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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红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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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奔。
两边的景象不断交替,一晃而过,仿佛是有人突然扯掉的桌布,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幕布,描绘街道景色的幕布。
不,这扯掉幕布的过程必须延长,尽可能的延长。贝雪明白,谢幕代表着死亡,她成功地将那个过程延长了8年。
公元3085年4月5日,贝雪这个红头发劣种将会张开双臂迎来了她的谢幕。
而之前的8年里,她都是以这种狂奔的方式度过。
现在,她还没有意识到这点。恐惧紧紧攥住她所有的意识和感官,同时又将她的体能推向极限,她敏锐地闪避着迎面而来的阻碍,及时找到一个可以挡住子弹的地方。光线越来越暗,路也越来越窄。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躲避机器警察的追捕,却已经懂得利用狭窄的地形为自己创造一线存活的机会。
又是一个岔口……
之后的那些日子,她不止一次问自己,如果那时候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事情是不是便会不同?也许吧。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都是出自我们自己选择,尽管也许只是因为无意或无知。
如果那天她没有象失控的机车般,一头撞进右边那条小巷,那么她大概永远不会遇见克劳斯提。
黑暗里突然横出一条手臂,不,它仿佛一直都在那里,只等着贝雪象扑火的飞蛾那般撞上去。
贝雪弯下腰,眼前金星乱冒,胃缩成一团,在她痛的呼出声前,嘴巴就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然后,她闻到一种香,应黑暗而生,在苦痛里蔓延,和意识一起——遁入混沌。
又是一阵痉挛。坚硬尖锐的东西使劲顶着她的胃。身体蜷缩成一团,那个自己希望无限缩小,借黑暗遁于无形。可是,活生生的痛让她不能如意。贝雪痛得睁开眼,昏黄的灯光涌入,人影重重,嗡嗡的声音忽远忽近,是梦。她合上眼。疼痛再次降临。她惊觉地支起半个身体。
“你可真没用。”一个声音说道。
贝雪仰起脸,撞见那个恶毒又美丽的笑容。
“是你把我……”她还在那里寻思如何准确描述所发生的事情,那个人就已经承认了一切,只不过是换了个角度。
“克劳斯提,我的名字。”
是他无疑。然而,他有着和他的力量极不相称的外表:身材消瘦,脸色苍白近乎透明,所有的生命气息尽自在吊梢眼里燃烧,那对灼人的乌黑眼珠……
“这是哪里?”
“我的掩体。在这里,你是绝对安全的,劣种贝雪。”
在叫贝雪之前,她的确有过一个别的名字,不过她不记得了。她原先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她只是一个劣种。
劣种在每年进行的体检中被列为次品者,在只剩下极少量人造资源可消费的情况下应当被彻底消除,一切无意义的消耗都是对整个人类的犯罪,因此劣种的生存权利将被彻底的剥夺。
劣种,这个曾经如同遥远星球名字般陌生的字眼,如今变的这样亲切。它赋予她新的身份、看待事物的另一种眼光以及危险刺激的生活方式,也把她带进了克劳斯提的生活里。克劳斯提教会她作为劣种所需要的各种生活技能,并且理所当然的成为她的情人。“你不必非得这样做。”第一天的晚上,他对着朝他走来的贝雪说道。
贝雪的步伐没有因此慢下。
克劳斯提放下酒杯,薄唇勾出笑容。
那笑容如刀。
的确,贝雪适应得很快。只用了3天的时间就在劣种的聚集区——暗域如鱼得水了。克劳斯提教给她的那些技能和法则,她一并接受,不带半点困扰。她这样坦然倒令克劳斯提十分意外。第二天,当他试图教她一些基本的偷盗技巧。在讲解演示一番之后,却看到她只是睁大眼睛直楞楞地瞪着他。
“你懂了吗?”
“天呢,你真卑鄙!”贝雪充满感情的感慨道。
克劳斯提扶住墙。这时候,掩体的门洞打开,累特晃了进来。
“克劳斯提。”
克劳斯提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出现,他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说:“贝雪,你记住,进别人掩体前应该先敲门,这是礼貌。如果有一件事情能让人忘了它的话,那么这件事情一定很重要。”说着,他回头,盯着累特的眼睛问:“那么累特,请你告诉我们,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累特避开克劳斯提的目光。“对不起,克劳斯提,这两天机器警察出巡的频率比以前高出很多倍,所以……”
克劳斯提点点头,摊开双手,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所以,今天我没有什么收获。”
“明白了。”克劳斯挥手提示意他离开。
累特经过贝雪的身旁时,停了下来。他那怨愤的目光令贝雪不寒而栗,门合上。
克劳斯提的笑容慢慢展开。“没关系,你总会派上用处的。”他低语道。
“给你。”贝雪的手上突然多出一包人造面粉。
“刚才,他不小心掉了一包东西在地上。”贝雪解释道。
“你是个天生的劣种。” 他给出一个公正的评价。
一个月后,形势变得严峻起来。尽管贝雪作为劣种的手艺越来越娴熟精妙,但收获却反而越来越少。
“对不起。”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交白卷了。
“暗域大概也没剩下什么东西给你偷了。恩。闷了那么久,也该出去吸一点新鲜空气了。”
“什么意思?”贝雪着他跳了起来。
“我要出去完人的地盘上转转,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带回来。”
“我也去。”她勾住他的手臂。
克劳斯提停下来,盯着她的眼睛。“你确信?”
“她还不够火候。”累特正好进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贝雪瞥了一眼克劳斯提,坏笑道:“等你能够遵守基本礼仪的时候,再来评论谁不够火候,好吗?”
“好了,快走吧。”克劳斯提说着,在两个人的脑袋上各拍了一下,将什么东西留在他们的颈动脉上。
“这是什么?”贝雪摸着那个凸出的胶状物。
“远测干扰仪,用来对付机器警察上的基因检测器的。不过是有使用时限,5个小时后,我们必须回来。”累特很高兴有这个机会显示自己的老练。
“那样就不用担心暴露身份了,酷!”贝雪叫道。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贝雪跟着克劳斯提轻轻松松回到了她原先生活的地方 。她开始明白原来的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美丽优雅,满脑子不实用的知识和政府需要他们了解的消息。
累特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废物。”他说的没有错。这些人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让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劣种轻易得手,获取钱币。
的确如此,也许这就是她那么顺利地完成过渡的原因。她并不留恋这个世界,或许她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属于暗域,属于克劳斯提。贝雪忍不住去瞄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他是那么的“强壮”,狡诈,警觉,为能够活下来不遗余力。隔着路人,他仍察觉到她的目光,脸上的弧度起了微妙的变化,那是野兽的微笑。
她喜欢他。从一见到他,她就知道自己会喜欢这个人,他和她,就象鱼钩和鱼饵。但这份感情强烈的程度却超出她的意外。贝雪想:这辈子她都是他的人了,既然他说过他会保护我的。
这天,对他们三个人而言,简直就是个丰收日。每个人的暗袋里都藏满了钱币。自豪和复仇后的快感让贝雪的脸上泛出红晕,她兴奋得象只刚学会飞翔的雏鸟。
“别在事情成功之前高兴。”克劳死提提醒她:“累特,你在前面探路,我们到黑市去换东西。贝雪把你口袋了所有的钱币分成两份,一份给累特,一份给我。这样的话,如果遇到问题时,你才能把全部力气用在逃命上。因为那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黑市位于暗域周边,象一条黑色稠带将暗域围绕。在那里,劣种们可以用他们用各种方式得来的东西来换取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当然是以非常不合理的价格。劣种是这里的主要主顾 ,同时劣种们的光临也吸引了大批“观光客”——机器警察。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很多来历不明的外来势力聚集。
累特轻车熟路地把他们带到一个店里。店堂很黑,有股发霉的味道。
累特上去和老板谈价钱。不知道为什么,贝雪感觉有点不安。克劳斯提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旁。
“别东张西望,这里的客人不希望被人看到面孔。”
贝雪:“好的,我只看你一个便足够了。”她靠在他的身体上,象克劳斯提希望的那样安静地等着谈判结束。
突然,地面震颤起来。“是机器警察!”黑暗中有人愚蠢地尖叫。骤然间被惊醒的影子四处逃窜。
“快走!”混乱中,克劳斯提拉着贝雪破窗而逃。
“累特还在里边。”
他笑了“我还以为你讨厌他。”贝雪打赌如果不是在逃亡途中,他肯定会为这件并不有趣的事情笑上个半小时的。
“这是两码事。”
“哦?是吗?不过你放心,他会逃出来的。”
“真的?”
“你太小看我了!”累特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那好,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
“喝茶。”克劳斯提道。
“你疯了!”累特叫。
贝雪没有理会累特的反对,她让克劳斯提牵着她的手。她相信他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因为他说过他会保护她的,虽然他也许忘记了,可是贝雪记得,不仅记得而且相信他会做到。
有火光从后面呼啸而过,在右前方烧出一片火海。前面没路了,退路也一样。贝雪大力踩油门,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火海。火焰狂舞,吞噬众生。然而,追兵仍不放过她,朝着车子扫射。在滚烫的空气里她几乎没了知觉,却仍然能听到子弹打在车身的声音。
“贝雪,快下车。车子要爆炸了。”胸前的传呼器里传来克劳斯提的咆哮声。
就在她跳下车的瞬间,一股热浪掀起,将她抛出很远。
“好了,让我来保护你。”
她抬起头,看到克劳斯提。
他一手拖着她的衣领,一手拿着机枪朝一阵追兵狂扫。那些人应声倒地。
他们跑进拐角的一家面包店,霰弹同时从四面八方打进来。
□□发出炽热的白光,贝雪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身体开始发抖。
有双手牢牢将她固定,不容她颤栗。
“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来,睁开眼,看看我是怎么保护你来着的!”他吼着,以无惧死亡的癫狂姿态向屋外的围剿人员反击。
当屏幕上鲜红的WIN字跳出时,克劳斯提脱去模拟头盔,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表情。
“虽然这个战争游戏在84年前就被淘汰了,但说实在的,这实在是个很好的消遣,并且还能训练你的反应能力。你说呢? “克劳斯提朝贝雪看去。
那个孩子正静静望着他,那目光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在燃烧。
不知为什么,他心一紧,避开那团明亮安静的火。把这孩子带回自己掩体的第一天,他一随性,就说了那句话,他兴许是忘了,可是这不意味着那句话从不曾有过。
克劳斯提对黑市的了解程度绝不亚于他对自己掩体的了解。果不其然,在小巷的拐角处开着一家茶铺。4、5把遮阳伞摆在街边,客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饮茶。尽管贝雪他们光顾茶铺的方式比较狼狈一点,但献有人注意更别提在意了。毕竟这里是黑市,每天都会有这种奇怪的人以奇怪的方式死去。
他们选定位子坐下,等机器警察来。
刚坐下,茶便上来,贝雪也就牛饮起来。
“你倒是有兴致?不怕吗?”克劳斯提摸她的脑袋。
贝雪傻傻的笑。她不怕。
地面再次震颤起来,程度越来越近。桌面上所有的茶具都跳起舞。然而人们仿佛什么也没有感受到,继续自己的所作所为。贝雪感到自己的心脏就象手中的茶被被捏地紧紧,喘不过气。
茶水在杯中打转。贝雪死死盯住手中的茶杯,夺路而逃的冲动如此强烈,象要冲出杯外的茶。
“你累了?累了就打个瞌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抿了一口茶,动作优雅漫不经心。
贝雪依言合上双目,阳光落在脸上,暖融融的,在眼皮底下烙上了个红色的梦。茶的温度传到指尖,也是暖的。
过去的日子仿佛回来了,那时候,她还不是劣种。每个周末的下午会有舞会。人们对她微笑伸出双手。
茶水突然晃出烫痛她的手,贝雪惊醒,睁开眼,看到的世界令她措手不及。
那一刻里:原本搂着累特的克劳斯提突然撕去同伴身上的干扰器;杯从贝雪手中滑落;累特怒吼着拔出怀中的枪,一跃而起;半空中,杯倾斜,红色的茶水飞溅;红色的液体四处溅落,如绯红的雨累特轰然倒地,身体千疮百孔。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指什么?喝茶那件事?”
克劳斯提擦干身上的水珠,打开浴室门。黑洞洞的枪口静静候在门外。
“为什么要这样?”贝雪哀号。
哀号声噶然而止。贝雪被一拳打飞出去,撞在墙上。克劳斯提捡起地上的那支枪,微笑着打开弹夹。
“别在我的掩体玩枪,知道吗?”他柔声说着,一边舔去贝雪嘴角的血渍。“我不喜欢打女人,更何况是自己的女人。不要逼我动手,明智点,贝雪,我们以前不是合作的很愉快吗?”
“为什么?”她近乎疯狂地重复着问题。
“你还挺有道德感的,以前他妈的怎么没瞧出来。”他冷笑“既然你一定要从我嘴里知道答案来假装无辜的话,那好,我满足你!你好好听着,当时机器警察已经认定他们所追捕的劣种就躲在这群喝茶的人当中,那么不把那个劣种找到他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身上的干扰仪都是有使用时限,也就是说,在我们三个人当中必须牺牲一个人。你现在懂了吗?累特的死,是为了我——还有你可以继续活下去?”克劳斯提咧开嘴笑,露出森森白牙。
“走开!”她紧紧抱住自己,别过脸。
一只手钳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你知道,是不是。那你应该明白自己是什么?”
“劣种。”回答的声音如同铁皮刮擦般响过,贝雪浑身一个激灵,放弃了挣扎。黑暗笼过来——溺水者最后看到的那片黑暗,温柔的张开怀抱迎接它。
“对,我是,你也是。别说什么劣种,太文雅太拗口了。我们是狗屎。看着我,好好看,如果你还算出色,说不定就能活到我这个样子。为什么要把眼睛给闭上,不想看到将来吗?将来总比死亡好。因为将来迟早是有个尽头,而死亡却没有。我们死后都会下地狱的,那里的日子可是没有尽头的。想想,多幸运,毕竟还有一个地方是为你我这些劣种准备的。不过不要急。不是现在,但我们迟早会早那里碰头的。也许你先去,也许是我。如果是我先去,那我要祝贺你,我的学生,你学的很好。”他仿佛是着魔了,一个劲的说,贴近贝雪的脸颊,往她耳朵里灌输毒汁。贝雪没有象他希望的那样反抗,她静静地坐着,露出奇怪的微笑,朱红色的唇微微翕动。
“你说什么?”克劳斯提凑过去。
“你会是个好老师的。”她定定看着他,很有把握。那表情近似微笑。
两人互相望着,意味深长。
“哈哈。”克劳斯提突然一阵狂笑。他站了起来。
贝雪注视着他,笑容绽开,象吹皱的春水,象腐败的香气。
克劳斯提蓦地收起笑容,再度审视脚下的女人。他感到喉咙一阵发紧,胸口有什么东西痛着,痛得让他发狂。他猛地扑过去,在贝雪瑟瑟发抖却并不做任何退缩的身体上留下烙印。他要让她知道,她是他的,永远!抬头看见胸口那道印子,红如血,是万劫不复的烙印。
其实,一个人要变成另一个人并不想人们觉得的那样难。贝雪没有高估自己,她成了另一个克劳斯提:不相信任何人,看紧没一份属于自己的东西,喜欢待在阴影里。
“这是我的。”
克劳斯提甩手丢掉刚刚随手拿起的那块抹布。“你的?这是块破抹布而已。我洗碗的那块布……”
“可,说到底这还是我的,最近风头紧,弄点什么都不容易。”
“见鬼,说到底,这还是我的掩体呢!你干嘛不自己找个掩体待着?”
贝雪冷哼一声,从他面前走开了。
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克劳斯提懂它的意思:何必那么麻烦另找一个掩体,我在等你死。等到了那个时候,这个掩体就是我的了。
贝雪和克劳斯提,这两个劣种就象紧紧咬住绳子两端的野狗僵持不下,他们固执忘我地进行着这个游戏,却忘了游戏迟早会有结束的那天。他们,谁都没去想过游戏结束之后将会是何种样的情景。
克劳斯提没有料到先沉不住气的那个人竟然是他。他感到悲哀,自己真的是老了,才会在游戏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输了一步。25岁,对一个劣种来说实在是个很长命的岁数了。但不管怎样,他不觉地自己的日子已经到了尽头。
“感觉如何?”
作为回答,贝雪淬他一口,可是没有成功。口水顺着嘴角流到瘫痪的脸,最后滴落到地上。瘫痪的不只是脸,她的骨骼肌彻底的背叛了她。
“呵呵,应该很舒服吧,要知道这药可是很名贵的,它可以让死亡变成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本来,这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我对你,怎么说呢,实在是——慷慨,远远超出一个老师所应有的慷慨。”克劳斯提贝雪努力抓住一点残留下来的意识,将它们拼凑起来。好,现在她知道心肺活动还算是正常,如果它们也像骨骼肌一样,她就真的完了。目光根本无法聚焦在一处,可是一片模糊的图像中,她还是辨认出那个茶杯。该死的,问题一定是出在那里了。
击掌声从远处传来。
“真了不起,不过是一般人吃了这种药,马上就会失去知觉,然后在睡梦里安静地死去。但是你,贝雪,我克劳斯提的学生却还能在这个时候做出准确的判断。不错,我的确是在这杯茶里下的毒。不过我一开始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样顺利。真是难以置信,你居然一点戒心都没有的就把这杯茶喝下去!我当是的心情真是……”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前仰后俯,好不痛快。
自己真的没有半点疑心呢。为什么?贝雪问自己。
只是因为她认为克劳斯提是不会用这种简单原始甚至是愚蠢的方法?
心一阵痉挛,好痛!
她的脸抽搐着笑了起来,血从嘴角泌出。
原来,原来自己根本没忘记那句话。“我会保护你的。”她竟然始终——信他。
实在太傻了。
“你在笑?”克劳斯提错愕地收起笑容。
贝雪仍是笑,笑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真可惜。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是你逼我这样做的,身边留一个象你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按计划,我应该等你长到18岁才把你杀了交给政府的,那样得到的赏金就会高出很多,就象累特一样。”
霎那间,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他会救她?
为什么独独他有干扰仪?
为什么累特会死?
可是,可是他说过他会保护我的呀。意识溃散开。她仿佛又看到克劳斯提挡在她前面,拿着枪一路扫射的样子。
火光闪过,一切归于沉寂。
血花溅落到眼睛里,贝雪痛地闭起眼。她能动了。于是,她试着抬起头。有温热的血滴在她脸上,是克劳斯提的。伤口在肩膀上,血从他捂着伤口的十指间汩汩流出。
贝雪一惊,手松开。有东西掉落下来,是枪。
两人惊诧地望着对方。
“开枪了?你居然开枪了?!”他咧嘴笑道:“看来,我得改改我这吝啬的坏习惯,以后下药的时候一定记得多放点剂量。”
“克劳斯提!”贝雪哀求道。
“来,捡起你的枪。”克劳斯提从怀里掏出他自己的枪。
“别逼我。”
“捡起来呀!”他吼道。
枪口一点点对准她。
“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那一夜,暗域隐秘诡异的静寂被一个女人的嘶喊撕开一道小口子,伴着哀号的,还有两声平常的枪响。
那一晚,是贝雪最后一次流泪。
泪水弄湿了衣襟。胸口的那道血印被泪水洗过,红得就象那个晚上般鲜艳。可是,再也不会再有那样的夜晚,再有不会有人陪她度过任何一个样子的夜晚。
他倒在血泊中。子弹穿透了他的心脏,那样的死似乎并不痛苦。他照旧微笑,因为他可以永远沉默下去,不必回答任何问题。
“子弹为什么会打偏?我怎么知道,让它见鬼去吧。”那个阴魂在地狱里一定也会这样回答的。
“你看这杯茶,茶叶的颜色竟然是深深浅浅的红。”
“不错,每一片茶叶都是惟一的一片,有着我们不知道的灵魂——就象那些说出口话,在我们还没有完全明白它们之前,便已经成了诅咒,刻进那不知底细的命里。”
“它叫什么?”
“红盏。”