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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流幻百年中,寒暑日相推 ...

  •   沈翳离开农舍后,来到梁王府。梁王府此刻有重兵把守,沈翳觑准空隙翻进院落。她来到一处梁王平日里睡觉的卧室。里面无人。她在嵌着柜子的墙壁上断断续续轻叩几下,墙壁顿时轻轻移动,沈翳走入,原来里面是一处地底空间。
      沈翳沿着台阶向下,只见这个地底世界由石头铸造而成,清凉空旷,家具摆设齐全,俱是一色的冰玉制作而成。沈翳走近里面的石室,还没敲门,就听到梁王的声音沉沉响起,“翳儿,是你吗?”
      “是。”
      “快进来。”
      沈翳推开石门,见梁王闭目靠在榻上。
      睁开眼睛,注视着沈翳。
      沈翳看着梁王,梁王摆摆手,道:“我的身体不碍事。”
      沈翳敛下眉目,梁王坐起身,显得兴致不错,他道:“现在出发吧。”

      地图显示是朱雀山的一处。路上,梁王坐在马车里,一直闭目休息,沈翳驾着马车,扮作马车夫。
      一路无话。
      山路上,沈翳忽然止住马。
      她也不出声。只是在静静等待什么。
      自山林两侧陆陆续续出来大量兵马,看来早有预备。
      九王爷在兵马簇拥中怡然自得地走上前,他远远望着沈翳波澜不惊的面孔,微笑道:“沈翳。今天你是逃不走的了。还不束手就擒。”
      沈翳知道身后也被兵马包围。看来为了抓她一人,九王爷不惜亲自带领众多兵马。
      “马车里的是梁王吧。”九王爷道。
      时隔几月,再次看到那张淡漠的脸,九王爷竟然可以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瑟缩,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深深悸动而喜悦着,因为这个人。
      这个叫沈翳的女人。
      九王爷勾起笑,他仿佛是在嘲笑自己那副饥渴枯竭的心思。
      沈翳始终不答,缓缓按上剑,九王爷注意到她这个动作,冷笑:“你不想活了吗?”
      沈翳在抽出剑的那一瞬,抬起眼睛。
      一瞬间,空间忽然变暗。
      因为它正在被一个巨大的黑洞渐渐吞噬。
      很快,光在持续加剧的强盛中达到这具身体的饱和。
      人们可以清楚感知到那个马车驾驶位置上的马车夫的眼里喷射出巨量的光,瞬间吸引每一个人本能地抬头。
      但很快,这种持续扩大的光也令绝大多数人本能地躲避颤抖,有些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污浊的身子藏进去。
      已经无人敢仰视,他们的心神在光的照耀下纷纷瓦解,根本难以思考,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原始的恐惧与卑微,以及发自灵魂的颤栗的渴慕与仰赖,全身亿万个细胞在颤鸣,仿佛沐浴于至深的喜悦与敬畏。
      这是什么人?仿佛他们面对的已经不能说是一个人。
      究竟是谁。
      蓦然,开始冰冷。
      ——这是警戒,冰风行进之处不容生灵。
      每一个人,此时此刻都能真切体会到来自肌肤之内灵魂遭到越来越剧烈压迫的紧张冰冷,扑面而来如同雪崩,强压以光速穷尽人的灵魂深处。
      严寒在加剧,加深,看不到尽头。
      人人心跳加速,神思恍惚,有些身体薄弱的,精神浅显的已经忍不住要落荒而逃,在如此强大的威压之下,没有人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这目光以其不容置疑的力量威慑住占据人数优势的众人,相对比之下,将士们的凶猛神情就如同孩子一般脆弱。
      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九王爷被那目光中喷射出的光整个震骇住了身心,待到冰冷以其绝对力度扩张时才硬生生被迫回过神,他狼狈地退了几步,顾不得体面以袖遮面,全身仍在控制不住地颤栗,仿佛整个人现在踩在冰锥上一般,刺骨寒冷不是由外而内地侵入,而是自内,自己的心神似乎正被一股不知名的强大力量整个地吸引并受其掌控,随之冰封。那股力量,那股巨大的压迫似乎,似乎就在测试着什么。这让他极度不舒服。好像自己的身体,思维遭到审判,像对待工具一样无情地被检验着。
      他不便以身犯险,于是退后,下令士兵呈包围式向前靠拢,达下指令:“第一个抓住沈翳者,赏金万两,封万户侯。”这个命令在下达三遍后,一向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才渐渐做梦一般有些醒来。
      但依然无人敢动。
      那股力量仍在加剧,扩大,仿佛没有尽头。
      九王爷即使在意识中命令自己正视,但仍然无济于事。仿佛自己的身体有一部分已经不听自己掌控了。
      突兀地,士兵中有人跪了下来,接着三三两两地陆续有人跪下。
      “不要看她的眼睛!”“不要看她这个人!”
      九王爷再次下令。
      但这样的话并没有作用。军心已然瓦解。
      九王爷看向周围几个将士,士兵,他发现还有几个算能保持自我的,虽然也不能看。
      他正思索着什么时,突然惊觉,那股威压在减弱,不,或者说,已经没了。所以他感到思索的那股自在轻松又回来了。他下意识地想要抬头看向沈翳,但依然第一瞬窘迫避开,他本能知道光还在,只是压力已经没了。
      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身心一阵疲惫空洞,好像在被掏空。
      就是那股力量,在铺天盖地席卷来时,自己感到被入侵的那种极度不适应。
      就在这时,那边有动静了,士兵中有胆大蛮横的开始靠近她。
      沈翳依然岿然不动,那个士兵不敢看她,只瞄准了方向,将刀不管不顾地砍过去。
      接着,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沈翳不仅没有避开,反而仍然不动,任由刀锋劈在自己身上,眼睛在那瞬间像是自发感应一般,以完美角度毫无偏差地对上对方一直刻意错开的眼珠。
      对方一呆,猛地避开眼睛,但旋即露出蛮横反抗的暴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再也难以动弹,每一个动作都被控制到极限,需要花费数不尽的力气。
      那种空的,彻底的空的眼神像是永远无法逾越,让人不知所措。
      在沈翳目光的持续注视下,那个平日以蛮暴著称的士兵扔下刀,转身逃开。似乎再也不想多承受一分
      沈翳依然岿然不动。
      沉默铺天盖地席卷一切人。
      在对峙中,沈翳道:“九王爷,沈翳无心与众人为难,请让我们走。”
      她的声音并不高,但清清楚楚传进了九王爷的耳朵里。
      九王爷陷入了复杂的思绪。他该不该就这样放过他们,明明只有两人,明明如此势单力薄,明明就可以到手了,但那究竟是什么。
      九王爷在那一瞬间对自己对整个人生,产生了怀疑。
      沈翳,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想要回复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哑了,根本难以出口。
      似乎,他在这样的人面前注定是卑微的。
      真不甘心这样的自己。
      只能用蛮力靠近她吗?
      沈翳继续赶起马来,这匹马刚刚也被沈翳目光中的冰冷惊吓到一直极度恐惧地嘶鸣打颤,想要脱离束缚,但在沈翳的一个安抚下就立刻像是狗一样柔顺忠心,沈翳指示什么,它就立刻做什么。
      众人自发地退开。没有人敢拦截。
      沈翳驾车的姿态潇洒而尊严,这种姿态,不是为了取悦他人,而是完全彻底地自己与自己的互动,让这具身体达到一个最舒适放松的姿态以便于操控,流畅地仿佛没有任何褶皱。
      即使在引起这样恐怖的动静,这个人的神情还是绝然的平静冷漠,如同大海一般波澜不生,她无声无息地驾车驶过,仿佛刚刚由她造成的全与她无关一般,即使有关,也没什么大不了。那张面无表情,凝神专注的面孔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当一个人可以这样,可以抵达这样的漫无边际地冷漠,令人心痛、恍惚,失措,仰慕的冷漠寂然。
      她应该感到自傲吧,无比得意窃喜吧。她把自己展现得如同天神一般的强大……呵呵。
      马车一直驶过九王爷身边,然后停下。九王爷浑身泛着细小的颤栗,他发现自己正在慢慢平静下来,随着沈翳那自内而外的平淡而平淡下来,仿佛真的没有什么,这一切,沈翳以自己的姿态,告诉他,这一切真的没有什么,她不比任何人更优越,更重要。
      她以无可动摇的平淡如水,告诉每一个人,大家都是相似的,大家都来自于唯一。即使她刚刚展现了那惊心动魄的强大,也不值得丝毫炫耀,仿佛那种力量根本就不属于她。
      如此真诚,足以由她的身体慢慢感染每一个人相信她。
      沈翳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她垂下眼睛,看上去显得谦卑忠诚宛如一个随从,马车里的梁王却出声了,声线的慵懒得意以及冷漠,依然还是那副梁王殿下的架势,不同于沈翳,那富有人情味的语气显得得意洋洋,“子午,你难道还不明白?”
      九王爷听到这个声音,良久,才缓缓道:“明白什么?”
      梁王不答反问道,“你千方百计要抓住我们,是为了什么?”
      九王爷一时间语塞。他心里也说不清什么,他向来不做无益之事,但沈翳和梁王却总让他,不自觉违反自己的原则要费尽心机逮捕他们。
      “你想做皇帝尽管去做好了。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梁王道,“你将我们抓住又有什么用。”
      梁王对皇帝竟然可以如此漠视,九王爷目光一瞬间复杂,他刻意避开沈翳,盯着马车,车厢,慢慢道:“那你要做什么?”
      “既然不是做皇帝,其余的你何必关心?”
      “沈翳为什么到我身边做卧底?”
      里面低低笑了笑,道:“我对你无所图,她又怎么会是卧底?”
      "沈翳是帮助你当上皇帝的人。"梁王意味不明地道,“她除了帮助你之外,对你没有任何损失,也不会夺走你的东西。那么子午何必执此不放。”
      九王爷默然,过了一会儿,九王爷突然道:“沈翳是你的什么人?”话题一转,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这样告诉你吧。只要是我在的地方,只要我需要她,就算她远在千里、万里,就算她身负重伤、命在旦夕,就算她恨我入骨,自暴自弃,就算她身负重责,分身乏术,她也会毫不犹豫抛下一切立刻到我身边。”掷下这句平淡的惊人之语,梁王道,“你说,她是我的什么人。”
      九王爷沉默不语,他感到此刻被谈论的那个人真是不可思议,她被评价,被糟践,无论被如何,似乎都不关紧要,都伤害不了她,因为她根本没有自己。
      她实在太安静,太沉默,而且,太,太不可思议了。
      这究竟是什么,是愚忠?不,这早已超越了世俗所谓的忠心,他们之间的关系远非凡俗所能理解。
      九王爷突然道:“为什么这样做,明明你可以。”这句话来得突兀,结束地也突兀,但在场人都知道不是问向梁王,而是问沈翳。
      等了片刻。
      然而回应九王爷的仍是寂然,默然。
      九王爷眼角扫到沈翳端然宁静的侧面,他勾起讽刺的笑,落寞感不可掩饰,溢出面目。
      “我们可以走了吧。”梁王道。
      九王爷默然不语,你们随时都可以走,这个时候何必假惺惺来问我。
      没有得到九王爷的回复,梁王也没说什么,他淡道:“翳儿,走吧。”
      接着马车开始四平八稳地驶向正前方。
      九王爷立在那里看着他们渐渐离去,直到再也看不到。
      可恨。
      九王爷猛地拔剑刺入大地。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上前劝他,就连平日里颇为仰仗的军师也同样束手无策,对于所发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他慢慢平复了心绪,
      带着他的军队离开了。
      那种最深沉的本能,就是沈翳所引发的,他不愿承认而却又数次大兴军马去逮捕他们,就在于此。
      难道人类不是一直在渴望吗?渴望如此的强大,不仅仅在于□□展现出的无与伦比的力量与速度,这或许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那一刻出现的绝对的光之意志----这是何等强大的自我肯定。
      他渴望留下这个人,这个叫沈翳的人,不论她是男是女,美丑贵贱与否。
      心灵在渴望,渴望拥有,了解,并成为她这样的人,这样完美强大的人,这样的后代,这样的人生,这样的天下,再也不会绝望,空虚,再也不会茫然,困惑,因为由那纯粹之光照耀的无垠平滑之路,终于可以安心放手走去。
      这在他内心深处燃起的激情火苗,仿佛比皇位还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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