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回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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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重回13
十三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是否有遗憾的事？
是否有不能挽留的事？
对于莫珩而言，十三岁到十五岁，是他第一世里，难得的平静岁月。
这一年，大皇兄还为亡，父皇也不曾缠绵病榻，鞑虏也不曾来犯。
看着铜镜里昏花的人影，及肩的长发，暖黄色的衣衫，面容在昏黄凹凸不平的铜镜中有些扭曲，依稀可以看出是个温润的少年。
莫珩低头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食指和拇指指腹的位置因常年练习书法而带有薄茧，皮肤细嫩，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不常动手的人。
犹记得这双手，在这一世的末，天牢之中，已被折磨得看不出形状，白骨森森，肉连着皮肉就这么挂着，夜里寂静的时候，就连老鼠都想要分一杯羹。
莫珩勾着唇角笑起来，望着自己的手愣愣出神，真的回到了第一世十三岁的年纪。
现在还是那个名为唐珩的少年，贞云王朝的二皇子。
十三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惜莫珩自打娘胎起，身子骨弱，病痛缠身，终日都是病歪歪的。这宫里人人都知道，二皇子唐珩，是个温润如玉没有野心的人。
圣上痛惜他天纵英才却体弱多病，比之他人，要疼惜几分。更何况，莫珩和大皇子乃是一母同胞，感情甚好，这宫中便更没有人敢得罪莫珩半分。
“二皇子，您今个落了水，也不知道要是大皇子知道得着急成什么样。您本来身子骨就不好，这春寒料峭的，难保着不会给冻坏了。您这身体整个宫里都知道，也不知那七皇子安的什么心，直愣愣地往您身上撞，秋欢看呐，那七皇子就是故意的，想把您折腾死才心甘。”
梳着双髻侍女一边为莫珩披上件厚衣服，一边拿着毛巾给莫珩擦着头发。
这侍女名为秋欢，打小就跟了莫珩，对莫珩事一片赤城。
后来莫珩落难，这宫中的侍婢，也就秋欢心心念着他，想着他，偷偷贿赂守卫，给他送顿饭，送碗药，也不知道背地里付了多少代价。
一个女人在后宫活下来本就不容易，更何况是个没背景的侍女。
后来有一日秋欢没来，莫珩听狱卒说，不知她惹了哪个妃子，被乱棍打死，就是尸首也被扔进护城河，再也找不到了。那时候是冬天，扔进河里就是当时没死，也被冻死了。
秋欢不算长得特别好看的，顶多算清秀，就是心眼实，待人也是一等一的好。当初莫珩选中她就是看重她踏实。
前世莫珩曾想送秋欢出宫，寻户好人家，但是秋欢不愿。
莫珩还记得，那年他提及这事，秋欢跪在地上，身形瘦弱得像是风一刮就倒的一般，泪不住地落在地上：“二皇子，秋欢这一辈子就想呆在您身边，您的身子，交于别人，秋欢放不下心。秋欢等着二皇子成年，愿随二皇子出宫，常伴左右，侍奉。”
那话真切，莫珩至今还记得。
可惜他们谁也没活到那个时候。
莫珩死的那年，十七，还差一年成年。秋欢年长莫珩两岁，前世死的时候正是最美的年华。
莫珩回到的十三岁，正是他落水的时候。
第一世的莫珩不会游泳，等到被护卫救起来的时候，命都去了半条。病歪歪地在床榻上躺了二三月，错过了很多事。
后来竟变成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比如大皇兄之死。
如今的莫珩，已经不知在第几世学会了游泳，还没等护卫来，就自己从湖里游出来。
秋欢为他寻来锦被，火急火燎地让人赶紧把莫珩送回来，让他沐浴更衣。
对秋欢的关心，莫珩默默受了。
侧眼看着现在容貌还有些稚嫩的秋欢，前世种种仿若梦境。
上天让他重来，定不会只有复仇。
这一世，我要爱着我的人都能好好地活着。
瞧自家主子望着自己，秋欢愣了一下，手抚上脸颊：“二皇子在看什么，是秋欢脸上有东西吗？”
莫珩对下人向来宽厚，秋欢这么问，若是他人定要论逾越的罪，然而莫珩不会，所以秋欢才敢问出口。
莫珩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秋欢，准备一下，随我去洛景殿。”
秋欢点头应允，半晌反应过来：“洛景殿？不就是七皇子住的地方吗？二皇子，你去哪做什么？“自家主子那么温润的人，向来不会问罪他人。
一时之间秋欢也不知道自家主子要做什么。
莫珩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前世，他病了二三月，起来之时，大皇兄永远地走了。大皇兄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这般打击，父皇也缠绵病榻不起。
皇位的争夺，才开始，大家就头破血流，第一个被牺牲掉的就是后宫中还未成年与世无争的莫珩。
而前世，这一切的变故，莫珩都归到了自己的七皇弟身上。
倘若没有那一撞，也许他可以劝劝皇兄，不至于让他死在浩荡的洪水之中，连尸骨都无处找寻。
然而后来，明知莫珩是被冤枉的，父皇的判决下来的当日，个个都急着跟他撇清关系，昔日的好友，昔日的兄弟，不过一朝朝堂上的荒谬。
他看他们争相诉说自己的罪状，竭力地和自己撇了个干净，心中冷笑不已。
他自认与任何人都没有争强好胜知心，他自认自己对王位没有任何野心，然而他们不信，这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不争，不抢，不怨。
所以他们要他死。
可有一个人跪下，他以前从不注意的一人，甚至暗地里有些埋怨的一人。
七皇弟。
那么多年了，他也大了，莫珩已经从他身上瞧不出那个年幼骨瘦如柴的少年，他英姿勃发，听说领兵而去，夺了大功，虽未成年，却已经名动一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朝堂之上，那个想做王的人不想拉拢他，可偏偏他这人冷得像块冰，硬得又像块石头，众人连下口的地方都没有。
那时候他下跪为莫珩求情，全朝堂震惊。
想不出两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二皇子唐珩厌恶七皇子唐渊，皇宫里哪个不知道。
莫珩自然也知道，作为主角怎能不知道？
却不想最后，敢为自己站出来的人，竟然是他。
前世不知他怎么想，这一世，也许能知道也不一定。
“二皇子，软轿准备好了，您现在就走吗？“站在莫珩边上轻声唤了莫珩几声，秋欢有些奇怪，以前自家主子从来都发呆的，总觉得今天主子有点奇怪。
说起来，想不起来主子什么时候学会的泅水。
莫珩上了软轿，朝着洛景殿而去。
洛景殿距离冷宫很近，是给不受宠的妃子和皇子住的地方，像莫珩这样受宠的，虽然母妃早亡，但凭着皇帝的宠爱和大皇子的帮衬，住的是仅此太子东宫的芳华殿。
一路走来，愈见荒凉。
莫珩看着，不曾想，他日那个丰神俊朗的冷漠青年事来自这里。
软轿一路前行，秋欢一边走一边给莫珩介绍，这是宫里的哪。
莫珩听得有趣，这三宫六院竟有这些地方。
一路到了接近冷宫的地界，莫珩在洛景殿前下了轿子，他挥手阻止了秋欢要搀扶他的动作，手拢在袖里。缓步朝前走。
秋欢紧跟在后面，其他的人留在原地等。
院子里的荒凉出乎莫珩的意料，这里比起他曾呆过的天牢，除了大一些，着实没有什么分别。
走到里面，一个侍婢都没见着，就是阉人也没有一个。
“快说你为什么要推二皇子殿下下水！“
里面传来了叫骂声，莫珩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朝前走，秋欢买着小碎步跟着，一边跟着一边小声道：“二皇子，您别走太快，您身体受不住！“
走到内殿，发现有人比他早来一步。
看着端坐主位充满气魄，与自己面容有两份相似的男子，莫珩叹了口气，轻声叫道：“大皇兄。”
应该想到的，自家皇兄对自己向来关心，这事，他定会处理，只是不想来得如此快。
高台之上的自然事莫珩的皇兄，也是至亲，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唐桓。
唐桓比莫珩大五岁，如今是内定的太子殿下，住于东宫，样貌上他更像父亲，显得俊朗不少，更是随父亲，有种王者的气质。莫珩随母亲，长相偏柔，样貌不是顶好的，但是十分耐看。
唐渊（七皇子）被唐桓的人压在地上，衣衫残破，垂着头，杂乱的头发盖了半脸，看着倒不像是这皇宫中的皇子，倒像是京城外靠讨饭为生的乞丐。整个人小小的，缩成一团，脏兮兮的。
瞧着莫珩来，唐桓也不让人再动手，他走过来，摸摸莫珩的手，英挺的眉毛搅在一起：“怎么这么凉！春寒料峭的，你过来也不知道捧个暖炉什么的。你殿里的宫女怎么做事的！”
说着就盯着秋欢，要问罪。莫珩赶紧阻止他的话头，忙道：“大皇兄，我来得急，逼着他们赶紧来，是我要求太快，她们来不及准备，你就不要责备她们了。“
唐桓冷冷看了眼秋欢，把秋欢吓得直打哆嗦，倒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命人拿了个暖炉，用软布包裹好，塞到了莫珩的怀里。
他拉着莫珩坐下，似乎觉得莫珩穿得单薄，又叫人拿了件披风把人裹得严实，抱到怀里，一同坐下。
十三岁的少年，身体发育还没完全，唐桓又属于身材高大的人，这么一抱，到时把莫珩抱了个满怀。
才回来，又见到了熟悉的大皇兄，熟悉的宠溺，莫珩眼眶有些酸。
天牢里呆着不用刑的时候，他市场都在想，若是大皇兄看到自己如今这样，会不会愤怒得要掀掉整个皇宫。
可惜那个时候，大皇兄已经不在了。
“珩，今日推你之人，为兄已经好好教训了一番，你看还有什么要处理的没？“与对他人称呼不同，唐桓会叫他人三弟，四弟，五弟……却唯独不叫莫珩二弟，也许这样的特别也在提醒着别人，唐桓始终只认一个弟弟，那就是莫珩。
唐渊的事，莫珩其实很早就有耳闻。
他母妃死得早，这宫里也没个可以帮衬的人，又住得远，几乎都没人记得他存在。就连父皇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孩子，连过继给其他妃子都记不得了。
要不是后来请兵，需要一个皇子，为了让众人闭嘴，父皇才无奈推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却不想，这人就因此，一步一步地走得越来越高。
唐渊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莫珩叹了口气，道：“大皇兄，算了吧，今日是我不小心，跟他没有什么关系，这孩子，也算作我弟弟，不必计较了。“
唐桓给莫珩拢了拢衣襟：“都依你，你说好就好。你这人就是心软，要是有一日，为兄不在你身旁你怎么办？”
莫珩心里一颤，忍不住想到前世从宫外传来唐桓死讯的那日。说那日的莫珩事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从未想过，大皇兄会离开人世。
正是因为从未想过，这样的打击才来得尤为沉重。
他忍不住从披风中伸出手，拽着唐桓的衣袖，道：“大皇兄，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唐桓眼眸沉了沉，和莫珩极为相似的眼瞳，颜色深上许多，像是沾染了什么：“不会。你不要多想，今日的话，为兄也只是说说罢了。”
莫珩松了口气，这一次重来，说什么他也要保住大皇兄。
他余光瞥见地上跪着的少年，少年有双古无波澜的眼睛，宛若死水一般。
对有仇之人报仇，对有恩之人报恩。
莫珩侧头对唐桓道：“大皇兄，我有一事相求。我想带七皇弟回我住的地方，还望大皇兄可以替我，在父皇面前说上几句。”
地府那边还未告诉莫珩神君这一世的转世，莫珩也不急，既然回来了，一切都要好好享受。
唐桓不解：“珩，他如此对你，你却如此待他？”
莫珩笑道：“大皇兄，如今走到这，我才知道，这宫里，还有这样破败的地方。他也是我弟弟，我着实放心不下。”
唐桓不好多说什么，对他有些无可奈何，他最终摸摸莫珩的头，点头：“好吧，父皇那，我会说的。只是珩，你现在也是个孩子，万不可因为照顾他而疏忽了自己，过两日为兄再为你添几个宫女，也好过你劳心劳力。”
“多谢大皇兄。”
唐桓还有事要处理，早早地离开了，莫珩带着唐渊回了芳华殿，找人给唐渊洗了澡，换了衣服。
洗干净的唐渊出乎意料的是个模样俊俏的白皙少年，就是瘦了点。
睡着之后，见着了判官。
判官依旧是一张斯文的脸皮，他道：“这世神君的转世，名为唐渊，你定要好好待他。”
莫珩醒来，才知他与判官是在梦中相见。
后半夜莫珩噩梦缠身，第一世的种种悲惨景象尽在眼前，一切清晰仿若昨日之事。
莫珩感觉痛苦。
翻滚着，怎么也逃不脱那些梦魇一般的曾经。
正痛苦间，感觉有什么凉凉地握着自己的手，很舒服，整个人都慢慢地安定下来，梦魇也慢慢消失。
莫珩睁开眼，看见自己床前站了个面容白皙的少年，正是唐渊。
原来让自己安定的人事唐渊吗？
莫珩撑着头坐起身，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想和皇兄你睡。”唐渊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稚嫩和软糯，听上去十分动听。一声皇兄叫得十分娴熟，莫珩也直接接受了。
他还记得前世最后，他从不曾听过那已成为将军的青年，叫过任何一个人皇兄。
想来重活一世，自己也算了占了便宜。
莫珩抬眼看着唐渊，后者眼神清澈，抿唇看着自己，表情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判官已说，面前之人便是神君，自己应当好好照顾他。
不过没想到八九岁的孩子，还是会害怕。
许是今日大皇兄把他吓得紧了。
莫珩叹了口气，败下阵来，他掀开被子，对唐渊道：“上来吧。”
莫说这一世，这五世唐渊都是他最大的债主，得好好待着，哪里能有什么拒绝的话。
唐渊脱去鞋袜上了床，莫珩给他盖上被子，自己却睁着眼怎么也不敢睡。
唐渊翻过身，略圆的眼睛看着莫珩，轻声道：“皇兄，你倦了吗？”
莫珩没说话。
唐渊继续道：“皇兄，我看你已经倦了，却睁眼不睡，想来心中有放不下之事。唐渊虽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皇兄，刚才我来见你做了噩梦，口里喊了好多人名字。皇兄，你别怕，安心地睡吧，唐渊在你身边。”
莫珩一怔，还以为唐渊要求和他同床是因为害怕，却不想原来是关心。
该想到的，少年独自在洛景殿住了那么久，就是在害怕也习惯了。
莫珩心里叹息，前世自己忽略了太多事。
许是前世，唐渊便想这么唤自己一句皇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重回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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