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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今日云景好,水绿秋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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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杜鹃花盛极。她邂逅了那个人——
她并不拘束,眉眼间一派天真。
那人转头,竟是一张天然勾勒的脸,修长刚劲的眉,轮廓美好的眼,自然赋予人无数相貌,却不知,世上有这样一张脸,天然之笔描摹而成,纤侬合度,缥缈如画,柔和中带着点点冷清,仅仅是看着便恍如置身邃谷幽境,迢遥迷离。
他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顷刻间如碧桃花开,柔风拂面。
那一塘春水漾起涟涟碎鳞。
在还没意识到爱时,她便已经陷入爱的漩涡中。
他清瘦修长的身影,如雨雾中的翠竹,淡淡摇曳在心尖上,每次想起时,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惆怅。
女儿的岁月短暂,匆忙,而朦胧。在还没意识到青春的真实含义时,青春早已走到末梢。她成了镇上的老姑娘,成了爹娘眼里嫌憎的女儿。成了所有亲朋好友中怪异孤僻,不可亲近的人。
那个多年前傻笑的小女孩早已消失在时间的过道中,化为一缕无形的风,她似乎能感到风从指间悄悄流淌的触感,那么柔,那么轻,如他散发着淡淡冷香的怀抱。
清晨的风带着杜鹃花的味道,她一如既往的迟迟起床,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荏弱苍白的女子,细弱,无力,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存在感。
突然,她伛偻下腰,闭上眼,等这阵晕眩缓过去,再慢慢直起上身,漫不经心地梳理。过去了三年,她把女人最宝贵的时间全花费在等待上,如今的她,已经18岁了,在看到昔日的玩伴在阳光与青草与恋人携手笑语,她总是疑心自己的执着到底是为什么,为了那个另一个世界的人,为了那抹如清风般飘渺的微笑。
但如今,她想,是什么有那么重要吗?现在的自己,连暴晒在阳光下的勇气都已失去。
只是整日整夜蜷缩在房间里,希冀逃避一切,忘记一切。
最好,连自己的痛和爱都忘的干干净净。
最好,就这样烂在房间里,所有人都忘记了她。而她亦不再想起所有人。
吴霜进房找到了她,她蓬头垢面地蜷缩在床上,面色沉郁,即使听到脚步声,也没去抬头。
像是倦到深处,尘世所有的人与事都远离了她。
吴霜不习惯自小玩伴的转变,照着以往撒娇的语调细着嗓子嗲嗲地唤道:“小寓。”
小寓却连眉尖也不动一下,淡淡应道:“什么事?”
吴霜一屁股坐在床上,托着腮仔细打量小寓苍白的侧脸,直到小寓微微皱了眉,转头看着吴霜。
“哈哈,”吴霜得意一笑,向前挽住小寓的胳膊道,“别天天闷在房间里,和我出去玩玩,透透气。”
“不去。”没有任何思索,她抽出胳膊,淡淡道。
“去死。”吴霜立刻坐直了身体,瞪着小寓默然的脸。
小寓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忽然用手掩住自己的口鼻,像是很累地闭上眼,轻声道:“我不想看到别人。”
“这次是去山上,不会看到别人的。”
她从手掌中抬起头,看着吴爽,“真的吗?”
“假的。”
小寓笑了笑,没说话。
“去不去呀?”吴霜推了推小寓的肩膀。
她还是没说话,但已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靸了鞋,由着吴霜帮自己梳妆打扮,活泼的少女从衣柜里随手取出一件翠绿衣裙,扔向她。
吴霜是一个能让人想起土地与太阳的健康女子,相较于吴霜的明媚,她似乎更适合黑暗与冰冷。
她偶尔也会自嘲的想。
山上的空气清新而自然,她们向狭小幽僻的路探去,一路鲜有人烟。
小寓看着吴霜唧唧喳喳的笑颜,心里却滑过苦涩的痕迹。
她松开相携的手,独自一人走到崖边,望着下方霭霭的云雾,像一团朦胧的梦,她有些晕眩,稍稍定了神,吴霜已经走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臂笑道:“小寓,去那看看。”
“吴霜,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了。”她有些支不上力似的靠在吴霜的肩膀上,热气透过肩膀渗入她的身体。
“还没玩够呢,那么早就回去!”吴霜有些不满地撇撇嘴,硬是拉着她的手像密林深处走去。古槐高柏,林间鸟鸣啾啾,隐隐有涧水声传来,像是哼着一曲轻快的歌谣。
吴霜扯着她走到山涧处,掬起清水洗了洗手,然后脱了鞋袜坐在岸边,轻轻点着水,她坐在一边的石头上,问道:“水凉吗?”
“不凉,刚刚好,我脚走疼了,泡了很舒服。”吴霜歪过头,笑道,“小寓,你也来。“
她摇了摇头,别过脸,默默凝视着山壁凹处里瀑布倾泻而下,在水潭里激起雪白的浪花。脸色也渐渐倦怠下来。
无论做什么,总是感到力不从心,一旦安静下来,情绪总会自然而然地消极下去。她好恨这样的自己,但就算是恨,也无力。
吴霜哼了一声儿,便不再管她,自顾自在水里泡着脚,调皮地撩拨着水玩。
长空无痕,树枝叶儿衬托下的天空愈发显得深远,小寓和吴霜头对头躺在草地上,听着四周蛩音,同时望着天空发呆。
“小寓?”
“嗯?”
“……”
“什么事?”
吴霜犹豫了一会儿,忐忑开口:“他最近都没理我。”
“谁?”
“哎呀,就是阿弄。”
小寓点了点头,吴霜继续道:“他有些生气了,觉得我娘老管着我,你也知道我家里是不会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嗯。”
“所以,我……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有次托人送信给他,他也不回。”
“私奔吧。”小寓云淡风轻地说道,语气没有一丝笑意,以至于吴霜倒真的想了一会儿私奔。“私奔的话,能逃到哪去?”
“谁知道?”小寓淡淡道,“能到哪儿就到哪儿。”
吴霜有些生气了,她就是不喜欢小寓这幅消极无谓的样子,挥了挥手,不耐烦道,“算了算了。不说也罢。”
之后两人便一直不再开口说话,像是完全融入了这片难得的静谧与安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