是厉老师吗?”
盯着教材,手里正在下意识转笔,她抬起头。
一个面貌干净的亚洲男人,分不太清楚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
三十上下年纪,头发短短的,下巴刮净后透出青色。不大但是有神的双眸,笔挺的鼻子。一件棉质衬衫,一条漂洗过多次的黑色仔裤。貌似平和,眼神冷漠。
“嗯!”自动起身注视着他,他比自己高一头,坐着被他俯视,有种压迫感。
“你是……”
“李冬奎。”肯定句,只有主谓宾。
摩托罗拉,终于见面了。和她脑海里的不太一样。
很年轻,很放松,很冷漠,还有一点点漫不经心,一点严肃,一点不满。她观察着他,他也注视着她。
不高的女人,齐眉的刘海,深邃的眼,有灵气,又藏了起来。很简单,很淡定,很自然的神情。那身蓝色,很舒服。
“你迟到十五分钟了,今天。”他没有丝毫表情的送出一句话,站在她对面,唇线平缓到没有起伏。
“咚”她心里有丝意外,没想到是句公式化的陈述,陈述了她的过失。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她的思考,她的经验,已经回来。
“你的话有错误!”
她习惯性回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