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苦当铺》花慕年

2、第一卷：贵人香（上）

　　（壹）
　　勾栏坊内的神秘小楼竟是一间当铺，烟花柳客们失望之余倒也觉得新鲜，谁人没有个手头紧急的时候 ？这当铺妙啊，出了温柔乡便能换银子，既省了来回的路途，又及时化解尴尬。甚是方便。且不说其他，就是每日能进入这当铺也是极好的，铺内自有青衣美婢浅笑盈盈，又有丝竹铮铮或若高山之磅礴或如小溪之清流、更有异香缭绕，宁神静心，分明只是收纳黄白之物的场所，却无一丝铜臭俗气之感，反倒使在内的顾客自觉得清雅起来。又因当银比别家当铺高上几分，吸引了不少百姓前来典当，当铺虽开张没几日，倒是显得十分热闹。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本应是登高祈福之日，当铺里却闯进了几位凶神恶煞的不速之客，这为首的，是位锦衣玉食的富贵公子，身姿挺拔，相貌清俊，若非眼底那抹因纵欲过度而闪烁的疲色，倒也勉强能算的上是翩翩佳公子了。
　　富贵公子站着，眉头轻蹙了蹙，其身旁一位凶恶小瞧见自家少爷变了脸色，赶忙从旁边搬来一张椅子，用袖子擦了擦，谄媚笑道 “啊嘿，少爷，您坐，您坐。”
　　“夫人说得不错，富贵不能淫，这滔天富贵蕴养出来的纨绔之气果然污浊不堪。”绿衣侍女小声嘀咕着，眸里闪过一丝厉色，脸上却快速酿满笑意，碎步行至富贵公子跟前福了福身子，薄唇微启。声脆如莺：“不知秦元宝公子大驾光临，小店有失远迎，还请恕小店招待不周之罪。”
　　秦姓公子本是不耐，正欲开口刁难，忽然妙音入耳。循声望去，顿觉眼前一亮，随即闪过一抹痴迷，不由得抬起手来就要往绿衣侍女的脸上抚去。
　　绿衣侍女怒从心起，脸上却是不显，不动声色的挪了挪步子，错开就要抚上自己脸上的咸猪手，直直盯着秦元宝的双眼，拉长声线道“秦公子光临小店，可是要当物？”
　　秦元宝摸了个空，回过神来，见绿衣侍女直直望着自己，黑色的双眸里迅速闪过一抹青色，随后平静无波，幽深的瞳眸如夜间的星海，淹没着欢喜、幸福、苦恨、悲伤、欲望、野心等七情六欲，似喜似悲似怒又似无。秦元宝痴痴地对视着绿衣侍女，他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正被这双眼里的漩涡给吸走了，他被盯得害怕，想要逃离，他的四肢百骸却选择了臣服，动弹不得。
　　“放肆，我们家公子是什么人，需要在你这破落小店换取银钱不成？我们爷可是当朝宰相之子，宰相是什么人，那可是天子近臣，位高权重，随便在我们府上哪个角落里扫扫，这掉落的银子都足够你们这些小民吃喝上一年。“小厮狗腿子般尖细的嗓音响起，秦元宝只觉心头一松，刚才那种奇异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往绿衣少女的脸上望去，一张小脸浅笑盈盈，眼睛里也是斟满笑意，一丝异样也无。难道……刚刚只是错觉？
　　应该只是错觉吧。
　　‘不过一介女流，我堂堂秦家少爷难道还怕了不成？听闻这家小店的幕后东家是宫里被贬谪的罪女。本还有些不信，但光是婢女便有这般容貌，其主人该是怎样倾国倾城呀？管她是什么身份，她今日若是从了我便罢了，若是不从，我便砸了这间小店，将这娘子藏到京郊的庄子里，也玩一玩金屋藏娇的把戏。’秦元宝这般想着，清了清嗓子道：“本公子今日过来，是为了寻找一件宝贝，我听闻，在贵店只要付得起代价，就能买到任何东西，是也不是。”
　　“确是如此。”绿衣侍女脸色不变“敢问公子所寻何物？”
　　“你算什么东西。让你们东家出来与咱们爷说话。”秦家小厮顶着肚子，双手叉腰，蛮横地说道。
　　“王麻子，退下！莫吓坏了美人，仔细小爷回家赏你板子。“秦公子待王麻子说完，这才慢悠悠地斥责这小厮，轻飘飘的语气，一丝责怪也无，这王麻子果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懂得看脸色，知道为自己造势。
　　王麻子听闻自家少爷这般语气，知道自己的话又对了少爷的胃口，瞪了绿衣侍女一眼，弯了腰，谄媚地给自家少爷捶背。
　　“秦公子，我家夫人不便见客，小女名唤阿竹，是这家当铺的管事，您有何需求，跟阿竹说，也是一样的。”绿衣侍女，也就是阿竹说完，朝那公子还了一个告罪礼。
　　“这是什么话，你家夫人什么身份，我们爷又是什么身份。我们爷要见你家夫人，便是你家夫人的福分。实话跟你说了，我们爷今日要买的便是你家夫人。”王麻子见主子被拒，瞪着眼睛干喝。
　　“王麻子，谁给你的胆子，爷还没发话，哪容得你在此插嘴，给阿竹姑娘道歉。这日后也是你半个主子呢。”这秦公子轻飘飘地斥责了一下王麻子，继而朝阿竹说道“往日里听闻七苦当铺的东家是从宫里出来的罪身，如今只身一人在这烟花柳巷里讨生活，想来十分不易，爷惯是怜香惜玉的，今日过来便是要将你家娘子接回家里好生照顾着，你家娘子已非清白自身，爷抬回去给个姨娘当当却是使得的，还不速速去请你家娘子出来见爷？？。”
　　阿竹听了只觉怒从胆边生，分明是这位秦公子觑觎夫人美色，如今却说出这般话来彰显自己大义，民间有句话说得好“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真真是气人。待我教训这伪君子一番，便是夫人要责骂我也认了。
　　阿竹沉思一番，脸上的笑意已不及眼底，“秦公子自是尊贵的，可男女有别，夫人实在不方便见外男，公子还是回去罢，本店并无公子所求之物。”
　　争执之间，秦公子便要动手，忽闻天籁传来：“阿竹莫恼。”声音悠扬婉转，犹如黄莺出谷，竟是从阁楼的厢房传来。“请秦公子上楼来罢。”
　　秦公子闻言，已经喜不自胜，轻蔑地朝阿竹看了一眼，跟在她后面往楼上去了。
　　阿竹见他如此，倒把之前的恼意给抛去了。她的道行还是太浅呀，不能时时做到戒嗔。
　　（贰）
　　那秦公子被引到了二楼的厢房，见到传说中的“宫里贬谪的罪女“心都酥了一半，即便是带着面纱，也挡不住这夫人的光华啊，既不青涩，亦不娇媚。只是坐在那里，便这么好看。
　　秦公子痴痴地盯着妇人，刚被邀请坐下，便要伸手摘去妇人脸上的面纱。
　　“公子。莫急。“妇人微微低头，竟躲开了近在咫尺的手，继而抿嘴一笑道”秦公子的来意，小妇人已然知晓。只小妇人夫君尚在，且我俩夫妻恩爱，且也无生存艰难的境况。不免要错过秦公子的好意了。还请公子回去罢。“
　　“你，你不是宫里被贬谪的女官？”秦公子吞了吞口水。“既然你有夫君，为何不请他出来与我见上一见？”
　　“噗嗤。什么女官不女官的 ，不过民间的谣传罢了，夫君生意在外尚未归家，待他归来定让他上门拜访秦公子。”
　　‘这妇人是良民且夫君尚在，倒是不好下手’秦公子听了，眼睛咕噜地转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不过这又如何，自古民不与官斗，待他夫君回来，生米已然煮成熟饭，他也无可奈何，到时候多给点银子便打发去了。’想罢，色眯眯地朝妇人扑去“小娘子，既然你如此，不如咱俩快活快活，跟了爷，保证你衣食无忧。”
　　妇人只是含笑望着他，对他的想法早摸得一清二楚，待他扑过来之时，朝他脸上挥了一下云袖。一抹金光闪过。这秦公子愣了一下，还未弄清发生了何事，便晕了过去。
　　妇人叹了一口气。翻开手掌，掌心已多出一张半掌大的雕花小床。玉手对着晕倒在地的秦公子盈盈一指。这秦公子身上竟泛起了金光，只是一瞬，他便被这金光托起，慢慢飘到了雕花小床上。
　　（叁）
　　且说这秦公子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忽闻有女子在厢房之外一会细语一会娇笑，似乎在谈些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秦公子只觉的这声音化作无数根羽毛钻进心窝子里，挠得他浑身酥麻，心神荡漾，不由得发出一身低吟。只是浅浅一吟，竟惊动了门外谈天的女子。推开虚掩的房门，纷纷往秦公子的床前凑去。
　　秦姓公子睁开眼睛，便看到六七个美娇娘围在床边，个个眼里含秋，倾国倾城，他以往见过的女人根本不能与其比拟。
　　“这里……是哪儿？？”秦元宝打量着陌生的金碧辉煌的厢房惊得目瞪口呆，冰丝被，钻石帘，琉璃灯，便是倾尽秦家财力也万万做不到这般精致奢华啊。
　　“这里是逍遥居。”其中一名身着浅蓝衣裙的女子丝帕捂嘴眯眼一笑，盈盈开口道“ 公子可还记得，去年中秋之夜，公子在天香楼听书，听闻说书人聊起这逍遥居，心心念念不得忘怀，更发出‘若能在这逍遥居逍遥一番，便是折寿十年也愿意。’的感慨？奴家们
　　感怀公子一片赤城之心。一直想要报答，奈何机缘未到，未能报答公子一二，如今机缘已至，我等便接公子上来小住几日，了却我等心愿。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秦公子听完更是目瞪口呆，久久醒不过神来，秦楼楚馆间传言的享乐仙居——逍遥居，竟真的存在。
　　秦公子心中一阵狂喜。传言有位逍遥真人渡劫失败，沦为散仙，心灰意冷之下，倾毕生仙力一手创造了这逍遥居供己享乐。奈何散仙仙力耗竭，逍遥居建好没几年，便灰飞烟灭了，这逍遥居在散仙消失后也不知所踪，偶尔现世，接待的也是所谓有缘人。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被自己遇上了。
　　秦公子这般想着，一把将两个美婢捞进怀里揉搓了一番。
　　两个女子也不反抗，嬉笑道，“公子莫及，奴家已命人备好晚膳。待用了晚膳，再行乐如何。”
　　美人在怀，秦公子哪有说“不”的道理。不只是哪位娇娘拍了拍掌，丝竹琴瑟奏起，房门轻轻推开，只见门外仙雾缭绕，各色美婢踏着仙雾端着吃食缓缓入室，婷婷袅袅，井井有条，直直上满一百零八道菜，方才停止。秦公子被喂着喝了一杯瑶池佳酿，只觉一股暖流游进四肢百骸，不能自持，晚膳过后，一男七女，行乐不提。
　　自此，这秦公子便在这逍遥居里夜夜笙歌，乐不思蜀，直至第七日，秦公子睡到日上三竿，终于被身畔几个女子的抽泣声吵醒。
　　瞧见美人垂泪，秦公子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把美人拥进怀里，好生安慰了一番，女子这才盈盈开口道“逍遥居现世一次只有七天，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奴家们与公子的缘分已尽。子时一到，公子便该回去了。”
　　秦公子闻言，顿觉惶恐，温香软玉，美人在怀，回去有什么好？天下还有何美人能赛得过逍遥居里的娇娘，想到今后要过着“食不知味”的日子，竟然涕泣淋漓起来，哽咽着哀求道：“自来此处，与姐姐们日日欢好，一想到今日之后再也不能相见，便觉得心如刀绞一般，我回去定然会相思过度，命不久矣。还请姐姐们可怜，救我一救。”言罢嚎嚎大哭起来。
　　有一美人见他说得可怜，低头沉吟一番，片刻开口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听闻七苦当铺的东家制得一手好香。其中有一味香，名为“贵人香”。公子回去后，向东家讨来，每日睡前点上一粒，便可到这逍遥居与我等相见。”
　　秦公子听完大喜，在京城，还没有他拿捏不了的平民。到时他定要让那夫人多匀点贵人香。此处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想着，不由心神一荡。笑着往身旁的女子扑去，室内一时旖旎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