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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卷二十三 ...

  •   回程的日子很快定了下来,成德的病依旧没有起色,时好时坏,陈扒皮临走前留了个方子,用纱布蘸了烤过的姜汁擦拭前胸,康熙找了小厮日日里给成德擦了,却是收效甚微.
      回来路上,康熙不经意提起,问一起坐在车辇内的成德,那方子可还有效,成德想了想,道
      “聊胜于无.”
      康熙扁了扁嘴,把玩着腰上一方美玉,冷不防成德却忽然道
      “容若谢皇上的关怀,这病也有些时日,时好时坏,反正也无大碍,便随它去罢.”
      康熙心头一痛,那大夫的话又响在耳边,他撇了头看向车辇外,佯装不在意道
      “话是这么说,老是这么拖着也太损耗了些个,等回了宫,命别的太医再瞧瞧,看可有什么法子没.”
      说话间,强忍着不去回头,身后那人还一无所知,道了声谢,便安静的坐在车里.
      车外的山峦起伏,一片葱翠,朗朗乾坤下,不知名的小东西跳跃着从前方的草地上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楚.
      康熙沉默着,成德望着他,终于按奈不住让人窒息的安静
      “皇上在想什么?”
      “朕在想,如果朕欺骗了一个人,当他以后知道了,会不会恨朕?”
      成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苍白的面色染上星点的红.
      “既然都骗了,还在乎别人知道?”
      康熙很认真的看着成德,一动不动道
      “在乎,朕在乎得要命.”
      笑声蓦地停住,成德擦了擦笑出来的泪
      “既然骗了,就瞒着吧,永远也别说出来了.”
      成德低下头,闭了眼,好似在打盹,窗外的微风时不时的窜进车辇里,一闪一闪的光线照在成德的脸上,忽明忽暗.康熙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这个人,就在他的面前,鲜活鲜活的,难道就要这么慢慢的看着,他被病痛折磨,一日一日的,形销骨立,最后,化做一阵青烟,再也看不见抓不着了……
      回了宫,康熙立刻召集了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将成德的症状说了,又说了陈扒皮的诊断,谁知太医院的太医们皆是摇头,康熙心头火起,怒道
      “朕不管你们如何想法子,哪怕是翻遍古书,也要给朕找出个对应的方子来!”
      太医们唯唯的诺了,一转身,这消息不知道怎的,竟传到了孝庄耳里.
      曹寅和成德陪着康熙出巡回来,得了好大的赏赐,又被恩准休息半月,曹寅一高兴,拉了成德上街喝酒.
      曹寅先到了酒楼,叫了一堆菜,菜上了一半,才见成德姗姗来迟,起身迎道
      “什么好事耽误了这么多时候?”
      成德略有些疲惫,坐下端起酒杯,在鼻端闻上一闻,却又放下,拿起筷子夹菜吃.
      “宁古塔的事,阿玛叫去商量了些事情.”
      曹寅望着他
      “早叫你不要接,偏要,你阿玛也是,怎么揽得上手,前朝的案子,那么容易翻得?”
      “阿玛也不全是看在我的面子,顾兄的才情胆识,他也是深为敬佩,否则如何轻易应允,莫要将我的面子想得太大,阿玛在朝为官,有些事考虑得比我周全.”
      曹寅不声响,那日的诊断结果,他也是知道的,康熙吩咐了不许说漏出去,曹寅私心也不敢说,此刻望着成德低着头小口小口的抿着酒,莫名心中一片酸楚,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这几日难得的放休,我看你还是好生在府中歇息罢,莫要乱劳神,这身子,才好了些,若是再整出个三长两短,叫我们也不得安生.”
      成德只笑不语,一顿饭吃得很是轻松惬意,两人又谈论了皇帝关于博学鸿儒科的事,只说得月上中天,才依依不舍的下楼,曹寅趁着休假打算出趟京城,故此请了这顿饭,却不料,等他几日后回来,竟已是天翻地覆.
      起因如何,他已不可知,事发之时,只有康熙和成德两人在殿内.梁九功回忆说当时只听见殿内瓷器碎裂的一片脆响,皇帝如负气的孩童一般怒吼
      “永远也不可能!!!”
      等宫人们推门进去,跪在地上的成德正在小心翼翼的拾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康熙阴着一张脸,坐倒在阴影里,看着成德拣着地上的瓷片,宫人们急忙上前帮忙,成德将手中的瓷片扔进宫人们带来的漆盘里,跪在地上磕头问了安,便回府去了.
      紧接着半个月没来大内,明珠替他递了折子,说是风寒侵体,病了.
      曹寅听得一头雾水,梁九功却拉了他道
      “我看他们的事情你也少去掺和,弄不好仔细赔了你自己,你倒是自个去掂量掂量我这话对是不对.”
      曹寅夜里躺在帐内翻来覆去的想着梁九功的话,凭心而论,这话也不算偏颇,皇上自然有皇上的思量,而成德,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使出了什么事情明珠也定会保他周全,而自己呢,不过因着母亲曾经是皇上的乳母,才得以如此亲近皇帝,一旦出了什么事,只怕下场连自个都难料.
      他猛然坐起身,望着窗外一轮明月,他想他以后的前程,想他的后半辈子,想幼时亲眼见的父亲如何在别人面前卑颜躬膝,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那不是他想要的日子,父母送他入宫,也不是为了将来的他,也那样子的过着.
      即使只是一刻,他觉得自己都没能力去承受.
      是不是人活着,必须舍了一些东西,才能去得到另一些?
      舍得舍得,如此,便舍了罢.
      只叹落花曾有意,流水却无情.

      端午,照例,皇帝大清早的要去慈宁宫请安.
      孝庄笑眯眯的叫下人端来一盘粽子,又赏赐了好些个色泽鲜艳香气奇特的香包,祖孙两个坐着聊些家常,聊着聊着,孝庄忽然问
      “前些时候皇上忽然在西暖阁发了好大的脾气,吓得奴才们立时便回我这里来了,倒是为了什么?”
      康熙正在兴头上,听孝庄这么一问,蓦地里有些懵了,想了几想才反映回来,急忙笑道
      “也没什么,孙儿一时性急,忘了体统规矩.”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倘若传扬出去,终究坏了皇家的脸面,皇上以后做事可得三思,既然怒了,也不应做在面上.”
      “孙儿谨尊教诲.”
      孝庄点了点头,朝着苏茉尔示意,苏茉尔领会,走进内殿,端出个什锦八宝大攒盒来.
      “我听说明珠家的小子又病着了,正好今儿端午,正要派人去赏赐些瓜果,皇上也来看看,可还需要什么没有.”
      苏茉尔走上前,招了个小丫鬟过来,打开攒盒,递到康熙面前,康熙伸了脖子一看,各色瓜果俱全,还有些奶油松仁卷之类的小点心,遂笑道
      “老祖宗真是好有心思,这些个赏赐,真个得又不铺张又贴心.”
      “明珠也算是为了皇上做了不少事情,逢年过节赏赐下,传扬出去,大家的脸面都好看.”
      康熙点头称是,回了乾清宫,立刻就吩咐了梁九功,取了几个精致的香包并二把象牙骨子绸缎面的折扇,又将御花园里尚未开花的荷花苞,折了三支,让他谴人送去明珠府.
      明珠府里这日因着端午,也实在的热闹了一番, 揆叙一早上都叫嚷着要去看龙舟,没法子,用了午膳,明珠与觉罗氏带着揆叙,去了郊外看龙舟,明珠怕出事,家丁遣了十几个,浩浩荡荡的去了,成德身子还是有些不利索,便没有随着去,下午昏沉沉的没事做,天又热了,整个人腻得没法子,叫小桂打水冲了凉,躺在屋内竹榻上,拿了卷天工开物,正在研究那些个青梅的吃法,忽然听外面小桂道
      “少爷,宫里来了人,送赏赐来了.”
      府中没人,宫内的赏赐,自然要接的,少不得急忙起身,匆忙的套了正经侍卫服色,在正厅里恭恭敬敬的接了,又让小桂给了来的公公们奉茶,又给了辛苦银子,公公们坐了一坐,这才走了.
      送来的一个什锦八宝大攒盒,那是年节时都会赏赐的,并一个黄色锦缎包边檀木盒子,指明了是给成德的.
      成德看也不看,径直回了屋,脱了厚重的侍卫服,换了凉爽的丝绸袍子,一屁股躺倒在竹塌上,天热,本就不想动,给这事一搅,只觉得困意压抑不住的涌了上来,一会子功夫就去会了周公.
      一觉睡得日头昏黄,睁开眼时,正看见那檀木盒子正摆在小花厅的桌上,夕阳里,熠熠生辉.
      起身起得猛,头便有些晕眩,走到桌边,啪嗒一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摆了六个绣得精致的香包,两把象牙骨扇子,三支花苞,端正的摆放在最中间,尚未□□,粉嫩的白色,正是青翠未妍时.
      成德伸手,拿了象牙骨的折扇,沁凉沁凉的象牙骨,捏在掌心里说不出的舒爽,缓缓打开来,竟是王羲之兰亭序的全副苏绣临摹,扇面上刺绣本是难得,更难为字体绣得极其逼真,乍一打开,只觉得满面书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怔怔的望着面前的扇面,却猛地想起那一日在殿内,康熙的话,刻骨铭心,至今未忘.
      “别人都可以,就你不行.”
      “为什么?”
      “朕的决定,不需要为什么.”
      “若容若执意如此呢?”
      “容若……你有资本,来执意么?”
      成德抿着唇,合拢了手中的折扇.小桂恰好推门进来,见了成德手中的折扇,一声惊呼
      “哇,好漂亮的扇子!”
      成德笑笑,将扇子重新放回盒内,啪的一声合上了盖,嘴角一丝嘲讽
      “是呀,可惜骨子太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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